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我是始終忘不了她?！毙炜赵轮苯亓水?dāng)承認(rèn)，將徐問蘭所有的暴跳如雷都堵住了。他迎著徐問蘭瞪大的眼睛, 一字一句告訴她，“可明華殿的慧公主，根本不是皎皎！”

    “不可能！”徐問蘭卻突然暴怒起來，她嘶吼道：“這些年你從未在什么女人身上停留過目光，可太皇太后送葬那日，你卻始終陪在她身邊，跟著她一路步行去了皇陵！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位慧公主，根本就是皎皎！”

    她的話頓時點(diǎn)醒了徐空月。他驀地想起來，太皇太后停靈的那段時間，皎皎根本不曾帶過面紗。也就是說，她的真實(shí)樣貌其實(shí)早已暴露于朝臣眼前。

    有人察覺到了，于是早早便去查證了。那么為什么隔了這么久還不爆發(fā)？難道他是在等什么機(jī)會？況且，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對他而言，拆穿皎皎的身份對他又有什么好處呢？

    皎皎如今的身份是先帝親封的監(jiān)國公主，質(zhì)疑這樣一位監(jiān)國公主的身份有假，他能是為了什么？奪權(quán)還是為利？接下來他又會怎么做？會不會找一個人冒充慧公主，以此奪走皎皎手中的監(jiān)國權(quán)？

    如今朝中明面上的掌權(quán)者，除了他，再無其他人。究竟是誰這樣急切的想要從皎皎手中奪權(quán)？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他自己。

    如今朝中的局勢看似明朗，受先帝囑托，一同輔佐幼主的大臣只剩下他和太傅。然而太傅站在他這一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而監(jiān)國公主則與他分庭抗?fàn)帯?/br>
    那些一旦監(jiān)國公主出了意外，那么最先會得到好處的，便只有他這個攝政王了。

    況且，如今的朝中，會不計一切代價將慧公主扯下臺的，除了自己這個攝政王外，再無其他人。

    所以，是有人站在背后cao縱著這一切，想要一箭雙雕！

    那么徐問蘭突然沖回徐府，是不是也在那人的意料之中？

    可到底是為了什么？

    短短的一瞬間，徐空月便想到了多種可能。只是他還缺少一個準(zhǔn)確的答案。于是他一把抓住徐問蘭的手，眼底寒意如出鞘的利刃，語氣也咄咄逼人了起來?！案嬖V我，你到底是從何處聽說的？”

    那人是不是想借著徐問蘭的手試探他？

    徐問蘭露出癲狂的笑容，歇斯底里吼道：“你這樣緊張，所以是真的，對不對？明華殿的慧公主，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皎皎！”

    徐空月一把將徐問蘭推開。“我說過，倘若你繼續(xù)胡亂惹事，我便當(dāng)做從來沒有你這個meimei?！?/br>
    他的力道極大，徐問蘭一下子被推到在地上。徐夫人不忍心，連忙過來扶她。可徐問蘭卻一把推開徐夫人的手，對著徐空月大聲吼道：“我猜對了！可你這樣維護(hù)她，難不成還指望著她原諒你，與你重修舊好？”

    她眼底滿是癲狂與殘忍，仿佛將真相撕裂開來給徐空月，會讓她得到無尚的榮耀。

    “她原不原諒我，我與她是否重修舊好，這一切都與你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毙炜赵卵鄣椎睦湟庥腥鐚?shí)質(zhì)，讓徐問蘭狠狠打了一個冷戰(zhàn)?！皬慕袢掌?，你不得再踏進(jìn)瓊花院。否則我會打斷你的腿，讓一輩子都困在忠勇伯府里?！?/br>
    徐問蘭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你敢！”

    徐空月的目光滿是寒意，落在她身上時，猶如萬千寒冰砸落身上。她經(jīng)不住后退一步，耳畔響起徐空月的聲音：“你最好盡快告訴我，究竟是誰讓你來說這些話的，否則，你將永遠(yuǎn)不再是我徐空月的meimei。”

