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緊扣她掌心，牽著她走在泛著白霜的田埂小道上。

    “這咋比大屯子村還冷?！鳖櫱嗔易炖锶滩蛔∧钸叮骸巴夤馄艖?yīng)該知道我們今天過來吧？”

    “往年都是初二過來拜年，咋能不知道?！睍r如霜和顧金并排走，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孩子們：“就是沒想到你們會來，平時你們部隊(duì)里也不放假，都是我和你阿爹帶著卿卿過來，現(xiàn)在你阿爹又當(dāng)了生產(chǎn)隊(duì)隊(duì)長，忙得很，只有卿卿才愿意陪阿娘回來看看外公外婆?！?/br>
    顧金撓著腦袋：“我這不是忙嘛，要是有空肯定陪你回來看看老丈人，去年你也知道，全隊(duì)就沒歇過，也是趁著過年喘口氣?！?/br>
    時如霜搖頭，“反正以后多半是我自己一個人過來了，他們兄弟家在部隊(duì)，你要忙隊(duì)上的事，卿卿跟阿岱去了島上，算了，實(shí)在不行叫上雄娃和援朝吧?！?/br>
    這話說的，徹底扎了顧家父子四人的心，楚岱都不敢開口說話。

    最后還是顧卿卿松開他的手，上前抱著時如霜的胳膊撒嬌：“阿娘，我要是在家肯定陪您來呀，阿爹他也不是經(jīng)常沒空嘛，現(xiàn)在隊(duì)上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今年不會再像去年下半年那么忙啦?！?/br>
    時如霜點(diǎn)著她的小腦袋，眼眶有些紅：“阿娘知道，不用你哄我。”

    “如霜？卿卿！”時連云知道妹子今天肯定會回來拜年，吃了早飯就在這到處轉(zhuǎn)悠等他們，這會兒聽到聲音已經(jīng)忍不住迎了上來。

    “燦陽和青烈也回來了啊，快快快讓大舅看看?！睍r連云拍拍兩個大小伙的肩膀，“壯實(shí)了嘛青烈，就是燦陽不怎么長rou。”

    “他伙食可比我好多了！”顧青烈忍不住道：“我這是訓(xùn)練的，肌rou您懂嗎大舅？”

    “我只知道辣子雞丁，你們吃不？你二舅已經(jīng)在家里殺雞了。”

    到了顧卿卿面前，時連云就沒那么粗魯，笑呵呵地往顧卿卿還有楚岱手里塞了個紅包，“好孩子，快快快，咱們回家。”

    顧卿卿柳眉彎彎，“謝謝大舅！”

    顧青烈撇嘴：“區(qū)別對待啊?！?/br>
    “有你的，”時連云又從兜里摸出兩個塞他們手里：“著什么急嘛，別在外頭呆著了，回家烤火?！?/br>
    跟在時連云身后，他們回了時家院子，比起顧家的要小很多，而且院子里就是黃土地，不是青石板。

    推開廚房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時家人口簡單，時季周曼夫婦倆，老大時連云和媳婦何秋水，有個兒子，時輕舟。老二時連采和媳婦高海月，兒子時重山。

    總共也就八口人，全部在廚房里忙活，也不擠。

    高海月手里抱著吃手指頭的兒子，見她們來了要起身打招呼，被時如霜按下來了：“我這是回自己家，又不需要招待?！?/br>
    高海月笑了笑，看到顧燦陽和顧青烈，有些恍惚：“得有兩三年沒見這兩孩子了?！?/br>
    “可不是嘛，我這個當(dāng)娘的想見他們一面都難，要不是這次部隊(duì)放假，還難得吃餐團(tuán)圓飯?！?/br>
    周曼從里屋抓了瓜子花生出來，“都坐著聊，我給你們泡茶。”

    顧金趕緊起來，“娘，我來我來?！?/br>
    顧青烈戳了戳楚岱的胳膊，朝他阿爹那邊努了努嘴：“看見沒，學(xué)著點(diǎn)?！?/br>
    楚岱聞言，也起身，開口道：“阿爹，我來。”

    屋子里的人愣了一下，都樂開了。

    “這是咱們家姑爺吧？長得真俊，”何秋水從外面搬了幾條椅子進(jìn)來：“都坐著，不用你們幫忙，等著吃就行?！?/br>
    雖然這么說，楚岱還是去和顧金一起泡茶了，顧金拿碗放茶葉，他提著暖壺加水。

