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似乎給了夏冉江一線生機(jī)。趁夏弋江沒掙脫，夏冉江趕緊出了門。習(xí)慣抬頭望望一切高聳的建筑的他，再次走過牌匾時卻低下頭，也沒有回頭，緊緊地閉著眼睛往前走。

    此時，落葉歸根的安全感仿佛成了虛偽的假設(shè)，如同流浪異鄉(xiāng)的孤兒以為能夢回故里，可是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已沒有自己棲息之所。

    也許，真正的安全感只存在于內(nèi)心。

    路兩邊還是同樣的風(fēng)景。可是夏冉江卻沒有了來時的心情，不停地思考，思考，直到失眠導(dǎo)致的偏頭痛再次發(fā)作，不得不閉上眼睛用指頭按壓等著疼痛緩解。一會兒，歪在靠背上睡著了。

    而此時的童哲忙了一整天，終于盼來了周末。一覺睡到中午11點(diǎn)，家里就剩他一人。

    靠，啥吃得都沒有。

    童哲顛顛地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里面全是新鮮蔬菜和rou自從小時候鄰居家高壓鍋爆炸，鍋蓋飛到他腳下，童哲就對廚房的一切就有了陰影。尤其是看完《死神來了》系列電影后，潛意識認(rèn)為廚房的一切都是危險因素，步步驚心。而對于冰箱，他的定義是一個隨時打開就有馬上可以吃的食物的大儲物柜，最多放微波爐熱一下微波爐是廚具的特例，不構(gòu)成任何恐懼成分，童哲從小對這個鐵盒子充滿了感激，無論是熱菜還是燒烤，也只有微波爐是他用的最爐火純青的東西。大概從一而終的感覺就是如此。

    可是肚子卻等不及了。說來也奇怪，也不知道是長身體還是消耗太大，童哲近來一直感覺餓，上學(xué)期學(xué)生會活動剩下一箱方便面扛了回來塞到床底，這時總算派上用場了。

    燒水，拆調(diào)料包，泡面，最后再用詞典蓋上。童哲程序化地做完這一切，發(fā)現(xiàn)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火腿腸。泡面的香味已經(jīng)飄滿整個臥室，童哲正美滋滋地等著，手機(jī)響了，是楊新程。

    moshimoshi，yamede君。童哲用腳趾頭解鎖，按下免提。

    你妹。那頭似乎很吵。待會兒有空不？陪我去外文書店買幾本書。

    外文書店？老子半輩子都沒去過那地方。太小清新了，不符合爸爸的風(fēng)格。

    外文書店妹子多啊，而且都是有文化的妹子。

    切，你去外文書店釣妹子？還不如去鼓樓廣場英語角呢。

    當(dāng)然這不是主要目的啊，論這世界上還有哪里有我外語學(xué)院適合釣妹子。馬上11月要考日語二級了，哥這次一定要過。去不去？中午飯我包了。

    靠，你不早說，我面都泡糊了，你這是成心的。

    說定了啊，半小時后在新百門口見。

    慢著，先說好，先吃飯?jiān)儋I書。

    就你廢話多。

    話說完，楊新程掛了手機(jī)?？墒沁h(yuǎn)水救不了近火，童哲還是狼吞虎咽三口并做兩口吃完了泡面，長長地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回臥室換衣服。