    他對那人幾乎一無所知，也就猜不到他接下來究竟會怎樣做，會不會驟然于朝堂之上當(dāng)眾發(fā)難？

    只要一想到皎皎的身份被揭穿，她可能會有的下場，徐空月便覺得心驚rou跳。

    他必須要今早告知皎皎，讓她早些做好防備。

    他眼底的寒意頓時將徐問蘭釘在原地，她眼中淚意未干，如今又添了新淚。“可你本來就沒有把我當(dāng)成過你的meimei！”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兄妹是如何相處的？可至少不會隨意將meimei嫁出去，而他呢，僅僅只是為了拉攏忠勇伯府，便將自己如同一件物品一樣嫁了過去。

    “你自問你做過的所有事，有半點(diǎn)是一個meimei該做的嗎？”徐空月早已厭倦與她說這么多廢話。他留下一句：“我希望你在我查出來之前，盡早告訴我，不要讓我連最后一絲情面都不留?！?/br>
    他說完，轉(zhuǎn)身便離開了。留下被徐夫人緊緊摟住的徐問蘭，不顧身份與儀態(tài)，放聲大哭起來。

    徐空月想盡早查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卻不曾想，那人根本一點(diǎn)兒時間都不留，翌日于朝堂之上，公然發(fā)難。

    年底將近，各地都呈報來請安的折子，顯出一副和泰民安的大好景象。

    小皇帝也好似一夜之間長大了，再不像從前那樣，目露崇拜望著站在下方的徐空月。

    徐空月卻顧不得他，只是警惕著是否有人驟然發(fā)難。

    直到余連問“各位大人，可還有本要奏時？”御史大夫田曠突然站了出來。

    他道：“陛下，微臣今日辦了一樁奇案，想說與眾位大人聽一聽?！?/br>
    往常小皇帝遇到這種事，定然迫不及待道：“快講來聽聽?！?/br>
    然而今日他只是微微側(cè)目，看了一眼微微晃動的珠簾，而后才緩緩：“田愛卿，請將。”

    ——盡管不似先帝那般沉穩(wěn)熟練，但已經(jīng)隱隱顯出其父之風(fēng)。

    朝中老臣紛紛對視一眼，目露贊許之意。

    田曠叩謝小皇帝之后，講述道：“長安城永寧巷中有一商賈，家中有一子常年在外求學(xué)。因少時離家，家中并未有多少人認(rèn)識。突然有一日，這兒子外出求學(xué)歸來，做父親的自然喜不自勝，廣邀親朋于家中赴宴，并在宴席之上，當(dāng)眾將家中產(chǎn)業(yè)悉數(shù)交由兒子打理?！?/br>
    這本是世間常態(tài)，不僅是小皇帝，連其余大臣都不知他為何要說這是一樁奇案。

    田曠吊足眾人胃口之后，才繼續(xù)道：“誰知這兒子掌握家中大權(quán)之后，竟然將老父趕出了家門?！?/br>
    小皇帝從未聽過這類奇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其余大臣也小聲議論開來。

    田曠嘴角勾出一絲笑意，繼續(xù)道：“這父親痛斥兒子無果后，只能去官府狀告兒子?？蛇@兒子早已買通了府衙，老父親狀告無門，只能當(dāng)街?jǐn)r了微臣的馬?！?/br>
    “微臣不忍這老父親流落街頭，于是便讓人去查?？蛇@一查，竟然發(fā)現(xiàn)他的兒子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經(jīng)遇難。如今他家中的這個兒子，不過是外人為了謀奪他的家產(chǎn)，特地假扮的?！?/br>
    朝堂上的其余大臣頓時驚呼一片：“這怎么可能？哪有做父親的認(rèn)不出自己的兒子？”

    “這不會是田大人編的瞎話吧？田產(chǎn)地契或許會有假，可兒子怎么可能會有假？”