    顧卿卿和阿娘舅媽們擠在灶前烤火，逗弄小舅媽懷里的小表弟。

    “如霜，卿卿什么時候辦酒扯證啊？”高海月目光柔和看著懷里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的娃娃，問道。

    “初五辦酒，今天就是過來接咱們一家過去喝喜酒的，領(lǐng)證得初十去了，卿卿過幾天才十八，等她和阿岱回南方軍區(qū)的時候正好讓她阿爹領(lǐng)著去公社扯結(jié)婚證?！睍r如霜見閨女這么喜歡小侄子，看了眼和顧金端茶水的女婿，心里打起小算盤。

    第78章 紅紅火火078   你怎么就怕了？

    高海月看出了大姑子眼底的盤算, 心中一動，笑瞇瞇問顧卿卿，“卿卿啊, 你和阿岱什么打算??？”

    “??？”顧卿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小舅媽您是指哪方面呀？”

    “孩子?！睍r如霜低聲提醒。

    顧卿卿逗弄著小表弟的指尖仿佛著了火, 被什么燙到一樣。她收回手, 臉在火光的映照下紅得不能再紅了，“這還早著呢……”她吶吶道。

    “不早啦閨女, ”時如霜忍不住扒拉了一下爐子里的柴火棍子, 讓它燒得更旺：“你過幾天就十八了，阿娘像你這么大的時候, 都懷上你兩個哥哥了?！?/br>
    何秋水拿著糖柿子餅過來, 放在灶臺上：“可不嘛, 卿卿, 你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正是好生養(yǎng)的時候，等你孩子大了，自己也才二十八九，多松快, 就是太遠(yuǎn)了我們不能搭把手?！?/br>
    聽她提到這, 時如霜沒開口了。

    她最擔(dān)心的就是閨女跟著女婿去駐島，荒不不拉嘰的地方, 聽說連淡水都沒得喝, 都靠每個月物資船過來送。

    “晚點(diǎn)生也好，”她忽然改了主意, 在島上沒有人照顧，生孩子也危險，“卿卿還小, 不著急?！?/br>
    聽說駐島是五年七年，五年后卿卿也才二十三，阿岱二十六，也不算特別大。

    她們這邊在嘀嘀咕咕，楚岱從兜里摸出煙給大舅二舅散煙。

    時連云搖頭，“我們家都不抽煙，收起來吧孩子?！睕]有這個經(jīng)濟(jì)條件，抽不起，也就一直沒沾。

    時季早些年是個文化人，不像顧鐵柱一樣抽旱煙，對兩個兒子管的也嚴(yán)，時家就沒有抽煙的。

    楚岱點(diǎn)頭，把煙揣回兜里，聽老丈人怎么和他的老丈人還有舅子們聊天。

    看看能不能學(xué)點(diǎn)有用的東西。

    一點(diǎn)多才開飯，時家伙食沒有顧家好，但是時蔬也不少，青翠欲滴的菜苔十分可口，很受顧家人的青睞。

    這陣子大魚大rou吃多了，膩著了。

    見他們一個勁地吃青菜不吃rou，可把周曼心疼壞了，“卿卿，夾rou吃啊，別給外婆省著這口吃的，大過年的咱不缺這口吃食。”

    顧卿卿嘴里哼唧，手上不慢夾了塊五花rou到楚岱碗里，“蒜苗青椒炒五花rou，太香了，你嘗嘗哈。”

    楚岱默不作聲夾起碗里的五花rou咬了一口，就著米飯吃。

    顧青烈吃香就沒那么斯文了，筷子不斷換菜碗，他最愛吃的還是干豆角炒rou，煙筍炒rou也行，反正都喜歡，怎么吃都不膩。

    時季目光落在大外孫臉上，忍不住跟老妻說：“燦陽這性子越來越寡言了，也不知道像誰，他阿爹也就是憨一點(diǎn)。咱家閨女也不是那種悶葫蘆，怎么這兄弟倆天差地別呢？”

    周曼看著吃相豪邁的小外孫，忍不住笑了：“一動一靜挺好的，要都像青烈這么鬧騰，我腦袋里就一直嗡嗡響，沒個清靜的時候。”

