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刺耳的尖叫聲，一個人形黑影混在籌碼中，從頂棚的開口處墜落。

    坎蒂絲捂住胸口。

    她感覺那條牽引自己的線似乎越收越緊，兩者的距離越來越近。

    “露比??！”

    她幾乎是撲到欄桿邊，指著那道下墜的身影喊道：“快！那個人還活著！”

    然而，不需要魔人的風(fēng)精靈出手，“瀑布”中的那道黑影率先動了。

    只見那人在半空轉(zhuǎn)了個圈，左手從身后抽出一道長鞭，猛地甩向一旁的欄桿。

    嗖————啪！

    一眾尖叫聲中，坎蒂絲眼睜睜看著一道長鞭從下方射出，直直向自己的方向甩來。

    “小心！”

    剛剛才從人群中抽身的娜娜看到這一幕，趕緊將她撲倒，險之又險地躲過那極快的一鞭。

    鞭尾卷上五樓欄桿，下落的趨勢霎時停住。

    那人一手持劍，一手拽著鞭子憑空蕩起。靴子在路過四樓欄桿時使力一蹬，整個人以鞭尾纏繞的原點又轉(zhuǎn)了半圈，最后一個利落的翻身落在了第五層。

    坎蒂絲因為娜娜那一撲，后腦狠狠磕到地面，感覺腦袋被震得發(fā)麻。

    但現(xiàn)在可沒有時間讓她躺平，少女捂住隱隱作痛的后腦，掙扎著試圖爬起身。

    可她剛一抬頭，就被一個背影吸引了。

    那是個中等身高的莫丹男性，衣服是最普通的衣服，靴子是隨處可見的皮靴，連頭發(fā)都是莫丹人中最常見的棕色……可她就是被吸引了。

    連那人手中的長劍都沒注意，只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背影，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剛才太危險了……你沒事吧？”

    娜娜還保持著撲倒坎蒂絲的姿勢，正要支著身子站起時，發(fā)現(xiàn)她居然在看著某個方向出神，趕忙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坎蒂絲？坎蒂絲！你沒事吧？！”

    情急之下，她的聲音有些大，那位原本背對著她們的不速之客也跟著回過身。

    四目相對間，兩人都是一愣。

    “……坎蒂絲？”

    口中呢喃出這個名字，青年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幾乎是憑著本能脫口而出：“坎坎？”

    熟悉的稱呼，聲音卻并不是記憶中的聲音了。

    青春期的少年，嗓音總是帶著點沙啞，大點聲還會變調(diào)，與現(xiàn)在這種自帶沉穩(wěn)的音色完全不同。

    十年過去，身高變了，相貌變了，聲音變了……但坎蒂絲就是可以確定，這個眼熟又很陌生的男人是……

    “沃爾夫！”

    她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也不顧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狼狽，直接沖到他面前：“你、你還活著？！”

    沃爾夫也只是愣了一瞬，很快便回過神，不動聲色地躲過少女想要抓住他衣角的手。

    “真的是坎坎啊……”他慢慢笑起來，目光溫柔地低頭看向她，“好久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坎蒂絲沒有說話，只呆呆看著他的臉發(fā)怔。

    “你……真的是沃爾夫嗎？”說出的雖然是疑問句，但視線已經(jīng)開始模糊，少女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你真的還活著……”

    青年的笑容沒有變，無聲地點點頭。

    坎蒂絲得到明確答案，雙眼又亮了幾分，有點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上前一步：“那、那萊昂是不是和你一起……”

    “萊昂死了?！?/br>
    沃爾夫不急不緩地打斷她的話，看著少女的臉色逐漸蒼白也跟著慢慢收起笑容。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我這樣幸運，坎坎?！鄙罨业难劬ξ⑽⑾缕玻安还苁侨R昂還是瑪麗，這世上的可憐人還有很多，不是每個人都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你應(yīng)該明白這個道理?！?/br>
    第276章 兔子與狼   幸運古幣19

    坎蒂絲半張著嘴, 一時失語。

    她的腦子很亂，像是在一瞬間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沒想, 只能僵著脖子點點頭。

    也許過了幾十秒, 也許僅僅是一剎那，等她想要再說些什么時，沃爾夫已經(jīng)伸手將她推到一邊。

    “你干什么呢！”

    娜娜趕緊扶住還在愣神的坎蒂絲，想要繼續(xù)斥責(zé)的話在余光掃到周圍人后戛然而止。

    不知何時，剛剛還在不停尖叫的人群變得十分安靜。

    他們目光空洞，齊齊抬起頭。像是在仰望, 又像是在聆聽什么……

    一陣涼意從腳跟竄到頭頂, 坎蒂絲立時轉(zhuǎn)過身, 視線從沃爾夫身上移開, 轉(zhuǎn)向環(huán)形圍欄后的空洞。

    “黃金瀑布”已經(jīng)枯竭, 只偶爾有零星幾枚籌碼掉落，在寂靜中發(fā)出突兀的響聲。

    鎮(zhèn)定下來時她便發(fā)現(xiàn)了，沃爾夫一直提在手里的長劍就是她剛剛感應(yīng)到的“書頁”。

    她原本以為只有一個，可現(xiàn)在……

    仿佛是聽到她的心聲般，一道細(xì)長的金光從底端直直竄上頂棚的方向。

    頂棚的最上端，阿古斯勒手持金屬杖，站在巨大的洞口邊。

    金屬杖的杖身很細(xì)長, 但到杖頭的部分又開始彎曲，形成一個半圓。

    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黑色結(jié)晶填入杖柄上的缺口, 口中念誦出不知名的咒語。

