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決定了在十二區(qū)偷雞摸狗，但這個詞并不恰當(dāng)，這里既沒有雞，也沒有狗，更沒有游戲?qū)毾洌@里窮得超過了貧民窟，應(yīng)該叫難民窟才對。

    一貧如洗，除了主人撿回來暫時放在家里等待加工處理的垃圾，沒有任何東西可偷的民居，令我想起在“現(xiàn)實世界”看過的一檔娛樂真人秀節(jié)目《變X記》，內(nèi)容是讓富人家的叛逆期少年與貧困山區(qū)的窮孩子交換一段時間生活，以此使富人家小孩懂得美好生活來之不易，同時使窮孩子開闊眼界產(chǎn)生走出大山的動力。

    那些窮孩子有多窮呢？有個孩子說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豆腐的皮，交換生活后第一次吃到雞蛋，他腸胃適應(yīng)不了，肚子反而難受起來。

    要知足，這個世界總有人比你過的差……可是，還有那么多人過得比你好，他們生來就不需要努力，他們出生在羅馬，活得光鮮亮麗輕松自由，而你累死累活奮斗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看到羅馬，有些人還會說是因為你不夠努力。

    這世界豪門不止一個，為啥我偏偏在揍敵客呢？！

    天天吃訓(xùn)練的苦還不算，現(xiàn)在又加上強(qiáng)制《變X記》，活著好累啊。

    難怪原著里奇犽不想當(dāng)殺手，這行業(yè)前期太辛苦了，別說是小孩，連我這個資深社畜有時都難以忍受。

    后來，《變X記》爆出節(jié)目組故意制造矛盾激化叛逆期少年的情緒來制造話題，溫馨的“叛逆少年悔過自新”結(jié)局多是人為cao作，實際情況是節(jié)目組威脅叛逆少年，告誡他們?nèi)舨话磿r“悔改”，就推后他們回家的日期。

    以及好多窮孩子并沒有如節(jié)目所說，明白了要努力讀書奮斗改變命運，而是明白了自己原來生活在地獄中，開始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極力聯(lián)絡(luò)交換生活時的富人父母。

    現(xiàn)實的結(jié)局，往往不盡人意。

    所以說，搞《變X記》那套是沒用的，不如讓我們?nèi)ヌ炜崭偧紙?，那里也可以提升實力?。?/br>
    奇犽不就是去的那里嗎？！

    你們揍敵客就是偏心??！

    記仇.  jpg

    十二區(qū)的民居之窮，同樣令伊路米刷新了叁觀，連續(xù)探索了十戶民居，充分領(lǐng)略過貧窮的風(fēng)采后，他放棄了那些清一色由木板、鐵皮和塑料制品搭建的房屋，轉(zhuǎn)而打起由磚頭建的高級房屋的主意，比如教堂。

    是我態(tài)度堅決地阻止了他。

    教堂是擁有特殊屬性的建筑物，是流星街很多人寄托宗教信仰的地方。

    在物質(zhì)生活十二分貧瘠的情況下，若不找點精神寄托，生活很難過得下去。

    想想每天來教堂做禮拜的人數(shù)，要是被他們知道我們洗劫了教堂，他們一人扔一塊石頭，就可以把我們兩個小不點給埋了。

    不過，令伊路米改變主意的真正原因是，發(fā)現(xiàn)了十二區(qū)有比教堂更美妙的目標(biāo)——雜貨店。

    店主顯然是個有門路的，店內(nèi)可兌換的物資比十叁區(qū)的教堂豐富多了?；蛟S十叁區(qū)其他地方也有這樣的雜貨店，但我們沒有試圖過多探索十叁區(qū)，一心想要往其他街區(qū)進(jìn)發(fā)，所以不太清楚。

    十二區(qū)雜貨店的交易規(guī)則與十叁區(qū)差不多，以物換物，不使用任何貨幣。

    哦，這不重要，我們是無視規(guī)則的，重要的是我們白天觀察店面，計劃好要偷的東西，當(dāng)晚就潛入了店里。

    細(xì)線綁著易拉罐之類的防盜陷阱，簡單至極，夜視能力良好的我們?nèi)缛霟o人之境，得到白天看上的獵物，仿佛囊中取物般輕松。

    遭遇來自社會的毒打前，我們是以上這么想象的，我們沒料到一個開雜貨店的也有兩把刷子。

    之前在“獵人游戲”里擊殺路人NPC很容易，我們就太飄飄然了，輕視了成年人，忘了我們的年齡，忘了身為小孩的上限。

    體力，耐力，精力，速度，力量等等身體因素，同等條件下，成年人無疑是碾壓小孩的，盡管我們受過訓(xùn)練，大大提升了屬性，遠(yuǎn)超同齡人，但與有一定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成年人比起來，我們那點屬性，根本不夠看。

    因為我們是小屁孩，將我們?nèi)粟E并獲的店主沒有多為難我們，只是把我們關(guān)進(jìn)籠子里整整一天叫我們反省，只是拿走了我們所有的物資，只是……搶走了我的哨子。

