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在問你么？”葉晚意拿方巾勾住沈星河的脖子，漸漸和他貼近。

    “不是賠了你一條么?！鄙蛐呛悠^，單手將她纏在自己脖子上的方巾拿開，用手指挑著，在空中把玩。

    “你的意思是賠完了，手上這條就歸你了？”

    “不然呢？”沈星河欺身將她抵在全身鏡上，兩個手臂箍著她，“哪有兩條都?xì)w你的道理？算盤倒是打得精?！?/br>
    葉晚意白凈雪白的肌膚，臉頰像是浮了一層淡淡的粉紅，她羽毛般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嘴唇似玫瑰花瓣，嬌艷欲滴。

    她不回答，就這么直勾勾看著說話的沈星河。

    他終究是敵不過這樣熱烈、誠摯又富有溫度的柔情和目光。其實就是一條方巾而已，他知道她意不在此。

    “我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歸你。”

    何止這一條方巾，何止這一枚徽章……

    他輕輕將她打橫抱起。

    “只要你歸我，可以嗎？”他柔聲問。

    ……

    繾綣，不知滋味。

    葉晚意滿眼只有他，白色的紗簾和帷幔像是純潔的云朵一般，隨她的心情一起飄搖起舞。

    第74章 不要總是讓我說第……

    第二天早上九點, 葉晚意和唐禮如約在使館門口等著金項鏈工頭帶人過來。九點過了十分鐘的樣子，工頭腋下夾著一個黑包，脖子里還是那條閃閃發(fā)光的鏈子, 帶了個面生的男子，姍姍來遲出現(xiàn)在使館。

    不是小胖, 也不是貴叔, 可能是那天的幾十個民工之一，葉晚意也不能完全肯定。

    “唐大使, 你好你好。”工頭叼著煙，見到唐禮，客氣地要和他握手。

    唐禮被這稱呼雷到了，他干咳兩聲, 禮貌說道：“叫我唐禮就好，還有, 這里不能抽煙哈。”

    “行吧。”工頭把煙頭往地下一扔，用腳尖把火攆滅, 然后一抬頭, 才看清旁邊葉晚意的臉。

    “你怎么在這兒？”工頭記得她，那天在機場就有她煽風(fēng)點火的份。

    “我是記者，需要采訪?！比~晚意看了一眼那個面生的男人，轉(zhuǎn)而問工頭, “小胖和貴叔他們在哪，怎么沒過來？”

    “他們啊，干活呢, 出來半天不得扣錢嘛?！闭f著，工頭把旁邊的男人往前一推，“喏, 你們不是要采訪嘛，需要怎么說，說什么，讓他來。”

    “一上午三小時夠了吧。”他看了看表。

    葉晚意點點頭：“嗯?！?/br>
    選了一處后面有國旗的地方，葉晚意支開三腳架，架好機器。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邊調(diào)試設(shè)備，一邊和這個男人閑聊，“家是哪兒的？”

    男人二十多歲的年紀(jì)，骨瘦如柴，皮膚黑黑的，他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回答葉晚意問題的時候，總是要轉(zhuǎn)頭去看金項鏈工頭的臉色，似乎那邊不點頭，他就不敢說話似的。

    “我叫阿才，廣西的?！?/br>
    “你應(yīng)該和小胖、貴叔是一個地方的人吧?！比~晚意又問，“他們?nèi)四??！?/br>
    阿才看了一眼工頭，老實回答：“在工地。”

    “工地在哪？”

    “不……不知道。”阿才被瞪了一眼，改口道，“我不認(rèn)路，不知道?！?/br>
    葉晚意眉頭皺著緊緊的。

    金項鏈工頭有點不高興了：“我說你這是警察查戶口還是記者采訪問問題??？”

    唐禮也察覺不對勁，對著工頭說：“今天工人回不回宿舍？我們得見他們一面才放心?！?/br>
    “什么叫放心？我們還能害了他們不成?！?/br>
    “那老見不著他們?nèi)怂阍趺椿厥?？?/br>
    “人不是給你們帶來了嗎？”工頭指著阿才，“難道你還要我把他們五十個人全領(lǐng)過來？不是我說，你們大使館現(xiàn)在工作這么閑的嗎？沒其他事干了？老盯著我們打工的干嘛啊?！?/br>
    “就是你這種遮遮掩掩的態(tài)度才更讓人懷疑?！比~晚意沉著臉，“在飛機上，你收走他們的護(hù)照，現(xiàn)在躲躲閃閃，我們?nèi)チ藘纱嗡奚岫紱]見到他們?nèi)?，我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你，完全就是在非法用工。?/br>
    工頭臉色立馬冷了下來，他指著葉晚意的鼻子：“我這是看在大使館的面子才來的，你們說要配合采訪，好，我們來了，現(xiàn)在是要干嘛？你有證據(jù)嗎就說我非法用工？老子還不伺候了，你采訪鬼去吧。阿才，我們走！”

