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聲音很悶，“以后我就是你的主教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孽徒！”

    “閉嘴吧。”周至松開手，十分嫌棄的甩了甩手，迅速看了許一一眼，蹙眉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沖手，“我馬上下去，再多說一句，你一個人當(dāng)猴吧?！?/br>
    不是人走茶涼嗎？

    難怪不讓人干什么？

    許一握著周至的被子一角，抿著唇扯平鋪到床上。

    秦川說的話什么意思？

    嘩啦啦的水聲響徹整個房間，許一快速把他的被子拉平，“那我先回去了?！?/br>
    她居然信了周至的鬼話，周至來省隊怎么可能會無聲無息？他難道只是為了騙自己給他鋪床？至于嗎？難道他不賣慘許一就不幫他鋪床了？

    許一從口袋里取出巧克力撕開包裝狠狠嚼著，三觀炸裂，周至居然會撒謊。

    訓(xùn)練隊晚上六點吃飯，餐廳統(tǒng)一食堂，許一吃飯時沒見周至?？赡芩I(lǐng)導(dǎo)出去了，省隊收這么個名將，肯定不會放過宣傳的機會。

    她端著餐盤坐到了角落，吃到一半，面前一道陰影，許一抬眼看到對面的趙覺。

    許一環(huán)視四周，又看向面前的人。

    “看什么？我很可怕嗎？”趙覺吃飯很快，他已經(jīng)進行到喝湯了，乜斜著許一，“你是周至的女朋友？”

    “不是?！痹S一耳朵guntang，立刻否認，“跟你有關(guān)系嗎？”

    “他居然會來省二隊，真是離奇，若不是為了女朋友來，真不知道這有什么意義。手傷退役還能到別的地方撈一把，他居然沒走，現(xiàn)在這樣。一旦恢復(fù)不了成績，身敗名裂，拖到最后一無所有。我以為他是聰明人，沒想到也是個蠢貨?！?/br>
    “你才蠢?！痹S一坐直瞪了回去，很不喜歡趙覺，他說話很難聽，“他能重回巔峰，你這種輸一次就一蹶不振的人怎么會懂？”

    趙覺霍然起身，冷冷看著許一。

    “我知道你，輸給周至一次，從此成績一落千丈?！痹S一把剩余一口飯挖進了嘴里，咽下去，以同樣冰冷的眼神看回趙覺，“不堪一擊?！?/br>
    “你輸過嗎？大言不慚。你們這種天賦流懂個屁！你們輕輕松松就能達到別人努力幾百倍都達不到高度，站著說話不腰疼?！?/br>
    “我是摔斷腿從短跑轉(zhuǎn)到射箭?！痹S一放下勺子抬眼看趙覺，想了想，還是把話說出口，“天賦流？輕輕松松？你知道周至從十歲開始練射箭，每天待在訓(xùn)練場七八個小時，沒有朋友沒有游戲機沒有假期，每天不厭其煩的練射箭，為了多百分之一的精準(zhǔn)度付出了多少嗎？”

    許一很不喜歡趙覺，趙覺素質(zhì)太差了，她的說話也不客氣，“跟你說話是浪費時間，我要走了。”她端起盤子轉(zhuǎn)身正面對上秦川和周至，他們站在不遠處端著餐盤在找位置。

    許一瞬間頭皮發(fā)麻。

    他們不是出去吃飯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吃完了？要走？”秦川看向許一，快步走過來把手里的酸奶遞給許一，說道，“再喝個酸奶唄，我這個也給你，請你喝。”

    許一想讓時空倒帶，把剛才那段剪掉。

    她站在原地，尬的腳趾抓地。

    “坐吧，等會兒我跟你一塊回去?！敝苤猎趯γ孀拢謸荛_了秦川的酸奶，把自己的酸奶插上吸管放到了許一面前。

    許一又坐回去，拿起酸奶吸了一大口，吸管和酸奶盒底部接觸發(fā)出巨大聲響，許一立刻松開吸管。

    想從這個世界消失。

    “我先走了。”趙覺端著盤子轉(zhuǎn)身快步離開，這一片陷入寂靜。

    許一小心吸著底部的酸奶，垂著眼看餐桌。

    “周至在你那里形象還挺正面的，評價很高呀?！鼻卮ㄒеr，聲音里浸著笑，“怎么跟趙覺一起吃飯？”

    許一就差把臉埋到桌子里，攥著酸奶盒，“恰好坐到一塊了，以前看過他的比賽。我覺得他技術(shù)不差，心態(tài)很差，他走到今天純粹自己的原因。”

    許一越說聲音越低，她沒什么資格評價別人。

    “就是這么回事，你說的沒錯，不用不好意思，聽不進去的這輩子就這樣了。運動員不缺天賦高的，能進這一行每個人天賦都高，可真正走下去的一定是心態(tài)和天賦都最好的那個?！鼻卮?扒著飯，說道，“就這么回事?！?/br>
    許一如坐針氈的等秦川和周至吃完飯，暮色四合，訓(xùn)練場的燈光升起。秦川被人叫走了，她和周至一前一后往宿舍走。

