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瞬間，她能切實感受到自己在變化。

    一直纏繞在身上的鎖鏈開始崩裂，有些不安卻也令人興奮。

    這種感覺，她并不排斥。

    【我非常喜歡看到世界在改變，不管是往哪個方向……】

    【如果它是一成不變的東西我反而不會去專門留意，那樣太無聊了。】

    坎蒂絲原本是不理解的，這時候卻意外得到了些新的感悟。

    人類是群居的，就算是喜歡獨來獨往的精靈族也很難忍受長時間獨居的寂寞。

    但人與人又是不同的。越是交流，越是經(jīng)歷更多事，人都會多多少少地發(fā)生改變。

    一個人都如此容易改變，更別說容納萬物的世界。

    她所期望的、完全安穩(wěn)的生活才是不存在的，他們的生活無時無刻都在變化。

    不管是人類還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物種，只要不能適應這種變化，也許就會逐漸消亡……

    突然有了個新感悟，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討論一下：“路西恩……”

    一轉(zhuǎn)身，身后只有一只懵逼的娜娜。

    “路西恩？對啊，他去哪兒了？”

    艾伯正伏在柜臺上寫信，聞言抬頭四望了一圈：“他沒跟過來？”

    坎蒂絲放空了幾秒，隨后“啊”了一聲。

    糟糕……好像把他落在沃森夫人的院子里了！

    ***

    “哎，聽說了嗎？商會的船隊好像回來了！”

    一個聲音在墻角小聲道。

    “不會吧……每天那么多人都在港口盯著。要是回來消息不得傳遍了了？”

    另一道粗啞的聲音回應道。

    “好像是只回來了一艘……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連桅桿都斷了！”第一道聲音激動起來，“但有人認出從船上下來的人，絕對是卡薩卡商會的船！”

    “啊……這是又出事了？”

    “誰知道啊…………”

    兩個竊竊私語人影逐漸走遠，躺在樹上的男人終于睜開眼。

    “先、先生……？”

    一名女仆站在清掃好的院子里，手里還舉著一盞手提燈，雙眼瞪得溜圓：“您、您是怎么進來的？”

    路西恩隨意瞥了眼，并沒多在意她防備的神情，一個翻身跳下樹。

    女仆被嚇得尖叫一聲，想逃跑時一腳踩進松軟的土地，直接摔到在地。

    “發(fā)生什么事了！”

    女管家提著燈小步跑過來，身后還跟著幾人的身影。

    坎蒂絲一眼就看到站在樹下的男人正無辜地望向她。

    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尷尬地向女管家道歉：“非常抱歉，是我忘記叫醒他了……”

    女管家安撫好受驚的女仆，便對他們點點頭：“已經(jīng)很晚了，還請諸位早點離開?！?/br>
    這話說的不算客氣，明顯表達出她不悅的心情。

    坎蒂絲只能再三道歉，拉著路西恩往門外走。

    ***

    “你居然真的在睡覺！”

    回到旅館一樓，幾人聚集在餐桌旁用晚飯時，坎蒂絲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路西恩：“菲也需要睡覺嗎？”

    路西恩掩嘴打了個哈欠，困乏地耷拉著眼皮：“都說了，我現(xiàn)在并不是完整的形態(tài)……比起菲，現(xiàn)在的我更像人類，累了也需要吃飯睡覺的。”

    也就是說，擬態(tài)后生活的習性也會有一定變化……

    坎蒂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你是不是睡得太多了點？”

    “趕幾天路你就累成這樣了？”艾伯笑嘻嘻地抿口酒，把之前對方調(diào)侃他的話還了回去，“路西恩，你不行了啊……”

    路西恩搖搖頭，狀若痛心道：“小心眼的大侄子……當初你不能喝酒吃rou時，忘記是誰幫你承擔了那么多嗎？”

    剛?cè)牒淼木茊苓M氣管，艾伯一邊咳嗽一邊指著他罵：“咳…那次還不都是你…咳咳……”

    坎蒂絲皺起眉，不贊同地看向艾伯：“雖然你的腿傷好了，但你的飲食習慣太差了……”

    在野外那是沒辦法，現(xiàn)在都到大城市了還是天天只吃rou……怕不是要吃出病來。

    這么說著，坎蒂絲便順手往他盤里塞了一堆水煮西蘭花。

    艾伯：…………

    艾伯艱難閉眼：“換一種蔬菜吧，別的我都可以……”

    “蟲子你都吃得下害怕這個？”坎蒂絲表示不能理解，指指他的盤子，“很貴的，不要浪費。”

    艾伯還想掙扎一下，卻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從旁邊插進來。

    “那個……我有個問題?！?/br>
    娜娜見眾人都看過來，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我們到底為什么要來依米圖姆·瑪里斯來著？”

