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

    大廳經(jīng)理不再猶豫，他刷開門。門‘吱呀’著開了條縫，寒氣撲面而來，大廳經(jīng)理和保潔雙雙打了個冷顫。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這空調(diào)開得得有多低。

    大廳經(jīng)理先進去，踩到地毯聽到細微的噗滋聲，像踩進濕潤的軟綿的物體上――沒毛病，地毯全濕了。

    保潔小聲抱怨：“他們不能收斂點？這些地毯很難清洗！”

    大廳經(jīng)理白她一眼：“少說話！”

    他繼續(xù)向前走，保潔跟在后面。

    這房間的布局是開門玄關(guān)處是盥洗臺和浴室連在一起的洗手間，然后是長三米的室內(nèi)廊道，鋪著手工織就的地毯。室內(nèi)廊道開著微黃光的燈，再向前是木制地板、落地窗，而床和室內(nèi)廊道之間有個視覺死角。

    大廳經(jīng)理率先看到空調(diào)低到10c，怪不得那么冷。

    然后他發(fā)現(xiàn)地板上都是淡紅色的水，干涸的、未干涸的，沿著軌跡可以看到水是從床上流出來的。那床是圓型的水床，現(xiàn)在明顯的癟了下去，像個漏氣的圓球。

    水床上面躺著一個不著寸縷的男人。

    男人面部扭曲，表情似乎難以置信、死不瞑目。他兩只手分別被銬在床頭，腕部傷痕很多。他的脖子血rou模糊，慘不忍睹。

    顯然那就是致命死因。

    水床的左邊是一張單人椅，椅子上是一個衣衫整齊、坐姿端莊的女人。她閉眼微笑，面貌再美麗也不能掩蓋她是個死人的事實。

    大廳經(jīng)理渾身發(fā)抖，想喊人，嘴巴張張合合數(shù)下都發(fā)不出聲音。

    反倒是保潔在愣怔片刻后，拍著大腿跑出去大喊：“死人了！快報警――??！”

    *

    黃色警戒帶迅速鎖定發(fā)生命案的房間，警察正排查整條走廊和電梯監(jiān)控。法醫(yī)在檢查尸體，痕檢在房間里拍照留存證據(jù)。

    門口是瑟瑟發(fā)抖的大廳經(jīng)理和保潔。

    新洲區(qū)刑偵支隊的人在詢問大廳經(jīng)理和保潔：“……大約十二點半，你們發(fā)現(xiàn)命案然后報警。在這之前有沒有見到可疑人員出沒？”

    保潔搖頭：“沒有?！?/br>
    大廳經(jīng)理這時冷靜下來，十分肯定的說：“不知道?！?/br>
    刑警一陣無語。

    大廳經(jīng)理訕笑：“酒店里人魚混雜，每天退房租房的人那么多，我哪會特意去記？不然您去看監(jiān)控？”

    早就有人去查監(jiān)控視頻了。刑警揮揮手，沒再問話，他拿著記錄進房找到副隊并仔細陳述一番。結(jié)束發(fā)言，副隊點頭，沒說話。

    法醫(yī)過來說：“男性死者27歲，叫曹佳?！彼贸鏊殉鰜淼纳矸葑C遞給副隊看，繼續(xù)說道：“死因是大動脈爆裂、失血過多，致命傷口在脖子，數(shù)十個銳器刺傷的口子。”

    刑警們看過去，正好能見到死者脖子上有將近十來個細細、幼童小拇指大小的孔洞，幾乎把死者的脖子給洞穿了。

    法醫(yī)：“經(jīng)檢定，兇器是女性死者的高跟鞋。”

    “高跟鞋？”刑警下意識看穿在女性死者腳上的黑色細跟高跟。

    “高跟鞋跟。”法醫(yī)說：“直徑4毫米，全金屬，承重力很強、很堅固，可以作為殺人銳器。人體脖子最脆弱，稍加力氣就能被銳器刺穿。”

    副隊：“女性死者死因？”

    法醫(yī)喊人拿一個已編號的透明自封袋，袋子里裝著一支針筒：“她應該是注射了氰化鉀之類的藥物，沒受太多折磨就猝死了?！?/br>
    氰化鉀含有劇毒，是用于安樂死的化學藥品，劑量足夠，可以讓人在十秒內(nèi)快速死亡。

