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屋里，張小芳放下搪瓷缸子和牙刷，雙手背到身后，輕咳一聲，居高臨下地打量坐在灶前燒水的人。

    方劍平一看她裝模作樣的就想笑，“又干嘛？”

    張小芳板起小臉，裝的很嚴(yán)肅：“晚上睡覺說夢話磨牙嗎？”

    “說夢話磨牙又怎樣？不說又怎樣？”方劍平問。

    張小芳：“你睡覺不老實(shí)，我就，我就再給你一下?！?/br>
    方劍平忙說：“你敢！”他的腦袋可不是銅鑄鐵打的。

    張小芳點(diǎn)點(diǎn)頭：“我敢啊。”

    方劍平心梗，頓時(shí)怕了，老實(shí)說：“我沾著枕頭就睡，一覺大天亮?！?/br>
    張小芳不禁腹誹，心真大！

    “真的??？”張小芳放心了，但她假裝不信。

    方劍平：“真的！”

    張小芳滿意了：“好吧。我睡覺也老實(shí)。你要是敢擱夢里踹我，不要怪我打你哦。”

    “你別踹我就好了。”

    張小芳哼一聲：“又看不起人?！蓖崎_里間的門就往里去。

    方劍平抓住她的手臂，“臉沒洗腳沒洗往哪兒跑？”

    “你可真麻煩?！睆埿》紵o奈地嘆氣。

    方劍平知道她聽進(jìn)去了就松開。

    張小芳搬個(gè)小馬扎坐到他身邊，看到他好看的側(cè)臉，忍不住托著下巴歪著腦袋打量他。

    方劍平被她看得心慌：“你又想干嘛？”

    “你長得真好看，就像花兒一樣?！?/br>
    方劍平的呼吸驟停，臉頰微微發(fā)燙，欲蓋彌彰地瞪她一眼快速轉(zhuǎn)回去：“別胡說！”

    張小芳說出來有點(diǎn)緊張，正想找個(gè)理由糊弄一下，見他比她還害羞，都不敢跟她對眼，反而放松下來，“你本來就很好看啊?！?/br>
    方劍平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臉上的火熱：“再說過來燒火。”

    “好啊?！睆埿》记笆佬r(shí)候幫她奶奶燒過火。那時(shí)候農(nóng)忙，她父母得上班，家里的幾畝地得老兩口種。雖然可以找收割機(jī)，可也需要人手。

    她爺爺下地，她奶奶想早點(diǎn)做好飯下地幫忙，就只能讓她燒火。

    可是原主沒有。

    張小芳不信方劍平敢讓她上，“起開?！?/br>
    方劍平：“你會(huì)嗎？”

    張小芳佯裝思索一會(huì)兒：“我試試吧。”

    “那還是算了吧?！?/br>
    張小芳：“這可是你不讓我燒的?！?/br>
    “我不說你懶?！狈絼ζ教嫠f出來，“去把我的洗臉盆拿來。你的洗臉盆留著洗腳?！?/br>
    張小芳皺眉，佯裝不開心，憑啥她的就得洗腳啊。

    “我的比較新，你的太舊?！?/br>
    張小芳拿來比一下，兩個(gè)盆都是瓷鐵盆，她的盆里面掉了好幾塊瓷，看起來得有六七年了。方劍平的頂多三年。應(yīng)該是他來到這邊買的。

    “你說得對，這次就聽你的吧?！?/br>
    方劍平又想笑，忽然驚覺前二十年也沒今天一天笑得多。

    思及此，方劍平忍不住看一下張小芳。

    張小芳不知道他咋了，但也不好貿(mào)然問，就睜大眼反問：“聽你的還不滿意??？你事真多?！?/br>
    “滿意。水該熱了，你舀出來泡腳。我再繼續(xù)燒。多燒一會(huì)兒才能把炕燒熱。”

    張小芳以為她聽錯(cuò)了，“泡腳？”