    這叫“不為難”嗎？我們這是被洗劫一空了吧？！

    我抓著籠子的欄桿，眼里冒火地看店主把玩剛搶走的哨子。

    伊路米抱著膝蓋坐在旁邊，安靜如雞，可能仍在回味被平平無奇的雜貨店店主，這種看似路人的功能性NPC秒殺的酸爽滋味。

    “哦喲，好兇的小鬼。你聽過‘錢財乃身外之物’沒有？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每個人錢財?shù)淖罱K結(jié)局一定是失去?！钡曛靼焉谧与S手揣進(jìn)口袋，“整個十二區(qū)沒人敢盯上我的店。看在你們是初犯，還是兩個不懂事的小鬼的份上，沒有殺了你們兩個，就已經(jīng)是不錯了。”

    “……”我恨恨地在籠子里磨牙。

    都怪伊路米出的餿主意！不然我就會用正當(dāng)勞動換取報酬，而不是踢到鐵板，失去所有，一夜回到解放前。

    失去背包和水和食物并不可惜，這些東西可以很快再弄到，但我的哨子是定制的，全世界只有這一款，沒了就是永遠(yuǎn)的沒了。

    設(shè)計圖和設(shè)計師都健在，回去以后再做一個同款的不就行了？

    不，那不一樣，不是軀殼一樣就可以，不是更漂亮就可以。

    它是獨一無二的，它不是可以隨便代替的，它不是！

    在我眼里，它的存在是唯一的。

    我想起了我死去的那只鷹，不由得有種掐死身旁伊路米的沖動。

    握著籠子欄桿的手收緊又放松，理智終究戰(zhàn)勝了情感，我縮回手，選擇休息，保留體力。

    在“現(xiàn)實世界”里，群眾當(dāng)場抓獲小偷后，除了直接交給警局，還有一種常見處理方式——把小偷綁在電線桿上示眾。

    第二天，雜貨店準(zhǔn)時早上八點開店，只要往店內(nèi)投入視線，就可以看到裝著我和伊路米的鐵籠子。

    好奇進(jìn)店的顧客不少，大部分都是看笑話的態(tài)度，一邊嘲笑兩個不長眼踢到鐵板的小偷，一邊指指點點。

    “……”x2

    狹窄的籠子里，我和伊路米都抱著膝蓋，各自看向一邊的地面，維持面無表情。

    伊路米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沒想到小偷的下場會這么丟臉！

    全怪伊路米的餿主意！

    “不準(zhǔn)擋住臉，不然把你們多關(guān)一天?！彪s貨店店主事先告誡我們。

    這熟悉的威脅，有《變X記》節(jié)目組那味了。

    “這倆小家伙可以賣個好價錢吧?！庇忻櫩退坪鹾偷曛骱苁斓臉幼?，“到時候不請我喝一杯？”

    “是可以賣個好價錢?！钡曛鲝澫卵暰€停留在我們臉上，“不過我也不是什么惡魔嘛。再說這可是違規(guī)的事情?！?/br>
    “哈哈哈?！蹦敲櫩筒灰詾橐?，“只要你想，門路多得很?！?/br>
    “哈哈?！钡曛鞲ζ饋?，看向我們，“所以你們得記好了，別想再惹我，下次我就沒那么好說話了。”

    “……”x2

    當(dāng)?shù)昀锏溺娭赶?8點，店主把我們放出籠子，走之前，我們還得跟他道一聲謝，感謝他的“寬大處理”。

    “……”x2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和伊路米一起低頭，“非常感謝您的高抬貴手。”

    “她不能講話?！币谅访讕臀医忉尩?。

    “那真是可惜了。”店主問，“是什么原因？”

    “沒有聲帶?！币谅访渍f。

    “嘖。既然不能講話，那就換一種方式……你下跪吧。”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

    在“現(xiàn)實世界”，受到貶低和無端責(zé)罵的時候，為了生活，我恨得咬住牙關(guān)，也一次次選擇了忍氣吞聲，不差這一次。

    我mama可以拿我出氣，我沒有誰可以給我出氣，我只能在獨自一人的時候?qū)χ鴫Ρ诔鰵猓掖匪?，我踢它?/br>
    最想不通的一次，我對著鏡子一邊哭一邊打自己的耳光，懲罰無能的自己。

    我明白有些人選擇自殘的感受，因為身體上的痛苦是簡單直接的，精神上的痛苦卻是一直存在的，它是你心臟上的一道疤，你以為它自愈了，但它會在以后的某一天，被某個契機(jī)喚醒，開裂，令你控制不住地流淚。

    我喜歡獨處的時間。

    我可以哭，不用擔(dān)心哭出聲音。

    我可以咒罵，不用擔(dān)心被人聽到。

    我還可以做不被允許做的事情。

    我想吃炸雞塊，我想吃蛋撻，我想吃炸薯條，我想吃夜宵，我想吃蛋炒飯，我想要泡面里面加一個蛋，我想吃很多很多高熱量的東西。

    我想玩游戲，我想看小說，我想看動畫，我想早上可以一直賴床到不想賴為止，我想躺著什么也不干，我想當(dāng)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