    半小時后，童哲的單車準(zhǔn)時停在楊新程旁邊。楊新程沒說話，示意童哲往旁邊的小巷子里走。

    我草，又是皮肚面？楊新程你太不夠意思了，我犧牲美好的周六陪你這個丑八怪逛街居然就這么應(yīng)付我。

    別他媽廢話。來就是了，保證讓你滿意。

    走了不到五分鐘，楊新程停了下來。

    就是這家。新開的雞汁湯包店，味道相當(dāng)好。

    行吧，好歹這次有rou。

    兩人走進(jìn)這家店，找了個靠里面的方桌坐下，楊新程點(diǎn)了四籠湯包。

    我說，楊新臣翻看著手里的菜單，你對我們院日語系的安美心有沒有感覺？

    你又來。話說你們院的美女能不能矜持一點(diǎn)，你同樣的話說了，我數(shù)數(shù)看，至少得四五遍吧，每次還是不同的人。

    那你對她有沒有感覺嘛？

    一句話，她說話真的很像AV□□，可是說真的，想想就起雞皮疙瘩。

    楊新程一臉黑線。

    我猜，她穿著貂皮大棉襖站你面前你早就鼻血猛噴了吧，哈哈哈。

    可是你不是要學(xué)日語么，她很愿意教你。想想看，家庭教師是一個什么樣的情節(jié)。你懂得哦。

    楊新程鬼魅地對童哲使了個眼色。

    我靠，果然老司機(jī)啊。

    童哲雖然夢見多少次類似的場景，可是夢中的家庭教師不是性感女憂，而是裸著薄薄的胸肌，眼神透著魅惑的小帥哥。

    正說著，服務(wù)員端上來幾籠熱氣騰騰的湯包，童哲不由得咽下口水。

    你真對美心沒感覺？

    你怎么了，不是說過了么。真他媽磨嘰。

    童哲此時已顧不得楊新程急切的眼神，抄起勺子舀起一顆湯包。

    你還不如說說你的二外日語，為啥突然變好孩子還考什么日語二級，不像你啊。

    唉都是被逼的。

    誰??？

    我喜歡的人。

    誰?。?/br>
    安美心。

    童哲本來一口熱湯燙得嘴都合不上，聽到這么一句話，頓時噗的一聲吐了楊新程一臉。

    哥，我錯了。她穿貂我還是有感覺的，不對不對，沒感覺媽的，我有沒有感覺你說的算。

    楊新程抽出幾張面巾紙擦了擦臉，還好剛才躲得快，不然就有毀容的危險。

    這頓我請，我請行不？

    好。那待會兒還是要陪我去買書。

    媽的，又被套路了。

    兩人吃完，童哲還是跟在楊新程身后推著車往前走，心里暗暗后悔。對童哲而言，無論是興趣愛好還是個人性格，也只有楊新程能夠跟他勢均力敵，其他人童哲一旦找到優(yōu)越感后就失去了進(jìn)一步交往的樂趣，無論是生活中的朋友還是床上的朋友。用童哲的話說，找到這么個人，這才不至于在一群智商堪憂的猴群里失去做人的樂趣。

    又過了十幾分鐘，外文書店終于到了。每次童哲都會經(jīng)過這里，但是從來沒有進(jìn)去過，上次來還是小學(xué)六年級時小姑帶他來的，給他買了一套書蟲當(dāng)生日禮物，聯(lián)合他媽逼著他整個暑假讀完從此童哲對英語深惡痛絕。

    唉這怎么考啊，一半多單詞不認(rèn)識。

    楊新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JLPT二級詞匯全集》，翻了翻，長嘆了一聲。

    對于日語來說，童哲的記憶還停留在AV里的感嘆詞上。本來想接話，可是周圍肅殺的氛圍太有感染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愛情的力量啊，嘖嘖嘖。童哲還是憋不住。為啥你喜歡她，還要考這個？

    美心說沒有共同語言，考不過就不用追她了。

    真聽話，讓她來逼我吧，我就沒那么感冒，哈哈哈。

    安靜點(diǎn)。別說你認(rèn)識我。

    楊新程偏過臉來瞪了他一眼，周圍看書的人也紛紛側(cè)目。

    巴嘎。

    童哲心里一縮，暗暗罵了一句。轉(zhuǎn)過身迅速從展示臺上拿起一本日文小說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最終楊新程挑了兩本書，付款離開。

