玲瓏只顧捧著素錦箋上的字看，真是沒有哪一處不美，心下愛惜更甚，就想著，過年后，將這些字都裝裱了，做成卷軸，日后去哪里都帶著，閑時拿出來看一看，豈不美哉妙哉？也好給自己熏陶到幾分書香氣。

    “新娘子果然甚為愛重仰慕小郎?！逼胶挥筛袊@。

    “不許沒大沒小?！毙熘渤馑D(zhuǎn)身時，笑意卻盛滿雙眼。

    年夜飯是隨府菜，夾著賀嫂子做的幾道豆腐菜，酒是徐郎君釀過蒸出來的雜糧酒，酒水清亮，后勁卻足，席間玲瓏只喝了兩盅，就覺頭昏昏的，腹內(nèi)火熱，再一口都不敢多喝了。

    隨娘子見玲瓏神態(tài)游空，雙眸水潤，臉上嫣紅，知她是喝醉了，就讓徐知安先帶回去小睡一會兒解解酒意，晚上才有精神熬年。

    玲瓏囫圇的跟著徐知安走，情態(tài)可乖，讓抬腳就抬腳，讓伸手就伸手，回了屋，畫角給她飲了一盅茶，脫了外衣，哄到床上蓋上被子……徐知安正要離開，就聽里面囈語聲，復(fù)又轉(zhuǎn)回內(nèi)室，打發(fā)畫角出去。

    “……八萬里山海隔卻，三千重舊夢難逢……媽……我結(jié)婚了……”臉上似喜似悲，頭在枕頭上蹭來蹭去，很不安穩(wěn)。

    徐知安聽的含糊，又不知道她囈語了些什么，只坐在床邊用手壓住她的被角，輕輕拍了幾下，她就再沒亂動，乖乖睡著了。又坐了一會兒，看玲瓏確是睡安穩(wěn)了，才出了內(nèi)室，對門口的畫角說：“你就在屋里守著，屋里火盆不能熄，茶水別讓冷了，妨著她口渴要喝水，也別讓她蹬被子。”

    畫角應(yīng)道：“曉得了?！?/br>
    出了屋，往前院去，隨娘子問：“玲瓏睡了？”

    “嗯，大概以前一直不曾喝過烈酒，醉的厲害，許是想祖父祖母了，嘟囔了一句?！?/br>
    “她自幼長于祖父母膝下，分別這么久，難免想念。你們歸京時，順路去冀中看望一趟也好，省得她一直掛念?！?/br>
    “也好?！?/br>
    ……

    初二回顧家拜年，磕過頭，男人們?nèi)チ饲霸赫f話，女人們擠在上屋里說話。

    玲瓏見大家的神色都?xì)g喜非常，看了看眉開眼笑的二姨娘，玲瓏心竅一動：“是二兄要回來了么？”

    顧母含笑點頭，又說起維杞的事情來——

    維杞在吉安跟老師學(xué)習(xí)，他是比幾個兄弟都活絡(luò)些的性子，長的也俊秀，老師看中了他，就與顧父通信，要將女兒嫁給他。維杞見過老師家的女兒，很溫雅秀致的小娘子，也在信里說小娘子很好，老師的品性也正直，可以結(jié)親。

    只是蘇北離吉安太遠(yuǎn)，顧父托了他在上饒任知州的同年代為提親，迎娶。今年又是大比之年，維杞會在正月回來，和維梌一起參加二月的鄉(xiāng)試，然后，還要回吉安，娶妻。

    結(jié)親的兩家離的近些，禮數(shù)就周全，或是太遠(yuǎn)，只能去繁就簡，兩家都輕省。

    今年五月，就會迎娶新婦，七月再回來。雖免不了一路奔波，到底人生大事圓滿了。

    顧母又說，府尹家有意與顧父結(jié)親，顧父近期帶維樘去了好幾趟府尹家里，讓他家考量好維樘的品性學(xué)識，再說結(jié)親的話。

    府尹膝下已沒有未嫁的女兒，倒有幾個適齡的孫女，維樘現(xiàn)在還未考秀才，這算是弱項，不過他品性敦厚誠實，學(xué)問也扎實，要中秀才不難。資質(zhì)中上，又肯下苦功學(xué)習(xí)，以后也能中舉人進(jìn)士，只是怕要遲些。這倒不妨什么，橫豎顧父身邊要留一個兒子幫襯的，就算是遲些中進(jìn)士，有了這些年的歷練打底，日后謀了官職，做的也會比同年們順暢些。

