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睇了一眼蕭鈞煜，面上無一絲笑意，敷衍福了一禮：“太子殿下喚民女何事？”

    蕭鈞煜看著她疏冷的眼眸，和她眸底不加掩飾的不耐，強(qiáng)烈的落差讓蕭鈞煜無所適從。

    不該是這樣。

    她見了他，以往都是巧笑倩兮，一對(duì)美目滿心滿意都是他，會(huì)在見了他的第一時(shí)間小跑著過來，聲音裹了蜜糖親切喚他：“殿下，好巧?！?/br>
    心頭又開始鈍鈍得痛。

    “好巧?！边@次輪到蕭鈞煜說這話，嘴里有些苦，心頭不上不下。

    沈筠曦一點(diǎn)都不想看見蕭鈞煜，看見他就會(huì)想起上輩子傻乎乎的自己，遂冷聲道：

    “殿下無事，民女先行告退?！?/br>
    說罷，她朝蕭鈞煜又敷衍福了一禮，拎著裙角就轉(zhuǎn)身抬步。

    “沈姑娘。”蕭鈞煜心中一忙，不自覺上前半步，又喚了她一聲。

    在沈筠曦轉(zhuǎn)身不耐的眼神里，蕭鈞煜喉結(jié)上下滾動(dòng)，慢慢抬手，遞上一提點(diǎn)心。

    “稻香樓的桂花酥，還有蓮花乳酪?！笔掆x煜干巴巴道。

    這都是沈筠曦愛吃的糕點(diǎn)，她曾買了專門等在他去謹(jǐn)身殿的路上。

    這次，他排了一刻鐘的隊(duì)，專門來尋她。

    第17章 殿下何意   太子殿下窘迫如鋒芒在背

    “稻香樓的桂花酥，還有蓮花乳酪?！?/br>
    蕭鈞煜啟唇，菱唇有些干澀，聲音也干巴巴。

    他母后是當(dāng)朝皇后，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子；他出生就深得皇上寵愛，周歲被冊(cè)立為太子，身份金尊玉貴，自小皇宮上下巴結(jié)著他。

    他天資聰穎，龍章鳳姿，十一歲就跟著大將軍投身軍營(yíng)，與軍士同吃同住，沖鋒陷陣，三年間，平定戰(zhàn)亂，討伐蠻夷，屢立戰(zhàn)功。

    回朝那日，皇上帶著文武百官在德勝門城樓相迎，一時(shí)風(fēng)光無兩。

    十四歲，他入朝堂，待人謙和公允，辦事得力穩(wěn)妥，得文武百官稱贊，朝堂內(nèi)外，也都上趕逢迎他。

    只要是他想要的，只需想一想便有人送至跟前，更別說，太多人妄圖揣測(cè)他的意思，上趕著送上來。

    他甚少絞盡腦汁想著怎么送禮，如何相送。

    他從未親自送人禮物，父皇的萬(wàn)壽節(jié)獻(xiàn)禮除外。

    蕭鈞煜第一次在朗朗乾坤之下送人禮物，親自送除父皇之外之人禮物，此時(shí)內(nèi)心極為不適，甚是窘迫。

    他面頰微微有些發(fā)熱，手心悄然收緊，喉結(jié)不由得滾動(dòng)，下顎繃成一條直線，不敢直視沈筠曦，只將手托在半空中。

    沈筠曦看了一眼身前懸在半空中糕點(diǎn)，纖翹的眉睫眨了眨，心中有些恍惚，秀美的蛾眉蹙起。

    “太子殿下何意？”