    田曠在一片質(zhì)疑聲中悠悠道：“微臣先前說過，這兒子是少時離家，自然與長大之后的樣貌有所不同。再加上，這兒子歸來之時身上又帶有信物，這老父親才未曾懷疑過。”

    他說完，目光直視珠簾之后的皎皎，問道：“公主聽著這個故事，是否覺得有幾分熟悉？”

    珠簾隨風(fēng)輕輕晃動兩下，而后皎皎清淡如水的聲音傳出，“本宮不懂田大人的意思?！?/br>
    田曠輕笑兩聲，語聲帶著諷刺：“公主是真的不懂，還是故作不懂？”

    而后面朝小皇帝，道：“ 微臣近來聽到了一個傳聞，有人說，慧公主同榮惠郡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第68章 所謂證據(jù)

    此言一出, 滿朝皆靜。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知道田曠究竟是什么意思。

    “田大人此言, 究竟是何意？”珠簾之后，皎皎不動如山。

    朝堂上的諸位大臣紛紛對視一眼，一個想法開始浮現(xiàn)在眾人心頭。

    御史大夫田曠是何許人也？他是太傅門生，也就是攝政王徐空月的人。

    一時間, 不少大臣紛紛將目光投向徐空月。

    然而徐空月站在最前，目光低垂, 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仿佛眼前種種與他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田曠長相敦厚，此時微微笑著，竟頗為忠厚老實(shí)?！拔⒊疾贿^是想請公主摘下面紗，讓眾位大人瞧一瞧您的真面目?！?/br>
    他唇角笑意漸深，露出一絲絲不懷好意的模樣?！澳烤故窍鹊壑€是那位本該早已死去的榮惠郡主？”

    他這樣當(dāng)眾點(diǎn)明“早已死去”, 一時之間, 不少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徐空月身上。

    可徐空月站在那里不動分毫，仿佛田曠所有的話語都不過一場過眼云煙，

    一片寂靜之中, 珠簾晃動之聲響起。隨后一道倩麗的身影從被挑起的珠簾后走了出來。

    小皇帝無比緊張地望著她，手指不自覺微微蜷縮著。

    皎皎對他報以安撫性的一笑, 隨后當(dāng)著所有大臣的面, 將蒙在臉上的面紗摘下來。

    面紗之后, 一張算不得絕美的容顏，卻是明眸皓齒，麗質(zhì)天成。

    “田大人, 不知你瞧得如何？本宮與那位榮惠郡主，到底有幾分想象？”隨后，皎皎依舊清冷的聲音響起，喚醒了不少大臣陷入沉思的思緒。

    對很多大臣來說，慧公主從出現(xiàn)的那天起，就渾身充滿神秘色彩。她幼時因病被養(yǎng)在承天庵，被大多數(shù)人忘記。直到先帝駕崩前，才將她從承天庵接了回來，賜住明華殿，后又被封為“監(jiān)國公主”，與三位輔政大臣一同輔佐幼主。

    從她第一天現(xiàn)身于人前起，便一直蒙著面紗，不露真容。雖然表面上相安無事，但不少朝臣私底下都對這位慧公主的身份好奇不已。只是從前有太皇太后鎮(zhèn)壓著，無人敢當(dāng)眾提起罷了。

    可如今田曠不僅當(dāng)眾質(zhì)疑慧公主的身份，更是讓她將面紗摘掉，走到眾人眼前。

    雖說為太皇太后送葬當(dāng)日，便有人見過了慧公主的真容，但那不過是驚鴻一瞥，遠(yuǎn)不如此時此刻看得仔細(xì)。

    太傅李恭存收回視線，而后垂落目光，低聲道：“依老臣看來，公主與榮惠郡主，至少有七八分想象?！?/br>
    他一發(fā)話，朝堂之上頓時亂成一鍋粥。所有人都仔細(xì)辯認(rèn)著皎皎的那一張臉，再與印象中的榮惠郡主做對比。

    唯有齊國公慢悠悠道：“為何不請攝政王辨別一二？”

