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郡主回來了 第13節(jié)
郭素雖疑惑,還是跟在了她身后。 她帶著郭素到了馬廄。 踏風(fēng)看到郭素又是一副諂媚相,欄桿都快被它頂歪了,簡直讓人沒眼看。竇瑜走上前愛憐地摸了兩下,默然片刻,背對著郭素低聲說:“我本不該將它隨意送人的?!?/br> 她其實也猶豫了一整個晚上。 但想到謝述再也無法回來了,踏風(fēng)已是匹無主的馬,既然與郭素有緣,倒不如將它送到它自己選的新主人手上。謝述應(yīng)該……也不會怪自己吧。 “表哥在馬場上贏了張大人,原本就是要給彩頭的。我思來想去不知送些什么好,這便是我給表哥的彩頭了?!彼拐\道,“這馬的主人已經(jīng)過世了,若表哥不嫌棄,往后可帶著它一同去戰(zhàn)場上長長見識?!?/br> 踏風(fēng)似乎能聽懂她的話一般,高興地長鳴了一聲。 郭素看著竇瑜的背影,目光沉沉。 第23章 中毒 “郡主殿下……似乎也用了宮里的…… 方才天還清亮著,一轉(zhuǎn)眼,外面的雪已經(jīng)又在簌簌地下了。竇英好不容易才被安撫住了情緒,不再哭鬧,帶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跑去院子里頭玩雪。 郭素離開前,將風(fēng)箏端端正正地平放在了樹下。 竇英看到了,卻不許侍女去撿。很快風(fēng)箏上就落滿了細碎的雪花,將它漸漸掩蓋住了。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备]老夫人對長子說,“聽說御旨已下,謝家人也算有了著落,堪堪保住性命,算是萬幸。” 竇晏海點了點頭,前日便是他前去謝府宣旨的,謝家人等這份御旨已經(jīng)等得麻木了。待聽他念完了旨意,跪在下頭的謝家人抑制不住低泣著,女眷哭作一團,跪在最前面的謝江慧的肩背在一瞬間垮了下來,已經(jīng)沒了當(dāng)初意氣風(fēng)發(fā)的謝大人的影子。 于謝家來說,另一只靴子終于落了地。謝江慧早被革了職,現(xiàn)如今又判了流放,連帶著全家被趕出奉都,很快就會被押解去萬州焦岢那種苦寒之地。 謝家此后三代不許再踏足奉都。落到這幅田地還要叩謝圣上隆恩,是念及謝述祖父和兩位伯父皆為國戰(zhàn)死沙場,功蔭子孫,罪不及全族。 如今謝家男丁寥寥,除了謝江慧,便只剩兩個不足十歲的庶子。 竇老夫人低念了句“阿彌陀佛”,佛珠在她指腹間轉(zhuǎn)過,讓她心下安穩(wěn)了不少。于謝家來說此事算是塵埃落定了,于竇家來說也算了了一樁大事,自此不再與謝家有任何牽扯。 “怎么拖了這么久?”擱置了一年才下旨,老夫人也跟著提心吊膽,難免抱怨。 “朝臣意見不一,吵吵嚷嚷地爭論不休,圣上才遲遲未做決斷吧?!?/br> “你沒替謝家說話吧?”老夫人擔(dān)憂道。 竇晏海搖搖頭,道,“敢說話的能有幾人?”他的聲音漸沉,“馮遷為謝述說話,落得個慘死獄中的下場。如今朝政被霍琢鄭世芳二人把持著,隱隱分作兩派,許多朝臣盡是順著他們的心思說話辦事。人人自危,但求自保罷了?!?/br> 母子二人靜默了半晌。 竇英玩了一小會兒就回到廳中倚進祖母懷里,揉眼嚷著困。竇老夫人摸摸孫女的衣衫,吩咐蘇音道:“瞧這一身的寒氣,快帶七娘去后廂暖暖。” 之前她還替這小丫頭斷了“官司”,竇英脾氣雖大,卻不說謊話,一五一十地和自己復(fù)述了事情經(jīng)過。