    沈筠曦睇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蕭鈞煜，歪頭問了一聲。

    難道是說蕭鈞煜給她送糕點(diǎn)？沈筠曦冷笑一聲，想也不敢想。

    這可是蕭鈞煜，從小矜貴清冷的太子殿下，前世可沒聽說蕭鈞煜除了萬(wàn)壽節(jié)親自給誰(shuí)備過禮。

    手懸在空中的每一瞬都被拉長(zhǎng)。

    每一瞬的時(shí)光長(zhǎng)似一朝一歲，蕭鈞煜感覺自己正被當(dāng)眾處刑，手背青筋隱隱暴起，他慢慢拳住手心，唇角緊抿。

    忽聽空中傳來沈筠曦嬌軟的聲色，蕭鈞煜抬眸，看著沈筠曦水泠泠凝睇他的眸子。

    “太子殿下何意？”沈筠曦又問了一遍。

    蕭鈞煜抿唇，沈筠曦明知故問。

    他將糕點(diǎn)睇到了她跟前，她不愿收，故作明知故問，就如同他下朝時(shí)遇到與他套近乎的臣子，臣子從袖里揣出一個(gè)紅檀木錦盒，笑盈盈遞過來。

    他不想收，便會(huì)直視那位臣子，云淡風(fēng)輕道一句：“大人何意？”

    蕭鈞煜倏得收回糕點(diǎn)，寬博的廣袖垂下，掩住他的手背。

    他臉上隱隱火燒一般火辣辣，手心拳緊，手背青筋暴起，如坐針氈，如鋒芒在背。

    蕭鈞煜不敢看沈筠曦，怕看到她面上的冷嘲。

    “孤無事，打擾沈姑娘了?！彼吐暤懒艘宦暎晦D(zhuǎn)身。

    他走得極快，不似平日里不疾不徐的步子，大步流星，一晃便沒了身影。

    “姑娘，在看什么？”

    云巧和南晴回來，兩人手上每人拎了幾提糕點(diǎn)，唇上帶笑，溫聲問沈筠曦。

    沈筠曦淡淡收回目光，挑了挑眉梢，覺得莫名其妙：“沒什么?！?/br>
    “來，讓我瞅瞅你們都買了什么？”她抬手拎了一提糕點(diǎn)，歪頭凝睇，岔開了話題。

    云巧和南晴也沒察覺不對(duì)，圍著沈筠曦，提著手里的糕點(diǎn)朝她獻(xiàn)寶，興高采烈道：

    “除了姑娘愛吃的云片糕、桂花酥、蓮花乳酪、綠豆餅，還有稻香樓新出了花樣，玫瑰鮮花餅、蓮蓉椰絲球?！?/br>
    “都是剛出爐，還熱著，姑娘要不要嘗一口？”南晴說著就要解開牛皮紙。

    沈筠曦按住了她的小手，彎著眸子，兩頰梨渦隱隱閃現(xiàn)：“我們先回去，帶去給父親和兄長(zhǎng)嘗嘗?！?/br>
    遠(yuǎn)處，街巷的拐角。

    蕭鈞煜立在巷角，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

    他看見沈筠曦同女婢們巧笑倩兮，眉眼盈盈帶笑，朝這邊瞟都未瞟一眼，似是渾不在意剛才的事情。

    蕭鈞煜心頭沉沉，心房一刺一刺。

    不該這樣，他遙遙望著沈筠曦的倩影。

    每一次，沈筠曦見了他，總是步步生蓮，豐肌弱骨帶起翩躚的裙角，顧盼流轉(zhuǎn)，盈盈含笑，嬌嬌喚他：“殿下?！?/br>
    她不該這樣，不該這般冷漠。

    蕭鈞煜抿唇，眉睫朝下壓了壓，又握緊了手，壓制住心房不知為何強(qiáng)烈的刺痛和悶痛。

    ……

    夜深，月色濃稠，一切靜悄悄。

    東宮寢殿，蕭鈞煜睡得并不安穩(wěn)，他緊鎖眉頭，英挺的俊眉團(tuán)在一起，唇角繃成一抹直直的線，面上微苦，似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白茫茫的視野逐漸清晰，東宮，寢殿。

    沈筠曦澄澈瀲滟的明眸睇了一眼蕭鈞煜，眼角有晶瑩滑過，她抽了抽鼻子，擰身不去看蕭鈞煜。

    蕭鈞煜見她瘦削的肩膀一顫一顫，心中微疼，他猶豫一瞬，抬步上前。

    “你怎么了？”