    杖上的暗紋被一點點點亮, 一道道細(xì)長的黑色流光互相交融，組成繁復(fù)的法陣。

    “?！　?/br>
    像是被強力磁鐵吸引的鐵片般，一枚金幣從下方直直飛向金屬杖, 正好填補到杖頭上的空缺。

    這枚金幣明顯要比其他籌碼大上一圈，樣式也更陳舊。邊緣處有不少被腐蝕的痕跡，代表大地女神的頭像上還被鉆出一個小洞。

    “你不該使用這把法杖……我應(yīng)該跟你說過，這是個未完成品，你……”不停旋轉(zhuǎn)的硬幣中傳出一聲嘆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我們不能互相理解……”

    阿古斯勒緊握法杖的手緊了緊，嗤笑一聲：“是啊。就像我也不理解，你為什么非要說服我一樣?！?/br>
    “我一直很好奇，潘特，說服我對你有什么好處？”年邁的矮人瞇起眼，“狼吃兔子，兔子吃草。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階級是天然存在的。你覺得一只兔子去與狼交流會得到什么？還是你真覺得一只狼會去憐憫兔子？”

    古幣中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不是這樣的，人與人的關(guān)系不是狼和兔子……我們都是人類，我們是一樣的啊……”

    “不一樣……當(dāng)然不一樣！！”阿古斯勒暴躁地打斷他，常年沉積在心底的郁氣在此刻噴涌而出，咬牙切齒道，“像你這種從小就在富貴窩里長大的少爺怎么能理解我們……別自以為是了！”

    “你吃過草根嗎？你喝過泥漿嗎？你知道馬糞是什么味道嗎？！”他恨恨盯著那枚越轉(zhuǎn)越快的硬幣，聲音似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般，“你沒有經(jīng)歷過我的人生，你有什么資格提‘理解’！”

    古幣里的人不再說話，只無聲地轉(zhuǎn)著。

    “……你說，我們的關(guān)系不是狼和兔子的關(guān)系？沒錯，確實不是?！?/br>
    阿古斯勒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猙獰的笑：“起碼狼殺死兔子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貴族殺死賤民，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權(quán)力，是玩弄，是找樂子！”

    古幣：“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

    “那又如何？”阿古斯勒扯扯嘴角，唇上的胡須也跟著動了動，“只要稍稍寬容一點就可以被稱作‘恩賜’……你們的憐憫都帶著高高在上，我可一點都不稀罕！”

    “都是一樣的……人類都是一樣的自私，一樣的卑劣，只要活著就要一直爭斗下去……”

    “既然這是注定無法改變的事……那么，誰對我舉起刀，我就先一步砍下去總沒問題吧？！”

    “我跟那些蠢貨不同，我可不想當(dāng)那種被扼住喉嚨還要蹬腿，乞求放過的兔子！”阿古斯勒大笑著舉起金屬杖，眼底慢慢染上紅色，“金錢、美人、無窮的壽命、強大的力量……我通通都要！”

    “誰阻止我，我就擰下他的腦袋?。　?/br>
    金屬杖上的紋路越來越亮，逐漸向上，最后蔓延到杖頭的位置，紫黑色的光芒徹底籠罩住旋轉(zhuǎn)的古幣。

    “瘋狂的人終究會死于瘋狂……卡裘拉已經(jīng)用自己證明了這點?！惫艓胖械穆曇羧绱苏f道，聲音隨著漸強的黑光逐漸削弱，“我會在這里，靜待你的結(jié)局……”

    ***

    噼——咔！

    腰間突然閃耀起一道黑紫色的電光，坎蒂絲猛地推開娜娜，迅速將別在腰帶上的小皮袋甩到遠(yuǎn)處。

    “那、那是什么？！”娜娜指向裝滿籌碼的皮袋，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

    剛從人群中掙扎出來的艾伯也拔出長劍，默默移到他們身前，輕“嘖”一聲：“有點不妙啊……”

    不光是他們手上的籌碼，所有人身上都閃出紫黑的光芒。

    漸漸地，一雙雙空洞的眼睛里染上統(tǒng)一的神色。

    褐色的、藍(lán)色的、綠色的，抑或是年輕的、年長的……一雙雙形狀不同的眼睛迸發(fā)出相同的眼神，齊刷刷向一個方向看去。

    “殺死……礙事的人……”

    中年矮人僵硬地邁出一步，直勾勾盯住棕發(fā)的青年。

    “除去……礙事的人……”

    守衛(wèi)拔出長劍。

    “殺死……闖入者……”

    “殺死……”

    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露比一步踏到幾人身前，風(fēng)精靈化為一面風(fēng)墻擋住這些人的步伐。

    但效果并不明顯，層層疊疊的人前仆后繼，有的甚至爬上前人的肩膀，腳踏著他人的身體也要翻進(jìn)風(fēng)墻。

    露比并不擅長防御。遇到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只得將風(fēng)墻抬高再抬高，漸漸也有些力不從心。

    隨著人數(shù)越來越多，她支撐的動作也開始跟著往后退……

    幾人也只得跟著她的腳步，慢慢就被逼到欄桿邊。

    后背撞上欄桿邊緣，冰冷的溫度讓坎蒂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根線似是被連通，她倏地仰起頭。

    魔法燈的光芒很亮，經(jīng)過寶石反射出的顏色依然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