    再考量過幾回，維樘的親事大抵也是能訂了。

    如今最著急的反倒是茹婉了，顧父也是這家看不上那家也看不上的，想著今年又是大比之年，許又能撈一個如意快婿了。

    又說茹婳那里，常姐夫也要在今年赴京趕考了，顧父已與維枃去了信，道常姐夫去京后，要他多照顧幾分。偏巧徐知安與玲瓏兩個去的晚，要不然，考前讓徐知安給他指點幾回，必是有益處的。

    維棦今年也能考的，只是顧大伯有意讓他一鳴驚人，硬要壓著讓他下一屆再考。

    玲瓏聽著就覺新奇，她在家時，日子一成不變，不過嫁了兩個月，家里就發(fā)生了這許多事，這感覺，真是怪讓人感慨的。

    兩月不見，好事連連吶。

    前院這里，徐知安看了維梌制的文章，點頭道：“上榜是夠了，只怕名次不會靠前。那兩位大人不大喜歡這樣質(zhì)樸穩(wěn)健的文風(fēng)，但文章勝在言之有物，條理分明，論證充足，不會被刷下去?！?/br>
    顧父也贊同的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他既能上榜，倒不必特意修改之風(fēng)了，就這樣也好?！?/br>
    只不知維杞那里如何，不過想著吉安也是人才濟濟，每屆大比中榜之人不比江南學(xué)子少，若在那里學(xué)成，應(yīng)試也該是有把握的。

    一直說到下晌，太陽都西斜了，玲瓏兩人才離開顧府回家。

    初五下了雪，徐郎君草廬前的老梅一夜盛開，一家人興致盎然的賞了兩天梅，父子倆又寫了幾幅字，全被玲瓏收了起來。

    徐郎君還說顧父也養(yǎng)了一株梅樹，兩人正是同好，這字該予顧父，玲瓏似沒聽到一般，緊著將字幅收起，小跑著藏回自己屋。

    沒聽到，完全沒聽到，到了我的手，就是我的，誰說都不好使。

    父子倆相視而笑，果然，家里多了一個小娘子，可有趣的多了。

    許多人來隨園拜年，徐郎君不耐煩與人應(yīng)酬，就打發(fā)徐知安去待客。徐知安去隨園，玲瓏閑著沒事，就天天賴在草廬里磨香粉，弄的整個院子都香噴噴，一連幾天下來，眾人覺的鼻子都不好使了。正巧隨家商鋪的管事們要請隨娘子吃席，徐郎君忙不迭的跟了去。

    原來，家里多了個小娘子，也不全是趣事。

    54.  入京途中   維梌中舉

    二月, 早春料峭，河邊山野早就綠了，河岸邊長的野桃樹正開著花, 隨園種植院那里, 地里長出一片肥嫩的野菜，賀嫂子忙著挖野菜，玲瓏心不在焉的給草莓間草, 將挨挨擠擠的苗莓苗□□放水里，再移栽到別處。

    畫角站在巷里等消息，今日放榜, 不知大郎二郎能不能上榜。

    中午過半, 隨家小子終于跑來笑著說：“畫角jiejie, 前頭傳來訊息了, 說顧家大郎中了?！?/br>
    “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br>
    “這可是喜事，勞你跑一回了，走, 我?guī)阌戀p去?！?/br>
    維梌中了舉, 維杞落了榜，以后不打算考科舉了, 只考明經(jīng)術(shù)數(shù)。這樣也好, 戶部的錄事們幾乎全是明經(jīng)出身，若無他們, 每年的錢糧課稅也算不清楚。

    總是出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