糍粑烤好了，玲瓏也撿著吃了一個，這東西瓷實，吃了扛餓卻不好消化，所以不能多吃。索性家里的爐火充足，又用沙鍋煮了一鍋甜酒釀蛋花湯，分著喝了正好順順胃。

    隨娘子沒吃糍粑，不過湯煮好后，連喝了兩碗熱湯。

    徐郎君看著簌簌而下的雨雪，大抵心里又有了什么念頭，撫了撫胡須，就踏著竹屐往書房去了，楚嫂子家的小兒伶俐，緊著端了個火盆跟了進去。

    下了雪，文人雅士估計是比往日更多幾分閑心，而到了徐知安這里，他卻是要比平日更多cao心幾分，一大早就披了蓑衣雨披往移民所去了。

    山洪還是沖毀了一些人家的住所和田地，趙主薄半是威逼半是利誘的將一些散戶遷至縣城對面的仙女山上，那里原就住著十幾戶人家，山上植被茂盛，山石堅硬，山腰上的坡度平緩，不易起洪滑坡，住人墾田兩相宜。遷是遷來了，只是屋子沒建好，建起來的也潮濕的不能住人，大家都是隨手砍了竹子木頭建了個簡單的竹屋先住下，等房子能住了再搬進去。

    雨雪天，竹屋可不耐住，都是簡單搭建的竹屋，就怕一場雪就壓踏了，這些人生病或是再鬧起來，徐知安不親自去看一趟不放心。

    剛喝完甜酒湯，他便回來了，靴子濕了，里頭的襪子也濕了，衣裳沒濕，他脫了靴子穿著濕襪子將腳搭在火盆邊上烤，還剩了兩個糍粑，他也沒嫌，擦過手就取來吃了。

    邊吃邊與玲瓏說：“情況還好，沒漏雨，冷是難免的，不過建房子時砍下來的干木頭樹枝多，柴火管夠，吃食也不缺，湊和著能飽腹，只棉衣緊缺些，這是沒法子的，誰家都緊缺，勻也勻不出來?！?/br>
    玲瓏跟著說：“如今到處都缺少御寒的衣物，不獨咱們這一處，若每家能養(yǎng)幾只綿羊就好了，羊毛可是好物，比木棉花要好上許多。商隊下次回來時候，問他們能不能帶些北地的長絨羊回來，多多益善?！?/br>
    徐知安就笑：“你若這樣說，他們就該向母親抱怨了。”

    玲瓏渾不在意：“抱怨便抱怨，既便帶不回北地的長絨羊，好歹帶回來些普通的綿羊吧？這個羊種，關(guān)中就有，從關(guān)中到南浦，能費多少功夫呢？家里養(yǎng)了羊，一年剪兩次羊毛，一家子的冬衣就能備齊了，豈不方便。”

    “唔，倒也是個法子?！?/br>
    玲瓏輕嘆口氣，如今可不就只能用這樣粗笨又麻煩的法子了么。

    徐知安倒安慰起玲瓏來：“不急，也不必擔(dān)心，咱們且一步一步來，如今可比初來時好上甚多，亦比我事先想的好過許多，咱們且慢慢觀來便是?！?/br>
    聽了這話，玲瓏又笑開來：“可不是，索性潤和還小，咱們等的起?！?/br>
    正說著，老吏領(lǐng)進來一個渾身沾滿雪的小子，好在他是穿了件半披蓑衣的，里頭的衣裳濕的不太利害，不過還是冷的夠嗆，嘴唇都凍青了，人也輕輕的抖著。