    “對，泡了睡覺舒服。”方劍平說出來，覺得還是自己動(dòng)手得了。

    等跟她解釋清楚，鍋里的水該熱的沒法泡了。

    方劍平把她的盆拿過來，舀大半盆水放到她身邊，“不用我?guī)湍忝撔税?？?/br>
    張小芳白了他一眼，她傻呀她。

    方劍平當(dāng)然知道她沒傻到那份上，笑了笑把擦腳布給她。

    張小芳接過來心跟著顫一下。

    她前世也喜歡泡腳，可是太麻煩，又要準(zhǔn)備擦腳布又要燒水，所以干脆洗澡的時(shí)候多沖一下，四舍五入也算泡了。

    當(dāng)時(shí)她就忍不住做夢，要是有人愿意給她準(zhǔn)備泡腳水，相貌平平她也嫁。

    思及此，張小芳又不禁看他，真好看啊。

    “看我干什么？看你的腳?！狈絼ζ桨阉哪X袋按下去。

    張小芳順勢低下頭，仔細(xì)想想書里的內(nèi)容，關(guān)于原來的張小芳的記載很少，總共不過五百字。根本看不出他倆平時(shí)怎么相處。

    如果不威脅他，她和方劍平像今天這樣和和睦睦處下去，方劍平應(yīng)該樂意跟她假戲真做吧。不過也有個(gè)前提，她得變聰明。

    可是她總不能一夜醒來跟她爹娘說：“我變聰明了吧?！?/br>
    她爹十有八九認(rèn)為她傻的更厲害。

    看來她得找個(gè)能讓所有人信服的契機(jī)。否則她爹娘相信，別人反而會(huì)認(rèn)為她爹娘被她傳染傻了。

    張小芳忍不住撓頭。

    方劍平從他岳母那兒得知張小芳愛玩水，就用眼角余光一直留意著她，“頭皮癢？”

    張小芳愣了愣，扭臉對上他的視線意識(shí)到跟她說話，“不癢。我在考慮事情?！?/br>
    方劍平頓時(shí)想笑，她考慮事情？

    “考慮好了？”

    張小芳：“沒頭緒?！?/br>
    方劍平見她越說越像回事就越想笑，“那就先別考慮了。摸一下水還熱不熱，我再給你加點(diǎn)?！?/br>
    天涼冷的快，張小芳摸一下，搖了搖頭。

    方劍平給她加半瓢熱水，“等這個(gè)水不熱了就差不多了?！?/br>
    張小芳乖乖地點(diǎn)點(diǎn)頭。

    方劍平不禁擱心里感慨，他以后的孩子要能像小芳這時(shí)候這么乖就好了。

    隨之搖搖頭，不定什么時(shí)候能回去，想這么多干嘛。

    方劍平把暖瓶拿上來，往里面加個(gè)玉米棒子，火著起來水就開了。他把水沖暖瓶里，繼續(xù)燒洗腳洗臉?biāo)?/br>
    用這個(gè)鍋燒水的主要目的是燒里面的炕。方劍平讓張小芳幫他看一下木柴別掉了，就去里間摸摸炕——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微熱，被子還是涼的。

    方劍平?jīng)Q定小火慢燒。

    玉米棒子和水不要錢買，張小芳洗好臉，他就讓她把洗臉?biāo)拖茨_水全倒掉。他舀半盆熱水泡腳，又往鍋里加一瓢涼的，再溫著洗臉。最后洗臉?biāo)疀]用完，他還往鍋里加點(diǎn)涼的，然后往里面塞滿木柴，最后用鐵皮把灶門封上。

    待他洗好了，不出他所料，炕熱了，被子也熱了。方劍平到溫暖的炕上把他的高中課本拿出來。

    這時(shí)頂多七點(diǎn)半，張小芳睡不著，正想跟方劍平嘮嘮，看到他的動(dòng)作眼睛亮了——契機(jī)。

    “方劍平，不睡覺看啥呢？”張小芳明知故問。

    方劍平：“高中語文?！?/br>
    躺在炕上看不方便，方劍平就靠在有窗戶的那邊墻上。

    墻上糊滿報(bào)紙，張小芳也不用擔(dān)心被子挨著墻弄臟，于是掉頭到方劍平那邊，“我能看懂不？”

    方劍平被問住了。

    張小芳眨了眨眼睛，這個(gè)問題很難回答嗎？

    “三傻？”張小芳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方劍平抓下來塞被子里，“我沒聾也沒瞎。你連一年級(jí)都沒上完，你說呢？”

    “我不知道才問你啊?！?/br>
    方劍平被她理所當(dāng)然的話搞得一時(shí)無語。無奈地把書遞到她眼前。

    張小芳不光看得懂，她還能輔導(dǎo)方劍平功課，可這話能說嗎？必須不能啊。

    “它們不認(rèn)識(shí)我?！?/br>
    方劍平倍感好笑：“是你不認(rèn)識(shí)它們。”

    “差不多啦?！?/br>
    方劍平真想說，差遠(yuǎn)了，“先睡吧?！?/br>
    “我睡不著啊。跟我說說你看的啥。”張小芳挨著他，腦袋一歪就碰到他的腦袋。

    方劍平很不習(xí)慣，身體僵硬片刻，見她兩眼直勾盯著課本，暗罵自己一句，整天瞎想什么，真當(dāng)自己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想知道？”

    張小芳：“你先念給我聽聽?！?/br>
    方劍平看到上面的文言文，念了她也聽不懂，“我給你找個(gè)有意思的?！狈綐犯?，指著開頭，“這是一首詩，要跟我念嗎？”

    張小芳點(diǎn)頭。

    方劍平信口胡謅：“鵝，鵝，鵝。”

    張小芳不禁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cuò)，故意問：“鵝鵝鵝也是詩？”

    方劍平：“當(dāng)然。”

    張小芳心說，讓你糊弄我，看我咋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