    時季點(diǎn)頭：“是這樣沒錯?！?/br>
    下午時如霜幫著洗碗，顧卿卿有點(diǎn)打盹，在灶前烤火，高海月抱著孩子進(jìn)屋睡了，何秋水也去了堂屋和大舅他們說話。

    “卿卿，你等會兒要是餓了自己找東西吃，阿娘去村上你叔伯家到處轉(zhuǎn)轉(zhuǎn)?！睍r如霜擦了擦手上的水，對閨女說。

    “好，我知道啦。”

    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廚房里只剩他們兩個人。

    顧卿卿腿挨著男人左腿，問他：“困不困？”

    楚岱搖頭，手里拿著夾鉗往爐子里加柴火棍子：“阿娘和舅媽她們跟你說什么？”

    之前他泡茶的時候看了眼他媳婦兒，發(fā)現(xiàn)她臉色特別不自然。

    “沒啥，”顧卿卿有些扭捏，嘆了口氣：“就是問我什么時候打算要孩子。”

    楚岱加柴火的手稍微停頓，想到趙澤說的，在島上生產(chǎn)不方便，他有些頭疼，“再晚點(diǎn)吧。”

    顧卿卿愣了一下，她臉上的笑褪了一些，垂眸看著腳下的灰屑，把靠著他的腿也收了回來。

    倆人古怪的氣氛持續(xù)到晚上，時如霜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閨女的不對勁。

    平時黏阿岱黏的緊，現(xiàn)在吃飯的時候都不愿意挨著他坐，跑她大哥旁邊了。

    顧燦陽沉默地替她拉開椅子，給她盛飯。

    顧卿卿接過碗，一個眼神都沒給楚岱，就這么垂著頭吃飯，連她阿娘叫了她好幾聲都沒聽見。

    吃完飯，楚岱幫著收拾桌子，她直接起身從另一邊越過他，往廚房去。

    連顧青烈這個大大咧咧的都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手搭在椅背上，問擦桌子的男人：“老楚，你們下午吵架了？”

    “沒有?！背访夹木o蹙，“你也覺得不對？”

    顧青烈噗嗤樂了。

    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你肯定是哪句話不小心惹著她了，沒事，她好哄得很，有點(diǎn)吃的就開心到不行?！?/br>
    楚岱擰著眉，“你以為都像你呢?！?/br>
    顧青烈被他噎了一句，“不是，你還是先好好回想回想吧妹夫，哥回屋睡覺了?！?/br>
    他大搖大擺地從堂屋走出去，楚岱收拾好桌子，想著把抹布送去廚房洗一下，正好探探她口風(fēng)。

    結(jié)果到了廚房撲了個空。

    洗漱完回了屋子，他看到床上縮成一團(tuán)把腦袋藏在被子里的姑娘，關(guān)門聲很輕。

    走到床邊，他站在原地頂著拱起的那一團(tuán)看了四五分鐘，才慢悠悠解開衣扣，脫鞋子上床。

    床板“嘎吱”響了一聲，顧卿卿又往靠墻那邊縮了縮，一副不像挨著他的模樣。

    楚岱坐在床上，偏頭看著旁邊那一團(tuán)，回想下午最后一次對話。

    所以是因?yàn)樗f想晚點(diǎn)要孩子生氣了？

    他腦袋靠著床板，盯著漆黑的房頂，屋子里只有床邊的碳火爐子有紅光躍動。

    “卿卿?！蹦腥撕斫Y(jié)滾動。

    顧卿卿在被子里睜著眼，就當(dāng)沒聽到。

    楚岱伸手去攬她的腰，她沒制止，也不出聲，更沒有回應(yīng)。

    男人躺下來，下巴擱在她頸窩，也不說話，就這么擁著她。

    顧卿卿本來有很多話想問，比如是不是想跟我生孩子，又或者當(dāng)初為什么要娶我，是不是因?yàn)槲腋绲脑捯粫r沖動，她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想到最后忍不住低聲抽泣，肩膀一聳一聳的。

    “卿卿？媳婦兒？”楚岱這回是真的慌了。

    顧卿卿抽抽搭搭，也不理他，哭到最后實(shí)在太困，竟然睡著了。

    楚岱半天沒聽到她出聲，最后一看。

    睡著了。

    他心里百味雜陳，酸酸澀澀堵得慌，總覺得是自己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