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文工團的人也坐在一桌，旁邊的人在說說笑笑，白蓉不同于平常熱情附和，安靜坐在那，筷子戳著紅燒rou，眸底悵然。

    方蝶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向另一邊努嘴：“顧排長他妹子在那呢，”

    白蓉沒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說了一句：“吃吧。”

    方蝶見她不為所動，瞬間覺得沒勁。

    晚上，同樣是在cao場，文工團早就支了臺子，女兵們在排練。

    顧卿卿搬了條長板凳，拉著孫淑芬和許念坐在那兒等。

    孫淑芬一把撈起地上玩沙子的余旭，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罵罵咧咧——

    “就這么兩件衣服都要被你這個兔崽子磨爛了，到時候天天讓你光個腚，俺倒要瞅瞅你怕不怕羞！”

    “小旭不怕！”余旭從她身上又跳下去玩沙子，爬得一身是灰。

    孫淑芬氣了個倒仰：“小兔，晚上娘給你吃炒南瓜子，不給他吃?！?/br>
    余旭聽到后又趕緊爬他娘腿上，小手拍著身上的灰，顧卿卿看得津津有味，許念眼底滿是羨慕。

    她和趙澤結(jié)婚也有五年了，肚子沒個動靜，她婆母就是用這件事天天罵她。

    她也想有孩子啊，趙澤一年回不了一趟家，每年都是她過來探親。

    看著在孫淑芬懷里撒嬌打滾的小團子，許念眸光逐漸黯淡下來，手指也無意識拽著褲腿，布料皺起。

    方蝶白蓉登臺表演，臺下稀稀拉拉坐了幾排士兵，關(guān)勛看著臺上的小女孩，笑容滿面鼓著掌。

    他和白洪都跟著老首長好幾十年了，從軍閥到革命黨，勝利后他來了建設(shè)兵團，白洪跟著老首長在南方軍區(qū)，繼續(xù)給老首長當參謀。

    楚岱和白延都是他看著長大的，還有褚家的褚昭，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就是可惜了阿延……

    關(guān)勛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望著臺上唱著一顆紅心向著黨的小女孩，他心里感慨萬千。

    顧卿卿對白蓉談不上厭惡，就覺得是個挺水靈的姑娘，長相好也自信，自身條件也很好，能進文工團的哪個不是千挑萬選？

    她這么一想，倒是為自己發(fā)愁了。

    連這樣的他都看不上，那自己呢？

    顧卿卿有些茫然無措。

    死纏爛打的追？

    她也不能太沒臉沒皮??！

    表演還沒看完她就提前離場了，順著月光傾瀉的路回到軍屬院，忽然想到什么，顧卿卿提著煤油燈轉(zhuǎn)身去了后院菜地。

    掀起大棚的門進去，她蹲下來，煤油燈湊近混著豬糞的黑色土壤，看到破土而出細嫩的綠芽，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彎著身子幾乎趴在糞土堆上，真的是纖弱的綠莖，只有差不多一厘米這么長，只有稀稀拉拉幾根，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雜草。

    顧卿卿猛地一掐大腿，扯著嗓子拔腿就往cao場跑——

    “余叔?。。?！”

    和炊事班戰(zhàn)士排排坐看表演的余富貴正沉浸其中，手拍著大腿嘴里唱著軍歌，就被顧卿卿拽著胳膊直接往軍屬院跑：“欸欸欸卿卿你干啥啊？！”

    這邊的動靜引得旁人連連側(cè)目，孫淑芬有些無奈：“俺們卿卿這風風火火的性子可不成哦?！?/br>
    就連關(guān)勛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顧卿卿興奮激動，就差把余富貴的胳膊拽下來了：“余叔！青菜！青菜種子發(fā)芽啦！”

    “哎呀！”這回不用顧卿卿拽，余富貴反而拉著她瘋狂在cao場上跑，急沖沖道：“快！咱們快去看看?！?/br>
    關(guān)勛愣了一下，問旁邊的政委：“那個姑娘拉著司務(wù)長去干嘛？我剛才聽他們說什么青菜？”

    徐政委起身：“我去看看。”

    “算了，咱倆一起去吧?！标P(guān)勛聽到青菜兩個字哪還坐得住，他知道司務(wù)長余富貴除了管著炊事班采買做飯弄賬以外，還在養(yǎng)豬場旁邊自己種地。

    這是種出青菜來了？

    那可真是大事。

    臺上的白蓉看著關(guān)伯伯忽然離席，有些不明所以，旁邊的方蝶輕聲提醒她：“蓉蓉，別走神?！?/br>
    她們文工團團長可還在臺下看著呢。

    余富貴一路小跑上氣不接下氣跟著顧卿卿到了菜地，進了大棚，他提起旁邊地上的煤油燈，攏目那么一瞧。

    “嗬，俺滴個乖乖。”太激動了鄉(xiāng)音都出來了，來了部隊以后團長都要求他們學普通話，韓家溝那點口音早就磨沒了。

    顧卿卿這也是第一次聽余叔說家鄉(xiāng)話，以前還納悶?zāi)?，她二嬸和余嫂看著倒像同一個村的，這余叔可不太像。

    今天算是確認了。

    余富貴也不管臟不臟，直接趴在地上，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米粒大小的葉子。

    “這就是菠菜苗啊卿卿，你真的太能耐了，叔都不知道咋說你好了，哎呀！叔感謝你十八輩祖宗！”

    關(guān)勛跟著徐政委進來就聽到這么一句話，他黑著臉：“余司務(wù)長，這是部隊，注意影響?！?/br>
    余富貴激動得手足無措，他“哎呀”一聲，從地上爬起來，直搓手：“團長，青菜呀！咱們團以后有青菜吃了?。?！”