    坎蒂絲用叉子點點身邊的男人：“他說他要看海?！?/br>
    眾人的眼神又聚集到路西恩身上。

    “嗯，我昨晚已經(jīng)去了一趟……情況不太好?！甭肺鞫饔执蛄藗€哈欠，叉起一塊rou放入口中咀嚼，“我們也許需要找艘船出海?！?/br>
    坎蒂絲很驚訝：“這時候出海？你想去哪兒？”

    “去無盡之海的邊緣看看?！蹦腥算紤械赝衅鹑?，晃晃手里的叉子，“二百多年前我就去調(diào)查過無盡之海，可惜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那東西’就被放出來了……”

    “昨晚你睡著后我就去了。但直接飛過去的消耗太大，我沒能走到頭?！?/br>
    坎蒂絲想起在英雄之墓里，西西里婭說過的話。

    【無盡之海的盡頭是屬于亡者的世界……這種沒有經(jīng)過印證的傳說我不相信?！?/br>
    “‘亡者的世界’……”

    她輕聲重復著這個詞，總感覺在哪里聽說過。

    “亡者的世界……”

    娜娜順著她的話說一想，拍手激動道：“你指的是亡者的國度——「桑納多斯」吧！”

    第205章 逼近的邊界   幽靈寶船5

    「桑納多斯」——一個只存在于吟游詩人口中的國度。

    據(jù)說, 人的rou|體死去后，靈魂會在每月的繁星夜踏上天之河。

    天之河的另一頭就是屬于亡者的國度——「桑納多斯」。

    聽完她的解釋，艾伯才后知后覺地恍悟道：“那個叫安奈牙的詩人好像提到過。”

    “與「桑納多斯」相對的是我們現(xiàn)在身處的世界——「伊安尼?！? 意思是‘生者的國度’?！蹦饶染煁I雙手比劃道, “西西姨媽跟我講過，但她好像并不相信，說那只是哄孩子的故事……”

    幾人面面相覷，最后視線還是集中到路西恩身上。

    “嗯……這就是我當年想要查證的事?！甭肺鞫飨袷瞧＠鄣搅藰O點，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但比起什么‘亡者的國度’, 我有一種更不好的可能性……”

    他將自己的杯子推到桌子中央, 再用叉子蘸水畫了個圈：“你們知道, 大陸的四周都被無盡之海包裹。但你們不知道的是, 無盡之海的盡頭是什么?！?/br>
    這是個吟游詩人最喜歡聽的話題, 可惜這里并沒有詩人。

    “有人說無盡之海沒有盡頭，有人說是看不見底的深淵……還有人相信繁星夜的故事，認為到達那里就能把逝去的親人帶回來?！彼沉四饶纫谎?，見她也是一幅懵逼的樣子，無趣地垂下頭，“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靈魂的人已經(jīng)不能稱為‘人’。等到那點殘留的記憶消失, 它們就會徹底消散?！?/br>
    他敘述的語氣很平淡，坎蒂絲卻有點不好的預感。

    “消散是……什么意思？”她握住桌子的邊緣, 忍不住追問道, “會變成什么？”

    路西恩定定看了她兩秒，突然笑出聲。

    “如你所想……變成了魔力粒子?！?/br>
    他向后一仰，后背靠到椅背上：“世界萬物, 凡是生者都在依靠魔力粒子生存。”

    “強者吞噬弱者，搶奪他們身上的生氣，成為自己生存下去的養(yǎng)料。”他將叉子扔到餐盤里，輕描淡寫地說出駭人的話，“世界在他們活著的時候供養(yǎng)他們，那在他們死后，自然也會變回世界反哺的養(yǎng)料。”

    當——當——當…………

    城中的鐘樓敲響九次，代表著時間已經(jīng)走到晚上九點。

    外面的天空已經(jīng)全黑，但他們所處旅館卻亮如白晝。

    魔法燈早在大崩壞前就在西大陸全境普及。

    即使是莫丹人所居住的弗朗斯大陸，像絲黛拉那樣的大城市也基本用裝有魔力結(jié)晶的魔法燈替代了煤油燈。

    而比起魔法，這點消耗根本不算什么……

    坎蒂絲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有些不舒服搓搓手臂。

    理性告訴她，魔力粒子只是一種能源，她其實不用想太多……但人就是這樣，越是克制就越忍不住去多想。

    不等她鉆進思維的死胡同，身邊便傳來兩聲清脆的敲擊聲。

    路西恩見她看過來才收回曲起的手指，繼續(xù)道：“如果我沒猜錯，無盡之海的邊緣其實一直在往海岸線靠近?！?/br>
    從剛剛開始就沒太聽懂的艾伯猛地抬頭：“……你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路西恩攤攤手，“因為某些平衡被打破了，所以這個世界在縮小?！?/br>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