見她現(xiàn)在不哭不鬧了,應(yīng)該能聽得進去話,便摸摸她發(fā)心,提點說:“午睡醒了,記得要去和你郭表哥道聲歉,我看你六jiejie教訓(xùn)得對?!?/br> 竇英嘟囔了兩句,但大伯父就坐在一旁,她不敢頂撞祖母。 等蘇音牽著竇英走了,老夫人才問起長子:“方才郭素那孩子過來,你怎么理也不理。他打仗剛回來時,我瞧你對他多有賞識,從前大郎也沒見你這樣夸過?!?/br> “我聽說鄭千歲又送了他新宅,謝他再次救命之恩。他倒是運氣好,總能救下貴人。”竇晏海一展袖,將茶盞在小桌上重重一落,語氣帶了不悅,“如今他已是鄭千歲身邊的紅人了。我們竇家可快留不得這尊大佛了。” 鄭世芳此戰(zhàn)歸來晉封國公,一宦官竟能爬上如此高位,得如此厚賞,竇晏海心中覺得荒唐。郭素在他手下做事,在他看來,便是為人利爪,攀附賊臣了。 老夫人不懂朝中事,憂心長子剛正不阿,恐與人結(jié)仇,勸道:“那鄭千歲既然得圣寵,還是別去得罪他為好?!?/br> 竇晏海面露不屑,倒也沒有立即反駁母親。外頭忽然傳來了杜舒蘭的聲音。 “母親!母親!可是不好了!” 她人還沒進到廳中,聲音已經(jīng)透過簾子傳進來了,紛亂的腳步聲聽進耳朵里,讓老夫人的心砰砰直跳,不由皺起了眉。 老夫人嫌她不穩(wěn)重,一見到她的人,便開口責(zé)備道:“慌里慌張的,成什么樣子!” 杜舒蘭與竇晏章今日回了娘家,這才午時便回來了,往年都會在那邊用晚飯的。誰知她急匆匆回來了,也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走近老夫人跟前,氣都還沒喘勻,驚慌道:“母親!梁四娘——沒了?!?/br> 她雖只是做嬸娘的,也知道老太太要給大郎議親,定下的就是這位梁家四娘。如今聽說人死了,她怎能不慌不亂? “什么沒了?”老夫人一開始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人沒了!”杜舒蘭跺腳。 老夫人身形一定,隨即后背猛然挺直了,望向她,震驚不已道:“怎么會?” 沒想到新年還沒過,就傳來了這樣的消息??墒侵叭硕歼€健健康康的,怎么說沒就沒了?隨即又難免苦惱起來,孫輩的婚事竟這樣不順,前頭是謝家遭難,如今看好的梁四娘竟也在新年歿了。 杜舒蘭出門一趟,聽來好幾樁慘事,嚇得腿都有些軟了,摸索著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繼續(xù)說著:“也不知這城中是怎么了,聽說,姜家九娘和蔣家大郎也死了?!?/br> 吞咽了一下口水,小聲道:“現(xiàn)在外頭都猜,怕是有瘟病了?!?/br> “胡言亂語!”一旁的竇晏海見她越說越嚇人,當(dāng)即出聲斥責(zé)。 杜舒蘭被他嚇了一大跳,撫著胸口說:“是、是外頭在這么傳,我不過學(xué)舌罷了?!彼纯蠢戏蛉?,又看看竇大爺,見兩人都是面色鐵青,忙緊閉了嘴不再說話,只拿眼睛覷著身邊的男人。 竇晏章和她一同得到的消息,表現(xiàn)得比她沉穩(wěn)許多,接了她的話沉聲說:“舒蘭此言也并非聳人聽聞。這幾家的郎君娘子都是忽然得了急病去世的,且癥狀一般無二,確實,像是瘟病。” “若是瘟病,豈會不傳染他人?連著沒了好幾個,早該蔓延開來了?!备]晏海仍是不信。 老夫人將手握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攥緊了,沉吟片刻,說:“寧可信其有啊,不管是瘟病,還是旁的什么病癥,咱們先閉了宅子,小心謹(jǐn)慎為上?!?