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diǎn)餐一時(shí)爽，買單淚兩行。

    淥真結(jié)賬時(shí)將青蚨箋出示給小二，對方果然熟門熟路地完成了收款：“您本次消費(fèi)五千二百三十九枚下品靈石，歡迎下次光臨。”

    淥真被這個(gè)天文數(shù)字撞得眼冒金花，扯著李夷江的袖子想要訴苦這家黑店忒貴，卻被他涼涼的眼神堵了回來。

    眼神里的意思十分明確：我早說了，你偏不聽，別找我哭。

    淥真撅著嘴，二人又到了身在此山中門前。

    這正是今夜奇珍會的舉辦地。

    沒想到入場還需一百枚下品靈石，方才狠出了一回血的淥真萬分不舍，捏著青蚨箋就像捏著自己的命根子。

    李夷江看她的樣子即知她在想什么，付靈石買了兩張入場券。

    “走了，這邊?！?/br>
    奇珍會場地極大，拍賣臺在一樓，四面閣樓欄桿圍攏住展臺，約摸有十來層樓?？腿嗽跇巧习鼛校蓪⒁粯桥馁u現(xiàn)場一覽無余。

    淥真跟在李夷江身后，連上數(shù)樓，終于找到了屬于他們倆的包廂——十七樓對角處，幾乎是離拍賣臺最遠(yuǎn)的距離。

    “怎么不訂樓下些的位置？這也太高了點(diǎn)。”

    李夷江斟茶一杯，淡淡睨她：“我可沒有身懷十五萬靈石。”

    淥真暗暗啐道這奇珍會真是看人下菜碟，她遠(yuǎn)遠(yuǎn)瞅了一眼，分明看到二三樓的包廂里有貌美女修源源不斷地捧著茶水靈果送進(jìn)去，可放眼他們的包廂，幾上不過隨意散落著幾顆靈檎果。

    她真想將自己腰纏萬貫一事宣告全世界。

    可惜不行。根據(jù)蜉蝣逆旅里旁聽來的信息，昨日的塑靈丹便拍出了十萬枚下品的高價(jià)，而聽那些修士的口風(fēng)，他們對白瑯石的推崇又勝于塑靈丹幾分。只怕價(jià)格還要更高些。

    她得留著錢為白瑯石贖身。

    日落后，拍賣正式開始。淥真第一次見此陣仗，也倚著欄桿興味盎然地旁觀起來。

    入住蜉蝣逆旅，一人一晚不過十枚下品靈石，但在今日的奇珍會現(xiàn)場，等閑一株靈草便是千枚下品靈石起價(jià)，更不說那些大有來頭的法器珍寶，價(jià)格直奔數(shù)萬而去。

    此場拍賣會主持是一名妖修，雙目圓如庭尾氏圖騰華表頂上那顆長明珠，每有人叫價(jià)便滴溜溜地轉(zhuǎn)。大概是由于眼睛格外大，因此目力也格外好。連他們樓的修士報(bào)價(jià)，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樓層高的修士多半囊中羞澀，大概只是想來看看熱鬧，即便偶有叫價(jià)，也無人最終拍下。

    下一件寶物被蓋著隔絕神識窺視的綢布推上臺來。

    妖修的眼一邊四處亂飛，一邊激情四射地介紹著這件寶物：“諸位客人，這一樣?xùn)|西可不一般，無聊時(shí)它能逗您樂，憊懶時(shí)它還能無微不至服侍您。而它的修為已達(dá)筑基，在對戰(zhàn)時(shí)更能襄您一臂之力！最重要的是，此物美艷絕倫，愛美惜美識美的大雅之士不容錯(cuò)過！”

    淥真忍不住好奇起來，聽他的描述，這綢布之下大概是修為等同筑基的靈獸?？墒裁礃拥撵`獸當(dāng)?shù)闷稹懊榔G絕倫”一句呢？

    綢布一撤，看清了“靈獸”的真容后，淥真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回頭向李夷江確認(rèn)：“這……這不是一名修士嗎？”

    李夷江無聲地點(diǎn)頭。

    “修士可是受天命之人，如何能像一個(gè)牲畜般被拍賣？”

    她定睛看向籠中修士，果然如妖修所言般美艷不可方物，有種雌雄莫辨之感。修長的脖頸上被套住馴靈獸的項(xiàng)圈，腳踝處也被捆仙索縛住，勒出深淺紅痕。而他白凈如瓷的臉，古井無波，神色間滿是漠然。

    “自打越來越多的修士認(rèn)定了飛升無望后，修煉的目的便漸漸向驕奢yin逸偏離。從前被大道所掩飾的腌臜伎倆統(tǒng)統(tǒng)毫無顧忌地展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譬如買賣修士，將活生生的人馴作寵物，都由來已久了?！?/br>
    李夷江不置可否，語氣間也暗暗含著鄙夷。

    “不過，在大宗門內(nèi)部，這種事情也不會放在明面上任其發(fā)生。只是盡歡城屬于法外之地，陰損之事便格外多了?！?/br>
    淥真環(huán)視了一圈場內(nèi)的修士們，果然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色，有的甚至露出了急色模樣。

    只是，從來如此，便對么？

    在她的年代里，修士在邁上修道之路伊始便要知道，自己乃是受天命而修行，保護(hù)眾生是他們天然的使命。一如緝水之泮，她為了蒼生與邑蛇同歸于盡。即便再來一次，她依舊會做此選擇，就算知道前方是死亡，也無怨無悔。

    “如果說我想拍下他，可以嗎？”

    李夷江搖頭：“這類修士生下來便作為‘人寵’豢養(yǎng)，以靈丹藥浴嬌養(yǎng)，硬生生推到了筑基。身體嬌弱，并無自理能力，極費(fèi)靈石，專供有此等癖好的修士褻玩。即便是買了回去，也依舊要用丹藥供養(yǎng)?！?/br>
    “而那些財(cái)力足以買下他的修士，身后多半有龐大家世撐腰，并不在乎這些小小花費(fèi)。而你若是買了，該如何對他負(fù)責(zé)？”

    淥真下唇被咬得發(fā)白，神色漸漸低落。她自己現(xiàn)在尚且寄人籬下，自顧不暇，如何再去照顧一個(gè)不諳人間事的偽修士？

    淥真緩緩趴在桌面上，沉默地注視著拍賣場上那名修士。從始至終，他都是那副蒼白麻木的臉色，未曾改變過。

    也許李夷江說的才是對的，倘使她當(dāng)真拍下了，才是對這籠中修士的不負(fù)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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