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您覺得我叫您這聲爹不合適，我便不叫?！鄙蛴硒P眼微瞇，眼神逐漸變得平靜。

    “你既不是蘭兒，到底是誰?！?/br>
    沈蘭坐在沈游對面?！拔乙步猩蛱m。”

    “那蘭兒何處去了，你把她交還與我。我時日不多，只盼……”說著咳嗽起來，“我只盼再見她一面?！?/br>
    沈游這樣一說，沈蘭的鐵石心腸突然軟下一秒鐘。

    可憐天下父母心，若是父母還沒去世，知道自己死訊，不知會有多么傷心。

    可她還是近乎殘忍地搖著頭：“稟告沈大人，我也不知她何處去了。我同她名字和長相都一樣，或許，我便是她?！?/br>
    沈游盯她一眼，眼神忽地空洞得可怕?！澳悴皇撬！?/br>
    “這事我沒法幫您?！鄙蛱m歪下頭去，姿態(tài)有些漫不經(jīng)心。“對不住?！?/br>
    沈游摩挲著手中的扳指，捋了一把胡子，忽然莞爾?！笆篱g紛擾，不過庸人自擾之。敢問小友，是否有一刻，也這般困惑過，眼前與夢境，孰真孰假?！?/br>
    “沈大人此番論慨，如何能叫我這種無知小人聽去?！?/br>
    沈蘭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大人怕是這幾日起伏過多，心緒難平，故有此一嘆。高處不勝寒，登高必跌重，此理古便有之，大人何必自尋煩惱?！?/br>
    “小友若有想法，不妨暢所欲言?！?/br>
    “沈大人，若是我害了令愛，如何。她如今遍尋不見，你為何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同我交談。”沈蘭疑惑不解。

    沈游猝然長嘆：“她是你，你不是她?！?/br>
    沈蘭想了想，眼底浮現(xiàn)些笑意。“都為假?！?/br>
    沈游瞥她一眼，沉吟片刻，“小友緣何出此言?！?/br>
    “小人嘴笨舌拙，若有冒犯，請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方才大人為何道自己時日無多，莫非大限將至，竟可推測。若要我說，大人定會長命百歲，子孫承歡膝下，享盡天倫之樂?！?/br>
    沈游身材瘦削，精神矍鑠，眼睛亮極。單看長相，道是沈蘭長兄，怕也有人信。只是鬢間白發(fā)生，像萬紫千紅中那點綠，如何也遮掩不住。

    “天命難違?！?/br>
    沈蘭垂頭又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一包甜點。這是她昨日逛街時，甜品鋪子老板送她的。當時不以為意，接過來便揣在了懷中。

    她從中拿出一顆蜜糖，一顆蜜餞，擺在手心。推銷似的。

    “沈大人，你選一個罷?！?/br>
    沈游位高權重，沈蘭初心只想看他下限在哪，誰料此人蹙眉，竟當真思索起來。

    沈蘭：“……左邊是‘天命’，右邊是‘造化?！忻缮虼笕撕駩邸?/br>
    “右邊?！鄙蛴我豢虥]遲疑。

    “確定？”

    “絕無反悔?！?/br>
    “那好?！鄙蛱m收回手去，直覺不想在這人丟了面子。她做賊似的，輕聲道，“沈大人，其實你我都在話本子里?！?/br>
    沈蘭注意著沈游的神情，他胡須顫了幾顫，仍是古井無波的模樣。

    良久，沈游才恍然大悟般長嘆一聲?！扒f周昔日夢蝶，此刻豈不亦然?！?/br>
    沈蘭：“……沈大人，您就不怕我是打哪來的江湖騙子?！?/br>
    怎么說啥信啥。

    沈游起身，負手行至窗前。望著院內(nèi)的光景，沈游唏噓道：“你此行來定有深意，我知你非來害我，那必然是來救我?！?/br>
    沈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愈發(fā)對他敬佩起來，也對這樣的人物如何教育出沈蘭與沈梅兩姐妹愈發(fā)驚奇。

    后來一想，作者叫他三更死，豈能留命到五更。何況是兩個只會敗家的倆閨女。

    “沈梅如此，沈大人不曾有過悔恨。”

    沈游眼中隱約有光亮飄過，而后是永遠的墜落與黯淡。“自作孽，不可活?！?/br>
    沈蘭見他如此，終于忍不住有了惻隱之心?！吧虼笕?，實不相瞞，我的確是過來救你。你過幾日告老還鄉(xiāng)，是否不準備走官道。”

    她不由自主地補充：“我還知道更多。”

    沈游眉毛上挑，并不答她，只是引向新話題?！靶∮眩愦蚝翁巵??！?/br>
    沈蘭看著他慈祥的面龐，真想一股腦兒全說了。她也沒想到，自己能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老頭托付心事，還是她第一次說出秘密！

    她試圖言簡意賅：“很遙遠的未來。”

    “有多遠呢?！?/br>
    “那時已經(jīng)沒有了皇帝——我知道您無法想象，印刷術快要毫無用處，因為在一方小小的屏幕上，我們會擁有最浩瀚的信息，窮盡上下五千年。”

    說到屏幕，頭腦發(fā)熱的沈蘭忽然冷靜下來。系統(tǒng)不是對她提這種事諱莫如深，這時竟然寂靜如雞，這不太正常。

    不過再冷靜些，沈蘭反應回來，系統(tǒng)只是不讓提“系統(tǒng)”的名號，至于其他，似乎不在它管轄范圍中。

    沈游的眼神突然深沉透底，“再遠些呢?！?/br>
    “啊?！鄙蛱m沒明白他想表達什么。

    她只看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星際小說，對科幻所描繪的未來世界一點沒譜。她那時一心活在自己當下的雞毛蒜皮中，從沒考慮過未來的事——關她什么事。

    更不知沈游為何有此一問，莫非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知道，沒想過?！鄙蛱m聳肩，如實回答。

    沈游目光收斂，淺笑?！叭羰窃缡辏視屝∮殉蔀槲叶魅?。或許是真到了知天命之歲，知道造化弄人，也便就這樣接受自身的命與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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