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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48節(jié)

    眼睜睜看她趴在馬桶上吐了半天,愣是一點(diǎn)沒吐出來,正想著要不要幫忙給她拍背順個(gè)氣。

    遲雪卻又眼紅紅抬起頭。

    正好四目相對。

    她說解凜,吐不出來。你看著我我不好意思。

    解凜:“……”

    “那我站在門口等你,”他說,無奈地放輕語氣,“好不好?”

    “好……吧?!?/br>
    她點(diǎn)頭。

    這下總算是斷斷續(xù)續(xù)吐出來一點(diǎn)。

    情況卻沒見好轉(zhuǎn),反而是整張臉都給吐紅了,跟充血似的。他端水來給她漱口,輕輕拍她的背給人松氣。說有沒有好受一點(diǎn)。

    她仍是搖頭。

    忽然又委委屈屈地說:“薄荷糖?!?/br>
    “……什么?”

    “為什么不給我薄荷糖。”

    遲雪紅著眼睛盯著他,說以前都有的。后來你再不給我了,小氣鬼。

    有些人清醒的時(shí)候什么都不說。

    原來是把隔夜仇和“小肚雞腸”的算賬本都給他留在了這里。

    解凜滿臉寫著頭疼,卻也是真的怕她再哭。

    只能把她攙出去。

    讓她在旁邊等,自己便真的翻箱倒柜開始找糖。

    而她蹲在旁邊當(dāng)小蘑菇傘。

    沒兩分鐘,就要問他一句:“解凜,糖呢?!?/br>
    糖呢。

    我的糖呢。

    小姑娘人長大了,自以為是地成熟了,可是好多的、本該屬于她的、可以撒出來的小脾氣卻沒地方說。

    在家要做懂事的女兒。

    在外是不怕辛苦的拼命三娘。

    也只有在這種時(shí)候。她會故意刁難他似的,說解凜,我要吃糖,給我找糖。

    很難形容這一刻奇怪的氛圍。

    但如果讓解凜來說——

    他松了口氣,看向掌心那顆費(fèi)盡千辛萬苦終于從櫥柜底下找出來的、估計(jì)是薯片仔上次落下的藍(lán)色糖果。便又轉(zhuǎn)身遞給她,說在這里。

    遲雪接過去。

    很是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把糖扔進(jìn)嘴里。

    那張?zhí)羌垍s還舍不得丟,對折對折,又放進(jìn)外套口袋里。

    到底誰才是精打細(xì)算的小氣鬼?

    他無奈搖頭。

    可是看著她此刻心滿意足的笑。

    卻也忍不住,半晌,跟著莫名其妙笑起來。

    兩個(gè)二十五六的大人,還像十五六歲的小孩一樣。

    蹲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地笑。

    好像也沒有什么格外莊而重之的詞語來形容此夜。

    解凜想。

    他只是覺得,似乎很多年沒有這么簡單的快樂過。而理由僅僅在于自己給她找到了想要的糖。

    清醒的時(shí)候無法做的事,無法靠近的人,在這個(gè)荒唐又戲劇化的夜里,好像是上天對他難得的施舍和憐憫。

    所以她想做蘑菇。他就在旁邊陪她做蘑菇。

    蹲到腿酸了,她苦著臉說解凜抱我起來,他便把她抱起來。

    “遲雪。”

    那一刻。

    不是夢里而是現(xiàn)實(shí)。

    他抱著她。

    清醒之后也不會是幻影。

    忽然間,又淡淡笑著說:“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六歲,半。”

    “還帶半嗎。”

    “當(dāng)然要帶!”

    她的聲音大起來。

    趁著這擁抱,又猛地伸手掰過他的臉。

    臉是紅的,手卻是冰涼涼的,她在他懷里抬起頭,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說解凜,我不要比你大很多。最多最多、只能大一歲半。

    他又失笑。

    不明白她對于年齡的固執(zhí)從何而來,只能好言安慰此夜格外頑固的醉鬼,說不管是一歲兩歲,還是三歲十歲,她永遠(yuǎn)都是只有一個(gè)的小老師。

    “騙人?!?/br>
    結(jié)果她聽完,不僅沒感動,反倒反應(yīng)頗大地控訴:“解凜,沒想到你還會撒謊!”

    “……什么時(shí)候撒謊了。”

    “那你為什么不認(rèn)識我了?”

    遲雪的聲音因憤怒而發(fā)抖,“你!看到我也不認(rèn)識我,我已經(jīng)很努、嗝、很努力地表現(xiàn)了,我給你送湯……”

    “我喝了?!?/br>
    “我給你我的便當(dāng)……”

    “我也吃了。”

    “我給你……縫針……”

    “嗯?!?/br>
    他說:“那,謝謝?”

    一語畢。

    遲雪的眼淚卻又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也忘了最初問題的重點(diǎn)究竟在哪,只是問出了那天晚上沒有能夠說出口的話。她說解凜,你疼不疼啊。

    “沒有麻藥,”她說,“我很認(rèn)真地在縫了,可是手還是發(fā)抖,我都不暈血的,但那天我弄完感覺人快暈倒了,一閉上眼睛就是你手心上全是血的樣子。我真的害怕,我真的很害怕?!?/br>
    很少哭的小老師,堅(jiān)強(qiáng)又善良的小老師。

    原來是個(gè)隱藏的眼淚水龍頭。

    解凜拿她沒有辦法,只能當(dāng)場掀開衣服給她看,說你看,已經(jīng)不滲血了。已經(jīng)好了沒事了。

    結(jié)果遲雪又指著左邊那個(gè)疤。

    “這個(gè)怎么弄的?”

    “……忘了?!?/br>
    她兩邊嘴角一撇。

    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只能舉白旗投降:“想起來了、想起來了?!?/br>
    “嗯?”

    她憋住眼淚。

    “以前當(dāng)臥底的時(shí)候被人捅的。不過當(dāng)時(shí)混得不好,也不敢去醫(yī)院,也是在小診所縫的,”他看了眼那難看的疤痕,“老眼昏花了,手藝沒你好,所以留疤挺嚴(yán)重的。”

    他沒說當(dāng)時(shí)年紀(jì)小。

    第一次遭這種苦,以為自己能挺過去,結(jié)果中間痛暈了兩次的事。

    總覺得說出來挺丟臉的。

    遲雪卻伸手摸了摸那道丑陋的疤痕,又一本正經(jīng)地抬頭,說我要給你推薦祛疤的藥。

    “好?!?/br>
    “但是祛不了也沒關(guān)系?!?/br>
    “……好?!?/br>
    “解凜,不管你變成什么樣?!?/br>
    她說。

    “刀疤在臉上,在身上還是在哪里,你十幾歲,二十幾歲還是三十歲,我真的都喜歡你。好喜歡你?!?/br>
    說完。

    她大概是覺得有點(diǎn)害羞,又迅速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