/br> …… 老夫人的這道命令一下,府中眾人自那一日起就小心遵守著,鮮少有人外出,除了家里幾位爺都有官職在身,不得不照常上朝,連經(jīng)常不著家的竇二郎都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呆著。 初十這一日,竇家大爺終于帶回消息來,說是太醫(yī)已經(jīng)找出了病癥的源頭,居然是宮里賜下的一批御藥出了問題。凡宮中用藥皆會經(jīng)過幾道查檢,并記錄在案,而這一批毒藥材不知為何躲過了篩查,混入了正常藥材之中。 圣上聽聞此消息后勃然大怒,凡經(jīng)手了這一批藥材的太醫(yī)都掉了腦袋。 姜九娘在宮中馬場受到了驚嚇,皇后曾特意賜下安神的湯藥以示安撫,就害她因此送了命。梁家四娘和蔣家大郎則是在閆家高棚坍塌一事上受了傷,二人的jiejie同在后宮為妃,聽說弟妹受傷,也往母家送了藥材。因服藥劑量和個人體質(zhì)不同,癥狀也輕重不一,發(fā)作的時間也有先有后。 蘇音站在老夫人身側(cè)聽到大爺帶回的這些消息,不由驚叫了一聲。 “怎么了?”老夫人很少見蘇音如此驚慌,扭頭看向她。 蘇音喃喃說:“郡主殿下……似乎也用了宮里的藥?!?/br> 有公主長住在府中,宮中御藥自然源源不斷。這次郡主受了輕傷,公主作為母親難得關(guān)切了一回,也往荷枝院送了不少宮里才有的藥材,聽說還親自帶去了住在外祖錢家的善娘子那邊。 第24章 一份解藥 善蘭瓊滿眼是淚的看著他,他…… 午后,竇瑜是被佰娘喚醒的。屋子里被熏得暖烘烘的,她卻覺得自己像是從屋外的嚴(yán)冬中醒來,自骨縫間往外滲著濕冷的寒氣。眼皮沉重,聽到耳邊有人連喚了三四聲,才勉力掀開。 “老夫人和四奶奶來看您了?!卑勰锏囊浑p眼睛哭得腫成了核桃,嗓子也啞了,用力將竇瑜托扶起身,想喂她好歹吃些東西??筛]瑜精神不濟,也全無胃口。 她早上用過了一碗清粥后就一直在沉睡,接連幾日皆是如此。此刻面色如紙,唯獨顴骨處浮著一抹淡淡的不自然的潮紅。自夢中醒來仿佛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身的冷汗,衣衫微潮,只覺得連手指都是沉重的,難以抬起。 佰娘這兩天急得嘴邊都起了燎泡,一邊給她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哽咽道:“這可怎么辦!一日比一日嚴(yán)重了……” 這幾天宮里的太醫(yī)來了三四波,都是搖著頭離開的,一帖帖藥喝下去,人卻一日日虛弱下來。老夫人像是又蒼老了好幾歲,坐在床邊,輕輕搓著竇瑜的手背,流著淚反復(fù)說:“可得好起來啊,可得好起來??!” 她最寵愛的幼子年紀(jì)輕輕就因意外離世了,只留下女兒竇琦和竇瑜,她這一把年紀(jì),竟也一個都留不住嗎? 阿琦死了好幾年,阿瑜如今又中了毒。白發(fā)人幾度送黑發(fā)人,當(dāng)真如拿刀剜她的心一般痛。 “祖母,您別哭了。”竇瑜與祖母的手交握著,視線越過她的肩頭,在四嬸娘身上定了一瞬,又移開,然后臉上閃過一絲失落的神色。 老夫人的心一緊,竟看懂了她的期盼,轉(zhuǎn)頭急聲問下人:“長公主呢?” 下人埋頭回道:“長公主……去錢家了。說是、說是善家那個小娘子,也中了同樣的毒?!?/br> “糊涂!”老夫人另一只手握作拳,敲在床沿上叱罵了一句,“簡直不配做人的親娘!” 