    關(guān)勛愣了一下，他一把抄過旁邊的煤油燈，蹲下來看，嫩綠的小芽在混了豬糞和沙土的黑色土壤里極為顯眼，他想伸手去碰，又怕弄壞這來之不易的脆弱小苗。

    小心翼翼收回手，關(guān)勛笑容滿面：“小同志，你立大功了！”

    沙土種出青菜，不僅可以解決兵團戰(zhàn)士沒有青菜吃缺乏維生素的問題，以后也能在邊城推廣種植，讓邊城的老百姓再也不用吃別的地方運來的蔫了吧唧的昂貴蔬菜。

    他看顧卿卿的目光越來越和善，反倒讓她有些不適應(yīng)了。

    “首長?！彼钢∠±膸赘搜浚骸翱墒侵婚L出了幾根呀?！?/br>
    關(guān)勛摸了一輩子槍，對種菜沒經(jīng)驗，他轉(zhuǎn)頭看向余富貴：“司務(wù)長，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報告首長，應(yīng)該是大棚溫度問題，發(fā)了芽的這邊溫度偏高，發(fā)芽時間就比其它的短，我估摸著過兩天就能全部長出來了?！?/br>
    余富貴雖然不懂大棚，但種菜是一把好手，聽了他的話，關(guān)勛點頭：“以后這塊地就交給你們炊事班負責了，這位小同志輔助你們在其它的空地種植青菜?！?/br>
    “小同志，”關(guān)勛眸光柔和，笑得一臉和藹可親：“你愿意幫兵團這個忙嗎？”

    “當然！”顧卿卿斬釘截鐵：“能為兵團出一份力是我的榮幸?！?/br>
    聽完這話，關(guān)勛和徐政委都樂了。

    徐政委對這個小姑娘很是喜歡，能說出這樣的話肯定也讀過一些書。

    “小同志，你很有奉獻精神嘛?！?/br>
    顧卿卿咧著嘴，被夸了笑得格外開心。

    就在這時，關(guān)勛的警衛(wèi)員神色匆匆進來，凝重道：“團長，楚連長中彈了！”

    顧卿卿頓時頭暈?zāi)X脹，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快帶我去！”關(guān)勛幾乎是吼著出來的。

    兔崽子，你他娘的可千萬別給老子出事！

    第36章 紅紅火火036   幫二哥……擋的子彈？……

    關(guān)勛和徐政委跑出去好遠, 顧卿卿才回神，跌跌撞撞跟過去。

    中彈？！

    她大腦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 只想快點見到他。

    衛(wèi)生所內(nèi), 所有人腳步匆匆, 沾了血的紗布端出去好幾次, 趙澤夾出一枚子彈頭，放在旁邊的托盤上。

    他放下鑷子后, 手微微顫抖：“楚連長失血過多, 要輸血?！?/br>
    關(guān)勛直接擼起自己的袖子：“抽我的！”

    趙澤作為軍醫(yī)，也給團長輸過血, 自然知道他的血型, 搖頭：“您血型是a, 楚團長是o型血, 不行?！?/br>
    他看著床上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男人心里也慌，但他是醫(yī)生，不能表露出來，不然別人只會更慌。

    “有誰是o型血？”關(guān)勛虎目四望, 眼睛猩紅：“警衛(wèi)員！去找！老子就不信這么大個兵團找不出一個o型血！”

    “顧排長是o型血, ”有個軍醫(yī)忽然出聲：“顧排長回來了嗎？”

    “他還在前線……”

    “抽我的！”顧卿卿看著軍綠色鐵架床上雙目緊閉毫無血色的男人，強壓住心底的恐懼：“我和我哥一個血型?！?/br>
    清楚顧卿卿是什么樣的人, 這妹子從來沒做過不靠譜的事, 趙澤也沒驗證，直接過來抽血：“楚連長不能等了, 卿卿，你忍著點?！?/br>
    前后共抽了四百毫升血，顧卿卿有些發(fā)暈, 趙澤咬牙：“不夠！”

    “趙哥，繼續(xù)抽吧?！彼Z氣有些虛弱。

    “不能再抽了?！标P(guān)勛沒想到這個小同志這么勇敢，他眉頭緊皺：“去把留守兵團的官兵全部叫過來！驗血。”

    “來不及了！”趙澤看著即將流空的血袋，床上的男人沒有絲毫蘇醒痕跡，他面色焦急。

    “趙哥，別猶豫了，抽我的！”顧卿卿直接擼起另一邊袖子，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趙澤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望了眼床上的男人，終于不再猶豫。

    這次輸了一百毫升，床上的人手指動了動，趙澤松了口氣，收起針管。

    抹了把頭上的虛汗，他說：“傷口感染了，今晚會反反復復發(fā)燒，能挺過今晚就沒事?！?/br>
    關(guān)勛站在床邊，掀起衣擺直接坐下：“我在這守著他，你們?nèi)プ鲈撟龅氖??！?/br>
    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不少，人手不夠，都等著救治。

    趙澤點頭，經(jīng)過顧卿卿旁邊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彎下腰來低聲道：“等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找阿念，讓她泡點糖水給你喝?！?/br>
    顧卿卿目光呆呆地看著床上躺著的男人，許久才回神：“謝謝您，趙哥。”

    “應(yīng)該的?！?/br>
    房間里只剩下四個人，徐政委看了眼老搭檔，錘了下他的后背以示安慰，隨后大步出門。

    關(guān)勛表面平靜，放在膝蓋上的手卻青筋畢露。

    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