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嬌嬌俏俏的悄聲話在黑暗中清晰可聞，她將那“夫君”二字咬的極重，在耳邊經(jīng)久纏繞。

    裴無心頭柔軟一片，指骨分明的大手壓在她背上，將她按向自己，高大峻挺的身子將她罩在懷里，他微微俯身，隔著兜帽，將臉貼在她耳畔。

    良久，他沉沉低聲：“嗯，你是我的?！?/br>
    他嗓音溫厚，低低地像是從心底發(fā)出。

    隔著衣物，譚清音感受到他胸腔震鳴，一下一下，她環(huán)臂抱緊他勁瘦有力的腰身。

    忽然遠(yuǎn)處傳來“砰”地一聲，一簇?zé)熁杩帐㈤_，星星點(diǎn)點(diǎn)綴在漆黑蒼穹，倏然照亮了小巷一隅。

    與煙火一同垂落的，還有霏霏細(xì)雪。

    譚清音抬起手，接住了天空正飄下的雪花，托在指尖，雪粒慢慢化成水珠。

    她忍不住拍了拍裴無寬闊的肩背，語氣驚詫又歡喜：“大人，落雪了?！?/br>
    往年十一月中旬京城便會落雪，今年竟然生生拖到了快要新年。

    裴無頷首，緊了緊懷中纖柔的身子，戀戀道：“再抱一會我們就回去?！?/br>
    簌簌飛雪紛揚(yáng)，落在他頭頂、肩上，很快染白。

    好似長了白發(fā)，譚清音伸手替他拂了拂，轉(zhuǎn)念一想，她將自己頭上兜帽也扯了下來，任雪花飄落堆在她發(fā)髻上。

    裴無見她如此，旋即蹙眉松開她，伸手將兜帽重新罩住她。

    譚清音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臉上露出甜笑：“我們這樣也算是共白頭啦?！?/br>
    裴無心跳不禁一頓。

    燈明月皎，少女頰畔的笑渦淺淺，杏眸閃爍，與他對望。

    裴無低頭抵住她的額頭，如同那盞相依偎的鴛鴦花燈。

    他在那若隱若現(xiàn)的笑渦碰了一下，目光溫柔，以極低地聲音道：“這樣不算，過完這輩子才能是白頭偕老?！?/br>
    ——

    御書房內(nèi)。

    晉帝坐在玉案前，明黃龍袍空蕩蕩地掛在蒼老干癟的身上，他顫巍巍地窩坐在椅子當(dāng)中，臉上生滿褐斑，一副大限將至模樣。

    恍惚間想到什么，晉帝渾濁的老眸里忽地燃起一絲希望，他嘶啞著聲音，“裴卿，你再去幫朕找找煉藥師，這世間有沒有能安然入睡的丹藥?！?/br>
    他這些日子，噩夢纏身，甚至只要一閉眼，那些血腥的畫面便會爭相浮現(xiàn)腦海。

    “微臣這就去找?！?/br>
    裴無長身肅立，目光深邃幽冷，靜靜看了眼不遠(yuǎn)處瞇眼昏睡的晉帝，轉(zhuǎn)身離開御書房。

    倏地驚醒，晉帝望向殿外光景，微弱如游絲般地問身邊太監(jiān)，“今兒個(gè)什么日子了？”

    “回皇上，臘月廿一了?！?/br>
    臘月廿一，臘月廿一……

    晉帝面色驟變，目光空洞地望向一處，他突然覺得面前的一切又都模糊起來，滔天血海翻涌中熟悉的人影浮現(xiàn)……

    ……

    回到府中，裴無徑直去向小院。

    昨夜那盞鴛鴦花燈被她掛在了門檐旁，悠悠蕩蕩晃著。

    憶起譚清音昨夜對著這盞花燈，虔誠地祈愿，口中念著“年年歲歲如今夕”。裴無步伐匆匆，迫切地想要看見她。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譚清音抬起臉看了一眼，濃長的羽睫顫了顫，又低下頭，輕聲說：“你回來了。”

    裴無走到軟塌邊，蹲在她身側(cè)，將目光凝在譚清音身上，一刻不離。

    譚清音知道他在看自己，可她手中針線不能停，一停便不知道下一針該如何走了。

    “清音，今日是我母親祭日，我?guī)闳ヒ娨娝珊?？?/br>
    繡針一抖，倏地刺向柔軟的指腹，血珠頃刻冒出。

    第42章 （修） “我陪著你。”……

    血珠滲透在練白絲帛上, 小小一滴，迅速暈染開來。

    譚清音剛想將手收回，裴無卻先她一步, 立刻捏住了她冒著血的一雙素手。

    男人冷峻的眉宇間, 當(dāng)即浮現(xiàn)深深的溝壑, 略有些急切地低聲問她：“疼不疼？”

    指腹上溫?zé)徨竦挠|感, 細(xì)細(xì)將血吮去，她垂下眼眸，指尖顫了顫, 聲音微微發(fā)澀：“不疼的。”

    裴無從未跟她提起過他的父母, 僅有的一次還是成親當(dāng)晚，那時(shí)他告訴自己, 他無父母, 不需要她早起去敬茶。

    因而她也從未問過他。

    陡然聽見裴無說帶她去見母親, 她一時(shí)怔愕, 竟將針扎進(jìn)了rou里。

    譚清音目光落在裴無身上，心中突然涌起難以言喻的酸脹，她將手指抽離, 輕輕地拽住他的衣袖，“你帶我去吧。”

    直至今日, 他從前的過往她一概不知。

    如今, 她想知道。

    *

    昨夜的那場雪只簌簌落了一會，細(xì)細(xì)碎碎地鋪在地上, 滿目一層淺薄白色。

    天色灰蒙, 云霧靄靄，似在醞釀下一場風(fēng)雪何時(shí)到來。

    山間石路崎嶇泥濘，馬車坎坷行至半山腰處停下。裴無小心翼翼地將人抱下馬車, 尋了一處干凈的地面放下。

    灰墻深瓦的廟宇掩在蕭肅山林間，寺門殘雪漸漸消融，有被清掃的痕跡。

    譚清音看了眼四周，慢慢轉(zhuǎn)臉，茫然地望著裴無，目中帶了一絲疑惑。

    不是帶她來祭拜母親嗎，怎么來了檀柘寺。

    山風(fēng)凜然，裴無抬手?jǐn)n緊譚清音的衣裳，他知道她想問什么，輕聲解釋道：“她葬在寺里。”

    譚清音眸光微變，總算明白為何他每月都會來檀柘寺一趟，她的目光，心底那股酸澀又襲上來，一陣一陣，壓得她難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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