    唉，你認(rèn)識夏冉江嗎？

    童哲突然想起來，有點(diǎn)小心翼翼地問，瞪大眼睛看著楊新程。

    算認(rèn)識吧，就聊過幾句。不就是昨天你接待的新生嘛。怎么了？

    哦，沒啥。

    童哲突然有些緊張，怕被識破，也怕再次被套路。

    那小子挺厲害的。

    楊新程手里掂著書，轉(zhuǎn)頭看了童哲一眼。

    厲害？

    是啊，聽說高中時就已經(jīng)在哪家報(bào)紙，叫啥名字不太記得了，反正就是專欄作家，寫了幾篇英文小說連載和時評?，F(xiàn)在可是我們系的重點(diǎn)保護(hù)動物。

    臥槽，看不出來啊。

    童哲心里有些吃驚，一向自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童哲，這輩子第一次有這種反應(yīng)。

    雖然他不像你那么轟動，但是他也是保送到我們英語系的。楊新程一直走著，話說語言這東西真的就是靠天賦。光靠興趣頂多能出類拔萃，但是有了天賦那就等于天生開掛，能突破人類封印修仙成神了。

    哦

    童哲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不過聽說這小子脾氣大，特孤僻，就喜歡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哈哈。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這才兩天。

    也不看看我是誰。于私于公，自然要對下面的人了解一點(diǎn)。楊新程翹起下巴。我也是一個學(xué)妹告訴我的，剛好是夏冉江的校友。聽說夏冉江高三臨畢業(yè)有一次打架把別人頭砸成腦震蕩，別人家長好像也是當(dāng)?shù)赜蓄^有臉的人物，就到學(xué)校去鬧，最后夏冉江差點(diǎn)被開除。要不是他們家求情，還有幾個老師保他，估計(jì)也就徹底廢了。

    童哲這時卻沉默了。不知道為何心里充滿疑惑，也產(chǎn)生了好奇如果說第一次見夏冉江完全被他天使降臨人間的樣子吸引，今天不經(jīng)意的側(cè)面了解卻讓人想繞到背后看看夏冉江站在陽光下的陰影。不過即便如此，童哲看到的也只是一個立體的形象，與雕塑無異。童哲更感興趣的是夏冉江的眼睛，如同海眼，幽黑難測，深不見底。又如同黑洞，散發(fā)著魔幻般的誘惑力，一旦靠近此生便再無回路。童哲總覺得那雙眼睛隱藏的故事是自己不曾涉足也沒有機(jī)會經(jīng)歷的，但是莫名地聽到類似海妖綿綿不斷的召喚，終究耐不住好奇要撥開水霧一探究竟。危險而刺激，這兩個矛盾而又互補(bǔ)的形容詞會毀滅了一切，卻也能成就一切，周而復(fù)始。

    哦，對了，你能幫我找找他寫的連載嗎？就你剛才說他在報(bào)紙上連載英文小說的那個。

    我都沒看過。楊新程停了下來，不過我可以找找，說不定有電子版。實(shí)在不行我?guī)湍闳ネ庠簣D書館過刊室找找，說不定會有。

    好。

    童哲頂著個大萌眼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眼睛瞇成兩條縫。

    當(dāng)晚，楊新程郵件發(fā)過來十期雜志的電子版，童哲激動地回了好幾個愛心，一期一期地打開。

    順著目錄找下來，沒有一篇作者是Xia Ranjiang，正準(zhǔn)備抄起電話質(zhì)問楊新程，瞥見屏幕右下角一個長長的破折號后寫的是Lawrence Xia。憑直覺，童哲認(rèn)為這就是要找的連載，食指趕緊移動鼠標(biāo)往下拖。

    Dandelion？這是啥玩意兒？為啥會有個lion？跟獅子有關(guān)？動物世界？

    童哲看到大大的標(biāo)題有點(diǎn)傻眼，居然標(biāo)題的單詞都看不懂，心里直納悶。案頭剛好有本詞典這也是小姑送的生日禮物，不過也只是在小姑面前禮貌性地翻過一次，后來就扔在書桌一角，時不時拿出來當(dāng)個武器，或者蓋蓋泡面。