    他坐在床榻前，思忖一瞬，輕輕攬上了沈筠曦的秀肩，壓低嗓音，清冽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沈筠曦扭身瞪他，烏溜溜的眼睛水光瀲滟，帶著明眼可見的控訴，鼓著軟腮俏生生道：

    “我生氣，殿下難道看不出來。”

    蕭鈞煜看出來了，卻不知道怎么辦，一時(shí)不知如何言語(yǔ)。

    他從未哄過女孩子。

    沈筠曦看著他清淡的眸子，以為他無動(dòng)于衷，抽了抽鼻子，再也無法忍住心中的委屈，淚珠不受控制順著面頰滾落。

    蕭鈞煜總是這樣，清淡疏離，冷若高山雪，嬌似云間月，兒女情長(zhǎng)似乎從未被他放在心中。

    是不是，她不該強(qiáng)求，不該奢望，不該喜歡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沈筠曦心如刀絞，第一次看蕭鈞煜的眸光中帶了嗔怨，她抬手推去推蕭鈞煜的胸膛，嗔怒道：“你走，我不想看見你?！?/br>
    “孤去哪里？”蕭鈞煜怔怔看著她哭，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問出聲。

    沈筠曦這才想起，這是東宮正殿，是蕭鈞煜的寢殿，不是她在東宮配殿的小院。

    她苦笑一聲，淚眼婆娑，低低嘆了一聲：“合該我走才是，這本不是我該待的住處?！?/br>
    她手背抹了一下眼尾，立身就朝外走，腳步?jīng)_沖。

    裙角擦過蕭鈞煜的手背，云錦溫涼的觸感讓蕭鈞煜回神，他看著沈筠曦決絕的背影，心中一慌，不加思索先一步抓住了沈筠曦的手腕。

    蕭鈞煜一手握住沈筠曦纖細(xì)的手腕，雙目目不轉(zhuǎn)睛凝視沈筠曦，眼底漾著自己尚未察覺的神情繾綣。

    他右手抬手，小心翼翼?yè)嵘仙蝮揸氐拿骖a。

    他柔柔為沈筠曦拭去眼角的淚珠，指腹溫柔珍重在沈筠曦瓷白細(xì)膩的面頰摩挲，拭去她將落未落的淚珠，忐忑問出：“曦曦，你怎么了？”

    沈筠曦看著蕭鈞煜珍而重之、小心無措的樣子，心中一疼，唇角悲傷勾起，低低苦笑一聲，嘆自己傻，卻忍不住抽抽瓊鼻，一下子抱住了蕭鈞煜。

    沈筠曦面頰伏在蕭鈞煜肩頭低低啜泣，不一會(huì)便濕了他的錦袍：“殿下，你要對(duì)我好一點(diǎn)?！?/br>
    “好。”蕭鈞煜輕輕應(yīng)一聲。

    耳邊的抽泣如一把錐子，一下又一下鑿著他的心，心臟也跟著刺痛。

    蕭鈞煜手慢慢環(huán)住沈筠曦柳腰，將她攬?jiān)谧约簯阎校幌掠忠幌?，輕輕撫在沈筠曦的脊背。

    沈筠曦從他肩頭抬開，水泠泠的眸子睇著蕭鈞煜，嗔道：“下次我若不開心了，殿下要主動(dòng)問我因?yàn)槭裁??！?/br>
    “殿下若總是……無動(dòng)于衷，”沈筠曦想到這次便是心里又是揪痛，水光盈滿眼光。

    他對(duì)她，從不無動(dòng)于衷，她一顰一笑都牽動(dòng)著他的心神，可他不知如何表達(dá)。

    蕭鈞煜想說什么，又不知怎么說，遂抿唇，遂抬手輕撫沈筠曦的面頰，為她溫柔擦拭淚珠。

    沈筠曦見他又不說話，雙目瞪得溜圓，咬牙放狠話：

    “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br>
    蕭鈞煜猛得睜開眼睛，心口微微起伏。

    “再也不搭理你了?！倍呍俅雾懫鹕蝮揸氐穆曇?。

    蕭鈞煜斂眸，眸中墨色濃稠，他不知為何會(huì)接連夢(mèng)到沈筠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