    刑警猜測道：“不會是女的用高跟鞋鞋跟殺了男的，然后自己給自己注射氰化鉀自殺？為什么？他們是情侶吧。情侶變怨侶……很大可能是情殺了?！?/br>
    副隊：“等尸檢和痕檢最終結(jié)果出來再下結(jié)論。”

    *

    東城區(qū)分局刑偵辦。

    四月的天，后娘的臉，早晨下過雨，下午溫度飆升到28。空調(diào)開起就不能開窗，通風管道已經(jīng)老舊化，導致室內(nèi)很悶、非常悶。

    辦公室里的李瓚躺在躺椅上，兩手交疊放在腹部，仿佛自己已經(jīng)是個死人，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刑偵辦外面的人基本也都癱了。

    在那么悶熱的天氣下，沒人提得起精神干活，最近也沒什么刑事案件發(fā)生。

    陳婕無聊的刷微博，超話里沒什么新鮮的糧能磕，當初貪新鮮的人基本跑光，剩下都是真愛cp粉。

    叮咚。

    一條信息發(fā)過來，陳婕點開來看，是掃黃隊邀請她要不要參加今晚的行動。她想了想，左右下班后也沒什么事，所以就同意了。

    這時，隔壁經(jīng)偵拿了一份資料過來，說是他們李隊之前特別吩咐拷貝一份過來。

    季成嶺拿走那份資料，送到李瓚辦公室。

    那是經(jīng)偵查詢朝日集團以及劉承召、林朝期財物狀況的資料，李瓚打開來看，果不其然發(fā)現(xiàn)資金流失的問題。

    林朝期靠制毒販毒獲取的個人資金缺失，查不到去向。

    李瓚合上資料扔回桌面，繼續(xù)躺下假寐。

    門外，有個小刑警被刺耳的電話鈴聲激得瞬間清醒，他晃了晃腦袋，下意識看了眼時間：一點半。小刑警接起話筒，另一手拿筆：“東城區(qū)分局刑偵大隊，請問您有什么事？”

    話筒另一邊陷入黑暗般的死寂的沉默，小刑警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他問了兩句還是沒有回應，不能直接判斷這是個惡作劇的電話還是對方真有困難。

    小刑警只好耐心詢問：“你現(xiàn)在不方便說話嗎？可不可以試試發(fā)出一點聲音？我問你答，如果是，你就敲手機屏幕一下。如果不是，你敲擊兩下。”

    周圍的刑警以為是遇到什么困難，不由直起身、打起精神聽他這邊的情況，而小刑警繼續(xù)問：“你現(xiàn)在是否安全？”

    話筒那邊敲擊一下，沒等小刑警放松，又聽到兩聲敲擊。

    小刑警猜測的問：“意思是說你現(xiàn)在安全，但處在危險的環(huán)境里，安全得不到保證？”

    話筒那邊敲擊了一下。

    小刑警示意旁邊人趕緊定位追蹤這通電話，同時繼續(xù)問‘他’在哪里，遇到什么情況，除了‘他’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然而那個電話迅速掛斷。

    小刑警懵了一瞬，趕緊起身：“快！快定位剛才那通電話，對方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叮鈴鈴――

    電話又響了。

    還是剛才的號碼。

    小刑警接起話筒，那邊終于不再沉默，而是一把經(jīng)變音器處理過的聲音：“我殺了人。我想自首?！?/br>
    第61章

    技偵部門的人把監(jiān)聽裝置般過來, 調(diào)整完畢，抬頭沖李瓚比了個‘ok’的手勢。

    李瓚按下通訊開關(guān)，示意小刑警繼續(xù)問話。

    小刑警：“喂？你還在嗎？喂――？”