    賀嫂子一看，哎喲，這是跟她一道回蘇北的鐵娃子，回來就又跟徐大船身邊做了跑腿，怎么這樣的天氣他卻來了。

    忙讓老吏把他帶進前院的換洗房里，用熱水泡一泡，尋了刁新留下的舊衣服給他換上。

    換了衣服出來，賀嫂子才把他帶進內(nèi)院找徐知安。

    鐵娃子是回來報信的，說新來的學(xué)督老爺們已到了南浦，船上物件多，天又下著雪，被擱在碼頭上了。

    徐大船和別的河督道的官員們正接待著，說吃過飯就起程，不過擔(dān)心家里的夫人擔(dān)心親人，使喚他回來通報一聲。

    賀嫂子拿了兩個糍粑放在爐架上烤著，又拉鐵娃子坐在火盆邊上取暖，倒了碗熱茶給他，鐵娃子與賀嫂子相熟，倒也沒膽怯，捧著熱茶唏溜唏溜的慢慢喝著。

    徐知安卻是不能烤火了，他裹了裹烤的半干的襪子，玲瓏找來一雙厚實些綿靴給他換上，又取了一件大毛熊皮斗篷和蓑笠給他——

    “天濕路滑的，你走時小心些，我估摸著他們大抵已走至半路上了，你就在望川石的那個亭子里略等一等，許是就等到了?！?/br>
    徐知安系了脖子上的繩結(jié)應(yīng)道：“我曉得，跟著人呢，你只管在家里等著，學(xué)館那里一直有人照看，這樣的天，火爐許是已生著了，我先將人安置好……晚上回來的會遲些，若太遲了，我便于守直歇在前院，不用等我?！?/br>
    “好，席間少飲些酒?！?/br>
    徐知安笑笑，戴上笠帽揭了簾子出門。

    許是開門聲驚醒了潤和，他又哼哼唧唧開來，隨娘子急忙回屋去看，原來是尿了，也醒了。

    換了尿布，他還哼哼唧唧，這是餓了，玲瓏只得回屋，用熱帕子敷了一小會，觸著不涼了才給他喂奶。

    拍出奶嗝兒，他就又精神起來，許是未等到祖父來抱他轉(zhuǎn)悠，小腦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直在尋人，沒見著祖父與父親，就一直盯著玲瓏看。

    玲瓏心里高興，就抱著他說話：“大舅要來了，咱們潤和歡喜不歡喜吶？見了潤和，大舅定是歡喜的，是不是啊？啊，哦，潤和也和娘一樣高興啊……”

    潤和被哄的笑開來。

    隨娘子接過潤和，打發(fā)玲瓏說：“孩子給我，你去給你兄長他們備些厚衣裳，這一路上，他的冬衣許是濕的不成了，驅(qū)寒的湯水也要備著，防著他們受寒生了病?！?/br>
    這倒是。

    玲瓏從徐知安的衣柜里找了三套里外冬衣冬靴兩件厚毛斗篷，打成包袱提出屋子，又讓賀嫂子開了庫房，從里頭找了幾件嶄新大棉衣裳棉鞋，也包好了提出來，兩個包袱加起來有十幾斤，等鐵娃子吃過糍粑后，就將包袱給他。

    玲瓏又細細叮囑一遍：“這只小的是給咱家舅老爺?shù)?，都是咱們大人自己日常穿的衣裳，讓舅老爺先替換著穿。這只大的，是給幾位先生的，前日子備下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且先將就穿著，改日重量了尺寸以后再縫新的。你若害怕，就將包袱交給舅老爺跟前的李家哥哥，讓他來說。你今天不用回碼頭那里了，就先在學(xué)館那里伺候著，幫著生爐子燒熱水，夜里警醒些，多看幾次先生們。若無事，明日你再回來?？啥加浵铝耍俊?/br>
    鐵娃子略拘謹，卻點頭應(yīng)道：“都記哈嘍?！?/br>
    玲瓏便說：“好孩子，你且去吧，明日回來再說別的?！?/br>
    鐵娃子靦腆了一下，和賀嫂子打過招呼就提著兩大包衣裳出去了。

    賀嫂子站下想了想說：“左右沒事，我給郎君們置辦一桌子飯食吧?！?/br>
    玲瓏說：“也好，嫂子只管置辦?！?/br>
    賀嫂子喚了一個丫頭燒灶火，她從梁上取了兩段臘排骨和花rou條，放盆里，鏟進去一些灰，搓了一會兒，舀了一勺熱水澆過來，將排骨rou條上沾的灰都沖干凈。

    心里又在念叨，大郎來的時間可真不巧，若早一日或遲一日，也方便從地里抓只羊宰了吃燉rou，偏就今日，下了雪，什么都不好弄，只能用臘rou對付了。

    泡了木耳，干菌子筍子，硬豆干，土豆片，一會燉個大雜燴鍋子，熱熱的舀一勺，連湯帶菜，吃了正好暖和。

    再置辦幾個下酒菜，來了遠客，又是親戚相逢，必是要喝酒的。

    幾個女孩子都開始幫忙來，玲瓏進了廚房，又被賀嫂子攆出來。廚房味雜，潤和小小一個，也知道干凈，別人的衣裳上一旦沾了雜味，他就不讓抱了。

    家里人手夠呢，可不必她再來cao心。

    玲瓏無奈，又不好在院里多待，怕帶了寒氣，只能再次回來，和隨娘子一起哄孩子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