    于是滿朝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徐空月的身上。

    他微微抬起頭來，與站于丹壁之上的皎皎目光相對。他眼中情緒復(fù)雜，有無盡的思念與懺悔翻騰著。

    皎皎鎮(zhèn)定自若與他對視著。直到徐空月率先挪開目光。

    “本王認(rèn)為，公主的容貌，確實(shí)與……亡妻，很是想象?！?/br>
    “究竟是想象，還是完全一樣？”田曠的聲音悠悠響起，他似笑非笑看著徐空月，“王爺不必有所顧慮，盡管將真實(shí)想法說出來?！?/br>
    徐空月這才抬了眼皮去看他，目光微微透著探究，“本王倒是覺得奇怪，為何田大人認(rèn)為，本王連自己的亡妻都辨認(rèn)不出？”

    田曠微微避開他的目光，“下官只是擔(dān)憂王爺思念之情過于厚重，難免會包庇……”

    話還未說完，便被徐空月厲聲打斷，他微微瞇著眼睛看著田曠，眼中戾氣漸重?！氨就跏欠袼寄钔銎蓿坪跖c你田大人并無關(guān)系吧？”

    田曠原先穩(wěn)cao勝券的神情頓時一弱，迫不及待辯解道：“下官只是……”

    “還是田大人覺得，您比我更清楚我亡妻的相貌？”徐空月眼眸之中危險氣息更重，就差沒把“你是否覬覦我亡妻”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田曠不自覺矮了一頭，連聲音都低了不少?！跋鹿俨皇沁@個意思……”

    “田大人只是想知道，本宮是否是攪亂皇室血脈的可疑之人?！闭居诘け谥系酿嚨匕l(fā)聲，暫時解救田曠于水火之中。

    田曠目露感激，但隨即又想起來今日自己的使命。于是腰桿再度硬了起來，對皎皎道：“所有大人都覺得，公主與榮惠郡主的相貌有相似之處。不知公主要作何解釋？”

    經(jīng)過剛剛一事，皎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田曠不過是被人推出來的探路石，真正想要對她當(dāng)眾發(fā)難的人，還隱藏于幕后。她環(huán)視一圈，隨后道：“倘若本宮沒有記錯的話，那位榮惠郡主的母親，南嘉長公主，是本宮的親姑姑?！?/br>
    “那么本宮與那位榮惠郡主便是表姐妹的關(guān)系。表姐妹之間，容貌上有些相似，即便是在民間，也能說得過去。不知田大人以此作為本宮就是榮惠郡主的證據(jù)，到底有何居心？”

    田曠不是傻子，倘若今日不能坐實(shí)慧公主就是榮惠郡主這件事，那么妄圖污蔑皇室、罪大惡極的就是他了。他立即道：“公主所言甚是，容貌相似當(dāng)然不能作為唯一的證據(jù)?！?/br>
    皎皎微微笑起來，“那么敢問田大人，還有何證據(jù)？”田曠并不是會輕易罷手之人，不管這件事他到底是不是主謀，但他既然敢在朝堂之上指證自己，想必手中定然握有決定性的證據(jù)。

    “微臣聽說，公主身邊養(yǎng)了一只純白多毛的狗？”可田曠并未直接將關(guān)鍵證據(jù)拿出，而是拐彎抹角到了狗身上。

    皎皎幾乎笑出聲來，“怎么，本宮連一條狗都不能養(yǎng)了嗎？”

    田曠眼中浮現(xiàn)出被看輕的怒意，“微臣只是聽說，南山行宮附近，有村民曾提起過，他們看到了一只白色多毛的狗，似乎與公主所養(yǎng)的那只一模一樣?！?/br>
    “就因?yàn)橐恢豢雌饋硐嗨乒?，田大人便認(rèn)定本宮是那位榮惠郡主？”皎皎毫不留情嗤笑出聲，“田大人所謂的證據(jù)，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一時間，滿朝大臣看著田曠的眼神中都滿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