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仿佛向他們這邊瞥了一眼, 顧凝熙依舊看著娘子側(cè)顏是氤氳不清的一片, 卻奇妙地捕捉到了這枚眼神, 仿佛自有神識一般，正與識書嘰喳叫聲相映襯：“夫人是不是看到我們了？”

    顧凝熙覺得自己手腳發(fā)顫, 心頭劇跳，扶著樹干的手不自覺地使力，抓了一手的樹皮碎渣，刺痛才提醒他回神。

    深深呼吸，顧凝熙準(zhǔn)備抬腿走出去，與娘子打個(gè)招呼，解釋自己在此的來龍去脈。他低頭掃視自身，一手輕撣衣袍浮塵，一手摸向下頷新須，卻又聽到識書細(xì)聲：“啊呀，吉昌伯爺也在。爺您看，他貼夫人貼的多近！”

    顧凝熙驟然抬頭，果然看到娘子身后不過一步遠(yuǎn)的地方，站著高大像是能蔽日的精壯男子。

    吉昌伯？他不是有隱疾么？怎么被自己兩次遇到在娘子身邊打轉(zhuǎn)？

    顧凝熙又憤懣又不解，手上動作停滯，仿佛呼吸也停滯了，胸腔憋悶得即將炸開，一動不動遙遙看著男女對視、交談，隱隱約約聽到“心意”“野草”“春風(fēng)”“石頭”的字樣，他揣測內(nèi)容，卻一無所得，滿腦子被漿糊占據(jù)一般。

    眼睜睜地看著陶心荷帶著自家丫鬟們離去，顧凝熙卻沒有力氣追過去。

    頹然呆愣半晌，吉昌伯和壯漢們呼呼喝喝折騰草徑的動靜喚回了顧凝熙的神智。

    擰眉觀察了吉昌伯程士誠的動向，顧凝熙暗想，難道是荷娘吩咐男子去做的？若是荷娘喜歡，他顧凝熙將這方圓幾里的草都除盡又有何難？總不會比夸父追日還費(fèi)事吧？也不會比皇差的整理古籍那般勞神。

    對自己苦笑一聲，顧凝熙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眼看此處斷草飛速堆成各個(gè)小堆，鳥驚飛、兔亂奔，更無法藏人，顧凝熙想起來自己初心，完全沒有現(xiàn)身與吉昌伯這個(gè)潛在勁敵寒暄，靜悄悄帶著小廝轉(zhuǎn)身去向別處。

    程士誠的下屬請示：“大約一射之地外，之前樹后藏了三人，隱約看到衣角，不像此地農(nóng)人，現(xiàn)在離去了。請伯爺示下。”

    程士誠擺擺手，作為戰(zhàn)場死里逃生過來之人，他沒有感受到不速之客的惡意，便示意下屬不必在意，專心除草為要。他要等阿陶明日來看時(shí)，給她一份驚喜，讓她能遙望到吉昌伯府莊子的一角。

    **

    顧凝熙覺得此時(shí)心情激蕩，不適宜拜訪前岳父，更怕見到了荷娘，忍不住詢問她與吉昌伯相談甚歡是什么情形，但他并無資格。

    他便從莊前道路穿過去，走到一開始看到的河邊，凝望流水靜立不語，他站得離水面極近，偶有因水鳥點(diǎn)水、飛魚跳水飛濺出的晶瑩水滴，都會落到他被風(fēng)吹起的袍角上。

    識書、識畫自去拴馬，體貼地給主子爺留出獨(dú)處之地。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小廝們看到道路盡頭出現(xiàn)了數(shù)個(gè)高壯個(gè)人的身影，越來越近，很快便看清楚領(lǐng)頭的那人，走路大開大合，雙腿分得很開，正是主子爺要追的顧凝然——然大少爺。

    兩小廝聚到顧凝熙身側(cè)，提醒于他。顧凝熙抬眼掃視來人一圈，聽了小廝的話確定了顧凝然，便直直迎上去。

    顧凝然沒提防，提著滿腔氣勢過來沒見到美嬌娘，卻看見不該在此處的討厭鬼顧凝熙。

    “你為何在此？”堂兄弟倆，誰也不跟誰寒暄，異口同聲問出心中疑惑。

    顧凝然撇撇嘴：“你不是正在什么酒肆里天昏地暗地用功呢么？很快就要在皇上眼前露臉了，怎么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你閑的慌？”

    為了目光定焦，顧凝熙看著顧凝然頭頂?shù)奶茨景l(fā)簪，認(rèn)出是當(dāng)年祖父希望陪葬的愛物，怎么被大堂兄用了？他卻不知，視線平視過去，微帶不贊同意味，在顧凝然看來，對面之人故意不看自己，更顯輕蔑睥睨，更惹他發(fā)怒。

    顧凝熙艱澀開口：“大堂兄，你夜半出府、黎明出城，一路奔馳到這里，不知躲藏了多久，到底圖謀什么？”

    聽話聽音，顧凝然勃然大怒，走近兩步，與顧凝熙腳尖相抵，伸出手指戳點(diǎn)顧凝熙肩頭和胸膛，毫不收力沒有輕重：“怎么對我這么了解？難道你追蹤了我？我休沐日出京放松，礙著你的眼了？”

    顧凝熙忍了幾下，霍地一把握住顧凝然在自己身上作亂的手腕，為了制止對方掙扎，力道越來越大，顧凝然嗷嗷叫著“手?jǐn)嗔?、手?jǐn)嗔耍　?，顧凝熙也不為所動，眸光掃過不知所措的三名老顧府仆從，見他們猶猶豫豫擋住識書、識畫不讓靠近，嗤笑一聲：

    “顧編修，顧凝然，你為何到此，你猜，我知道不知道？”

    顧凝然一想也是，從小到大被堂弟壓制的憤怒猛地全部翻滾到喉間，單手被制，越發(fā)扭動地像個(gè)rou蟲，嘴里不干不凈地嚷起來：“顧凝熙！我能玩你一個(gè)女人，就能玩你第二個(gè)！怎么地，和離了還放不下，還意猶未盡呢？”

    所以，之前糟蹋七娘的，果然是眼前這個(gè)畜生！他果然是來此對荷娘欲行不軌的！

    顧凝熙沒想到，不等自己詳細(xì)質(zhì)問，顧凝然就將自己的丑行惡念都抖摟了出來，一時(shí)愣神，被堂兄潑天惡意驚到了。

    世上竟有這樣熟知圣人禮教卻一心欺負(fù)女子的混人，還是針對自己的混人，顧凝熙只想長嘆。

    他果然嘆息著說：“顧凝然，你隨我入莊，將你打的丑惡盤算告知陶府，跪地謝罪，待他們處置。七……莫姑娘之事，也等她處置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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