    自稱要自首的神秘人開口：“5分10秒?！?/br>
    小刑警：“什么？”他抬頭看圍過來的所有刑警, 指了指通訊設備然后搖搖頭表示他不知道這時間是什么意思。

    李瓚抬起手, 還沒什么表示，陳婕就飛快的送上白紙本和圓珠筆, 她對著口型無聲喊：‘老大, 您請！’十足的狗腿子無疑了。

    李瓚在白紙本寫上幾個字，翻過來讓小刑警看：緘默時間。

    小刑警恍然大悟, 從得知該神秘人犯過命案說要來自首那一刻, 到全刑偵辦的人知道、李瓚出來以及技偵部門搬來監(jiān)聽設備總共耗費時間是5分10秒。

    也就是說, 在這期間，這神秘人一直默默數(shù)著時間, 否則不會精確到‘秒’。

    小刑警腦子高速運轉(zhuǎn), 正想要怎么降低這神秘人的警惕心時，卻聽該神秘人說：“我知道你們在監(jiān)聽我……別白費心思，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 你們查不到我在哪里。你們要知道, 你們是被動方，我是主動方。好了, 換個人來接聽, 我會告訴你們我犯下的命案?！?/br>
    小刑警捏著耳麥, 額頭冒汗，兩人之間的對話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掌控主動權(quán)，他張了張口, 試圖從無數(shù)個話題中揪出一個能讓他重新奪回主動的話。

    指腹的耳麥忽然被拿走，小刑警驚訝的抬眼, 見是李瓚接過耳麥便主動退到一旁。

    李瓚對著耳麥說：“你希望誰來接聽？”

    那人在笑，笑聲因變聲器而失真：“陳婕。讓她來接聽?！?/br>
    突然被點名的陳婕指著自己不敢相信：“我？”她一邊疑惑對方怎么能準確喊出自己的名字，一邊接過耳麥清了清嗓子便開口：“我是陳婕。”

    “陳婕?！?/br>
    “嗯。你主動點名讓我接聽，我可以理解為你信任我？”

    “你和他們不一樣?！?/br>
    “你認識我？”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殺人嗎？”

    “……你說?！?/br>
    刑偵辦里一片靜默，只有監(jiān)聽設備發(fā)出的微弱的‘沙沙’聲響以及經(jīng)過變聲器偽裝后的古怪腔調(diào)在不疾不徐的陳述殺人過程，感覺就像是在聽什么午夜電臺殺人案。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20歲，剛畢業(yè)的時候壓力好大，往日里沉淀下來的煩悶、怨恨變成刀子在一遍遍的割我的心臟。心被割得支離破碎，它又來割我的腦子……是疼痛逼我發(fā)瘋，我痛得尖叫、嘶吼，我經(jīng)常看醫(yī)生、按時吃藥，后來都沒什么用。我不行了。陳婕，我不行了?！?/br>
    腔調(diào)古怪像是情緒失控、音調(diào)抑揚頓挫卻被變聲器強行壓制以致顯得刺耳，仿佛蚯蚓在扭動著軀體意圖爬出陰暗潮濕的泥土地，卻因暴曬而尖叫。

    “……我去殺人，果然獲得平靜。我的心在逐漸愈合，我的腦子不痛了?！?/br>
    聽起來像個精神病患者。陳婕如是心想，馬不停蹄的接話：“你殺了誰？”

    ――

    無聲的靜默。

    就在陳婕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她聽到兩個字‘垃圾’。

    ‘垃圾’兩個字是導火索，迅速引爆通話對面的怒火，尖銳而機械的聲音憤怒的咆哮，回蕩在刑偵辦每人的耳邊，效果堪比人rou立體環(huán)繞音。

    “那些都是垃圾！人渣?。∥覛⒘怂麄?，我救了他們！只有死亡才能徹底洗清他們的罪孽！”對方咆哮后，出乎意料的快速恢復了鎮(zhèn)定：“那是個雨天，天空好像破了個大洞，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天色暗得像黑夜。四周圍很寂靜，天氣有點涼、又有點悶，我摘下塞在垃圾嘴里的臭毛巾，他惡狠狠地瞪著我、破口大罵，用詞之尖酸刻薄，像個市井長舌婦哈哈哈……”

    “然后我割斷他的腳筋、手筋，再砍斷他的兩條小腿和十根手指。他一開始罵，發(fā)現(xiàn)我來真的就開始求饒，開出一百萬、一千萬、五千萬的價格買他那條命。他那條命哪里值五千萬？唉，他連自己的定位都搞不清楚。見我無動于衷，他又哭又鬧，嚇得失禁，嚎得像殺豬，難聽死了。”對方語氣嫌棄，緊接著挺興奮的問：“然后我就割掉他的――你猜我割掉他哪個部位？”

    陳婕光聽描述就頭皮發(fā)麻，她猶豫了一會猜測：“舌頭？”

    “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