    蒲公英？童哲刷拉刷拉翻到詞典那一頁。還玩小清新，切。

    不過單就從標(biāo)題上看，童哲完全不知道小說的主題是什么，只能硬著頭皮讀起來。

    媽的還要不要人活。

    童哲幾乎每看一句話就要翻開詞典查單詞，每查到一個詞還用紅色水筆做上記號，瞬間挑起了高中做閱讀理解那段暗無天日的記憶。此時童哲頓時理解了小姑苦口婆心讓他好好學(xué)英語的本意，原來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是真的。

    花了大概兩個小時終于讀完了第一章。這也是童哲人生中第一次讀英文小說，《書蟲》精簡版不算。童哲盯著屏幕感覺眼睛都快瞎了。不過好歹也能看懂寫的大意，無非就是經(jīng)歷人生磨難的小妹圣誕夜在餐廳打工被神秘帥哥看上的開篇。

    俗套的愛情故事，不知道有啥好看的。哥一晚上給你編十個不帶重樣的。

    童哲自言自語，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感覺肩膀酸痛。雖然如此，童哲還是覺得挺開心的，不光是第一次堅(jiān)持看完一篇英文小說章節(jié)，更因?yàn)槭窍娜浇淖髌?，而且發(fā)現(xiàn)夏冉江冷冷的外表下似乎還藏著暖暖少女心。童哲一想到這個發(fā)現(xiàn)就笑出了聲，也重新拾起看下去的心情看懂一個人最愚蠢的方法就是從他人那里搜集評價，最透徹的方法就是跟他接觸，其次就是看他借助什么方式來表達(dá)自己。

    ☆、第 3 章

    這個周末顯得格外漫長。童哲在明城墻上看了兩次落日，夏冉江看到手機(jī)時間顯示過兩次3:00。周末結(jié)束后也意味著新學(xué)期的開始一個迎來軍訓(xùn)，一個繼續(xù)百無聊賴。

    哈哈哈，天助我也！

    周一一早，夏冉江從睡夢中被大笑聲驚醒。不知怎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蜷縮在被單里，兩手攥緊被角，鼻子深深地掩在兩手間。夏冉江抬起頭，一陣陣涼意從門后的窗戶縫隙中滲入，裹著濕氣迎面撲來。凝神往外看，雨霧已彌漫成從天而降的大幕，鉛灰色的天空似乎隨時會崩裂。此時，對面宿舍樓青灰色的樓頂磚瓦在雨霧中漸漸模糊，淅淅瀝瀝的雨水混雜著土氣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窗棱，安安靜靜卻又格外悲涼。

    下雨了啊。

    夏冉江心里默然。坐起身疊好被單，從床沿邊跳了下來。落地后才感覺到地面的涼意順著腳底迅速灌滿整個身體，不禁打了個寒噤，趕緊找了件T恤套起來。

    夏冉江，你看你看，下雨了啊。

    何嘯宇有些激動，幾分鐘不到就像打了雞血似的進(jìn)進(jìn)出出三四回，仿佛是在確認(rèn)眼前的景象不是暫時的，而是能一直持續(xù)下去。

    嗯，那今天軍訓(xùn)是不是不用去了？

    應(yīng)該是的吧。

    何嘯宇興奮勁兒還在發(fā)酵。

    就算要去，今天這個天氣也很爽啊，這么涼快。怪不得前兩天那么熱，原來都是在醞釀這場及時雨啊。

    外語學(xué)院全體男生，一樓過道連接處集合！

    何嘯宇話還沒說完，樓下擴(kuò)音器傳來剛勁有力的聲音。就在這一秒，何嘯宇因?yàn)榍皫兹兆龇ǔ晒淼暮眯那轭D時碎了一地。

    這是誰啊？

    何嘯宇轉(zhuǎn)過頭，一臉無辜地望著夏冉江。

    教官唄，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