    室外風(fēng)很大，訓(xùn)練場只有幾個零星跑步的人。室內(nèi)訓(xùn)練場燈火通明，許一把雙手墜入口袋，走在周至的影子里。他們走上樓梯，走到宿舍門口。

    終于解脫了。

    許一雖然之前跟周至說過他是自己的目標(biāo)，目標(biāo)很好解釋。可她時刻盯著周至，就很難解釋了。

    還背后夸周至，被周至當(dāng)場逮住。

    許一拿出鑰匙開門，后背繃著，想一逃了之。

    “想去練射箭嗎？”周至停住腳步，問道。

    許一擰開了門，看向周至，“現(xiàn)在嗎？”她特別想，她十幾天沒摸弓，怕比賽跟不上，亟不可待，“秦教練讓我練嗎？”

    “我想教你，你就可以練。我跟秦川師出同門，水平應(yīng)該不相上下，或者我更勝一籌。秦川教你的跟教其他人的一樣，每個人都有。而我不一樣，我只教你?！敝苤岭p手插兜，逆著光站，冷冽下頜微揚，“想學(xué)去拿弓?！?/br>
    許一因為他那句只教你紅了耳朵，推開門打開燈走進去取弓。

    周至往門框上一倚，迎著房間里的燈光，掀動睫毛似隨口問道，“趙覺唯一打過的能讓體育生看到的比賽應(yīng)該是18年的全國錦標(biāo)賽，體育頻道直播。你說以前看過趙覺的比賽，是這次吧？”他停頓，說，“你是看我還是看他？”

    第26章 最重要的人

    她看趙覺干什么？她又不認識趙覺。

    “那你下午說人走茶涼?！痹S一的做人宗旨是不能直接回應(yīng)的就打回去, 她仰起下巴，“他們在樓下等你?！?/br>
    周至垂下睫毛，倚在門框上的身體站直，面不改色的清了清嗓子, 嗓音淡淡, “涼到能讓你看到, 那叫低級蠢。能混上去的都是人精，不會那么明顯。畢竟我姓周, 明白嗎？如果我的茶沒涼，我就是直接入隊?！?/br>
    周至的水平可以在h省隊排第一, 如果是以前的周至, 所有人搶著要，根本不需要進隊前的集訓(xùn)。

    可周至跟許一現(xiàn)在處于同一位置。

    “所以，你是看我？”周至雙手插兜, “許一,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沒有回答我?！?/br>
    “沒有刻意看, 學(xué)校放的直播?！痹S一把弓箭和護具都背到身上，不看周至，往門口走, 說道, “走嗎？”

    周至抬手搭在許一的頭頂，意味深長，“原來如此，我以為你會追我的每一場比賽直播，是我想多了?！?/br>
    許一停住腳步，周至已經(jīng)松開了手, 轉(zhuǎn)身凜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我回去拿弓?！?/br>
    走廊里的燈靜靜亮著，寒風(fēng)呼嘯，許一仰起頭深吸涼氣，肺里都是涼的。

    這邊的訓(xùn)練場設(shè)置都是頂尖，室內(nèi)訓(xùn)練場箭靶非常專業(yè)，整體氣氛嚴(yán)肅緊張。隔壁箭位還有隊員在訓(xùn)練，他們訓(xùn)練的時候很安靜，一支箭接一支箭的射。

    射箭跟其他運動不一樣，需要沉浸其中，那是一個人的世界。

    許一穿上護胸護臂，試了下弓弦，心情多少有些緊張。換了個場地，換了靶。她拿起皮筋扎起短發(fā)，有一些碎發(fā)扎不起來。

    腦袋上忽然多了一只手，熟悉的白茶香，她落下手，“至哥？”

    “低一下頭?！敝苤恋穆曇粼谏砗螅痛嘉舱{(diào)緩慢。

    許一低著頭看他白色運動褲包裹著的長腿，他喜歡穿白色，運動鞋也是白色。他剛才回去拿弓，還順便換了套衣服，是許一最喜歡的白色運動裝。

    周至把粉色小發(fā)卡別到了許一的頭發(fā)上，夾住了碎發(fā)，拇指一撥她頭頂?shù)男【荆X得可愛極了，“要留長發(fā)嗎？”

    “不可以嗎？”許一耳朵有些熱，她以前頭發(fā)一個月要剪一次，不能過耳?？勺罱龥]有剪頭發(fā)，她想把頭發(fā)蓄起來。腦袋從周至的手里移開，拎著弓轉(zhuǎn)身面對他，抬手摸了摸頭頂?shù)男“l(fā)卡，冰涼水晶狀的發(fā)卡，形狀像櫻桃，“發(fā)卡嗎？哪來的？”

    周至居然有女生的東西。

    “撿的?！敝苤帘〈轿?，接觸到許一亮晶晶的眼，腳步一頓，“不喜歡？”