    我不想學(xué)習(xí)，我不想工作，我不想穿那件衣服，我不想繼續(xù)改已經(jīng)改到第六版的方案，我不想花錢，我不想結(jié)婚，我不想……

    ……我不想活著。

    【世上所有的悲劇，都是由于當(dāng)事人能力不足所造成的。】

    是的，誰都沒有錯，是我錯了，是我太無能，太懦弱。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錢，我就可以搬到誰也不認(rèn)識我的地方，不用累死累活地工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我沒有，我的錢太少了，滿足不了我的愿望，就像現(xiàn)在，我太弱小了，支撐不了我的尊嚴(yán)。

    從什么時候起，食物的價格表開始影響我味覺的判斷呢？

    最后一段時間，食物等同于飼料，我麻木地吃著，僅僅是因為我的身體運作離不開食物。那時我想，餓死好像值得嘗試。

    “……”我彎下了膝蓋。

    下跪就可以解決問題的話，其實是挺輕松的一種方式，很短時間就能結(jié)束，我想。

    “行吧?！钡曛鬓D(zhuǎn)身去關(guān)店門。

    我沒有立刻起來，拉了拉伊路米的袖子，要他幫我問店主一個問題，“請問，要怎么樣，才能把哨子還回來？”

    “等價交換。”店主答道，“那個哨子是高級貨，不要想用垃圾來換，給我拿等價的貴金屬來換?！?/br>
    “我會想辦法的，可以暫時保留那個哨子嗎？那個哨子對我很重要?！币谅访讕臀曳g我的唇語，他自作主張地補(bǔ)上一句，“這是mama留給我們的東西。”

    好家伙，（去世）母親（遺留）的物品，用這種故意歧義的說辭，想引起同情嗎？

    “那也只是暫時?！钡曛鞅鸶觳玻澳阕詈帽M快?；蛘吣阆胗媚阕约?，或者你的弟弟來換也可以，像你們這樣漂亮的小孩可不多見?！?/br>
    “謝謝，我們知道了?！币谅访状嫖艺f道，然后拉著我離開了雜貨店。

    我們一直走出居民區(qū)，找了個垃圾山的角落，才開始講話。

    “我看八成是拿不回來了。”伊路米說，“沒關(guān)系的，jiejie，回家以后再定做一個就行了?！?/br>
    不一樣，不一樣，就像鷹，換了一只，就不是一樣的了。

    “我要干掉他?！蔽矣么秸Z說，“我要干掉他，把哨子搶回來?！?/br>
    “以我們的實力，短時間內(nèi)做不到的。”伊路米說，“那時候哨子早就被他轉(zhuǎn)手賣掉了?！?/br>
    “那我每天都會去問他有沒有把哨子賣掉?！蔽矣么秸Z說，“不管怎樣，你和我，都應(yīng)該把干掉他作為第一目標(biāo)。別忘了，我們?yōu)槭裁磿谶@里。我們不是來撿垃圾的，我們需要戰(zhàn)勝強(qiáng)敵。他就是我們的第一個強(qiáng)敵，干掉他，經(jīng)驗值一定不低。換句話說，如果我們連十二區(qū)的雜貨店店主都不能干掉，前面的街區(qū)我們將更難生存。”

    “……”伊路米想了一會，才點頭道，“jiejie說的很有道理。上次是因為輕敵，這次我們應(yīng)該謹(jǐn)慎地計劃暗殺他的方法，等待機(jī)會，制造陷阱。”

    “不。”我抬手否決他的提議，“那樣是沒有多少經(jīng)驗值的。我們應(yīng)該先練級，刷一些等級沒那么高的NPC，攢夠了經(jīng)驗再去挑戰(zhàn)十二區(qū)的雜貨店店主?！?/br>
    “哎？”伊路米似乎沒有“聽懂”我的唇語。

    于是我打算放慢速度再說一遍。

    “NPC什么的，jiejie你游戲是不是玩太多了。”他說，“現(xiàn)實沒有游戲那么簡單?！?/br>
    你懂個屁，你當(dāng)然不懂，你自己就是個主線劇情NPC，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我不管，隨便你怎么想，不愿意你就自便吧。”我寸步不讓，“反正不要妨礙我就行?！?/br>
    “……好吧。”伊路米難得的妥協(xié)了，“那么，回到開頭，我說了我們應(yīng)該去偷教堂的?！?/br>
    “……”你還想偷？！要是十二區(qū)教堂的修女是戰(zhàn)斗系，這不是又多了一個惹不起的敵對NPC？！

    我給了他頭頂一記爆栗。

    “不準(zhǔn)偷東西！”我用唇語嚴(yán)厲地發(fā)出宣言，“我們應(yīng)該去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