自己的孩子就要死了,她卻在外面心疼別人家的孩子!老太太面上浮起厲色,見到手邊團著的虛弱可憐的孫女,又慢慢轉(zhuǎn)為哀傷。 竇瑜閉了閉眼睛,又有些困倦了,小聲說:“祖母,我累了,好想睡覺。”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忍淚道:“睡吧。但晚上也要起來吃東西,知道嗎?” 竇瑜輕輕點了點頭,很快就再次睡著了。 竇老夫人回房后才得知,徐月已經(jīng)回到了府上,還將善蘭瓊一并帶回來了,就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著。她當(dāng)即就派人去將徐月喊來,可三催四請都見不到她的人,最后撂下狠話,說她再不來,就將善蘭瓊攆出府,送回錢家去。徐月這才淚水漣漣地來了。 整個人虛弱至極,還要侍女?dāng)v扶。 “你這個母親是怎么做的!”竇老夫人剛一見她,就將手重重拍在扶手上,氣得面色發(fā)紅。 “善娘子是病了,可你的親生女兒也病了!” 徐月在一旁坐下,眼下青黑極重,漠然緩緩道:“蘭瓊不在我眼皮子底下養(yǎng)病,我不安心?!鄙铺m瓊的癥狀較之竇瑜還要更重一些,如今連說話都不能了,徐月的魂兒都沒了半個,全憑執(zhí)念吊著一口氣。 竇老夫人以手指她,顫抖著說:“你真是魔怔了!那人是上輩子欠的孽債不成?” 徐月先是默默不言,忽而又落淚,“您就當(dāng)是我欠的債吧!拿我的命去抵,我也甘愿!” “老夫人!老夫人!” 外頭忽然傳來竇府下人的聲音,蘇音快步迎到門邊,一把挑起簾子,就見那大喊大叫的下人氣都還未喘勻,比劃著大聲說:“是胡大人來了!” 他話音未落,胡王升已經(jīng)大步穿過庭院,向花廳走來。 竇老夫人猛地從椅子上站起。 “老夫人!”胡王升才邁過門檻,甚至來不及注意到徐月也坐在廳中,便有些急迫地開口,“尋到解藥了!” 徐月從椅子上起身,赤紅著眼,幾步快走上前,緊緊握住了胡王升的胳膊,“攀玉!你說什么?” 胡王升展開手心,露出手中緊緊握了一路的紙包。他側(cè)首看著徐月,因來得急胸口仍微微起伏著,道:“有了這解藥,阿瑜就有救了。” 徐月身形一凝,忙從他手中將紙包奪過。 胡王升以為她愛女心切,也未阻攔??粗澏吨鴮⒓埌蜷_,里面放了一小枚僅指腹大小的靛藍色凝固藥粉。 “怎么、怎么才這么點?”徐月喃喃道。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竇家,胡王升緊繃的心漸漸放松了下來,嘴邊帶了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淡淡笑意:“雖然看起來少,也足夠一人使用了,兌水給阿瑜服下便可解毒?!?/br> 徐月卻道:“不夠的……怎么夠!”她仰起臉,“再派人去拿!這么一點點怎么夠解毒!” 胡王升疑惑地皺了下眉,放松的神情漸漸從臉上消失,為難道:“去取藥的人受了重傷,且來回一趟即便快馬加鞭也要足足三日有余。阿瑜已經(jīng)拖上好些天了,不能再等了。長公主可是不放心這藥?我來之前已經(jīng)讓大夫瞧過了,藥粉絕對沒有問題。” 老夫人又是放心又是焦急,也在催促著:“是啊,快送去給阿瑜服下,她的癥狀日日都在加重,確實不能再等了。” 徐月攥緊了紙包,愣在原地。 胡王升見她腳下不動,心中浮起焦躁來,不明白長公主為何如此猶豫,耽擱救治阿瑜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