    他穿著白色運動衣，身高腿長，黑色護胸勾勒出他挺拔勁瘦的身型，帶著一股子凌厲氣勢。

    “謝謝?！痹S一戴上指護，站到靶位上。又忍不住抬手去摸，他從哪里撿的？“多少錢？我給你嗎？”

    “前幾天帶小表妹逛街，買一送一，送的，不值錢?！敝苤磷哌^來教許一調(diào)整弓弦，他從后面長手越過來握住許一的手，語調(diào)很淡，“試一下弓弦，以后上賽場得你自己調(diào)整，你需要獨立完成全部。”

    晶瑩的紅色水晶櫻桃點綴在她黑色發(fā)間，晃在周至眼前，十分好看。

    周至教的很細，不厭其煩。

    許一是慢熱型的，不像周至一上來就殺氣騰騰的壓制別人。她發(fā)力點在三箭之后，一旦遇到個心態(tài)更強的，很容易翻車。

    周至反復(fù)教她射第一箭。

    他們在訓(xùn)練場待到熄燈鈴聲響，才背著弓離開。

    第二天集訓(xùn)正式開始。

    許一有在省隊短跑集訓(xùn)的經(jīng)驗，自認為抗壓能力還行，可前三天還是有些壓力。高負荷的訓(xùn)練，盡管她和周至一個小組，一天見面說話的時間也不多，只是吃飯時會坐在一起。

    周至的抗壓能力比她想象中的更強，他在集訓(xùn)隊里游刃有余。十年射箭隊老運動員，他是教科書般的存在。

    許一到第四天才跟上節(jié)奏，她離比賽沒幾天了，秦川給她的任務(wù)也很重。她不是從小練射箭，她十六歲才正式開始，她的基礎(chǔ)不好甚至可以說很差，很多東西要重新學(xué)。

    早上做核心力量訓(xùn)練，下午練射箭精準(zhǔn)度。新隊員的手被磨破是很正常的事，許一剛練射箭時就被磨破過，但沒想到，她在集訓(xùn)隊再次被磨破。

    晚上洗澡時她碰到水泡才意識到疼，許一在洗手間把水泡摳開擠出膿水，不好意思去跟隊醫(yī)要藥。進隊之前她大言不慚跟趙覺說沒有什么天賦流，所有的天賦都是努力百倍的結(jié)果。

    因為這點事兒就去找隊醫(yī)也太矯情了，許一抽紙擦干手。穿上運動衫和短褲出了門，房門響了兩聲。第一聲跟第二聲之間間隔有些長，許一愣了下，迅速把運動內(nèi)衣穿上又套上外套過去拉開門。

    房間的燈是在一剎那熄滅，周至站在逆光下，他應(yīng)該是剛洗完澡。身上還有這水汽，濕漉漉的潮。

    寒風(fēng)從打開的窗戶卷向走廊，許一立刻讓開路，壓低聲音說道，“有事嗎？”

    “有。”周至長腿邁進門，反手按上了房門。咔嚓一聲響，房間陷入黑暗。他在黑暗中磨了磨牙，這邊集訓(xùn)很離譜，晚上還搞什么熄燈。

    “我去拿手機。”許一伸手去摸，猝不及防碰到周至的腹肌，手腕就被周至抓住。

    “別亂摸?！敝苤辽ひ艉艹?，

    剛才摸的應(yīng)該是腹肌，他穿的很薄，隔著衣料許一碰到溫?zé)峤Y(jié)實的肌rou。許一仰起頭，手還陷在周至的掌心里，她深呼吸，“做什么？”

    藍色熒光亮了起來，周至一手拿著手機照明另一手拖著許一往里面走。長腿勾到椅子到屋子中間，把許一按到了上面，他打開了手機手電筒插到睡衣胸口口袋照明，從褲兜里摸出藥盒，“手是不是磨破了？”

    許一坐到椅子上，點頭隨即搖頭，“不嚴(yán)重，沒事?！?/br>
    她想證明自己沒那么嬌氣。

    “很正常，我以前也是從省隊打上去的，我進隊的時候手磨的比你嚴(yán)重多了。手磨破不丟人，不用藏著?！敝苤恋纳ひ艉艿皆S一的床邊，長腿敞開橫在一邊。他擠出藥膏到掌心，說道，“把手給我。”

    兩個人很近，藥膏濃烈的氣息縈繞在空氣間，絲絲縷縷的纏繞著兩個人，越裹越緊，溫度也在逐漸升高，許一忍不住的緊張。

    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明明小時候怎么相處都不尷尬，都很自在。現(xiàn)在長大了，她就做不到了。而周至，始終都是那么游刃有余。

    許一把手遞給他，周至胸口插著手機，燈光照在許一這邊。他英俊的臉落在昏暗中，五官深邃，薄唇抿著，他身上沒有一分一毫的不自在。

    他精準(zhǔn)的找到許一受傷的手指，把藥膏抹上去。

    “今晚晾著傷，明天訓(xùn)練時記得貼創(chuàng)可貼?！敝苤翉难澏道锩鲆缓袆?chuàng)可貼，轉(zhuǎn)身放到許一的床頭。空氣忽然靜了下來，周至看著對面的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