    “不準(zhǔn)走！”葉晚意攔著他，厲聲道，“今天必須在這兒把事情交代清楚?！?/br>
    “你算老幾啊，就讓我交代，我是拿著合法簽證、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又不是罪犯，憑什么跟你交代？”說完，金項鏈工頭就要推開葉晚意。

    唐禮眼疾手快，上去抓住他的手，才沒讓葉晚意被他推到：“說話就好好說，動手算怎么回事！”

    “怎么？還不讓人走了？怕是你們大使館還沒這個權(quán)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br>
    阿才站在一邊，不敢說話，只能跟著工頭一起往外走。

    “李致富。”沈星河從辦公室趕過來，冷冷叫工頭的名字，“使館是沒有限制你人身自由的權(quán)力，但是，我們有資格過問每一個中國公民的情況，你最好配合?！?/br>
    工頭沒見過沈星河，一直以來，接觸的都是唐禮，那天倒是還有個長得高高瘦瘦挺好看的姑娘，只不過今天沒看見。

    他看說話這人氣勢凌厲，雖然挺年輕的，但是這不怒自威的樣子，估計級別要更高一些。

    “我不是配合了么，阿才我也帶過來了，你們該問的不問，不該問的問一堆?！惫ゎ^吐槽道。

    “什么叫該問，什么叫不該問?！鄙蛐呛永渲?，反問他，聲音不大，其中份量，不言自明。

    工頭不說話，場面一時之間僵著。唐禮和葉晚意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這人要是死活不說，總不能把他抓起來，他果真要走，他們是不能攔著的。

    “李致富，今年45歲，2012年第一次入境多尼亞，因為簽證問題被抓進(jìn)移民局兩次，后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奔走運作，拿到了合法留在多尼亞的手續(xù)。從事勞務(wù)派遣工作，公司嘛，規(guī)模不大，靠從國內(nèi)拉人過來打工賺人頭費和管理費?！鄙蛐呛虞p飄飄就揭了他的老底。

    唐禮驚了，心想師兄是怎么查到這些的，他找了半天人，不過也只是拿到一些最基礎(chǔ)的個人信息。

    工頭這下不敢太囂張了，他摸不清沈星河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他是什么路數(shù)。

    “他是誰……”工頭問唐禮。

    “這是我們沈處長。”唐禮用標(biāo)準(zhǔn)微笑介紹，“你可以叫他沈大使?！?/br>
    “……”

    沈星河斂了斂神色，用只有當(dāng)場幾個人能聽清的音調(diào)，冷聲對工頭說道：“你可以不配合我們的工作，同樣，我也可以讓你在多尼亞待不下去。要不要試試看？”

    工頭瞪大眼睛，心想尼瑪這是大使能說出來的話？但是一時之間也不好發(fā)作，畢竟這是他的地盤，遇到事兒，他幫不幫你另說，但是在多尼亞隨便搞你兩下子，讓你難受可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唐禮屏住呼吸，也被師兄這句話震到了，雖然……書上和課程里都沒有這么教過……但是看到工頭想罵又不敢罵的吃癟樣子，真的好爽啊！對待流氓，就不能用君子的辦法。

    就在工頭琢磨著要怎么應(yīng)對的時候，一旁的阿才見沈星河說話這么厲害，終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子跪下，拽著沈星河的西裝布料：“求你救救我們！”

    “阿才！”工頭惡狠狠地叫他名字，想上前把他拖走。

    唐禮見狀，立馬叫來安保組，把工頭李志富控制住。

    沈星河彎腰，把阿才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語調(diào)沉穩(wěn)有力：“你先起來，有事情慢慢說，不要怕。”

    阿才這才大膽開口：“他騙我們！本來說好來這邊工資給500塊錢一天的，管理費扣百分之二十，食宿全包，結(jié)果……結(jié)果他給我們吃的東西怕是連豬都不吃！十幾個人住一間宿舍，不給天天洗澡，一天只給6個小時睡覺，其他時間全要干活！不聽話，想要回國，他就派人打我們，還要撕了我們的護(hù)照，讓我們永遠(yuǎn)回不去！”

    “你放屁！”工頭大罵，“出來打工哪有不辛苦的，合著還得好吃好喝供著你？”

    “我們不是吃不了苦，只是那兒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卑⒉耪f。

    “那你們那天晚上去的地方呢？”唐禮問，“本來不是住在那兒的么？”

    “那天要不是你們大使館派人陪著我們一起從海關(guān)離開，可能他就一下子把我們拉去工地了，他怕你們大使館的人到那看不下去，才把我們先拉去那個條件好的工廠的，給你們看了淋浴間、食堂、睡覺的地方，你們覺得都安排妥當(dāng)了。結(jié)果你們前腳一走，他立馬讓我們收拾東西上大巴，帶我們?nèi)チ四莻€鬼工地?！?/br>
    唐禮服了，還能有這種cao作，合著他那天看到的都是假的啊……

    沈星河皺著眉，走到工頭面前，他被安濤按住，動彈不得。

    “你覺得現(xiàn)在這事兒，我們大使館管不管得了呢？”他厲聲問李志富。

    “……”工頭耷拉著腦袋，心想今天真是栽在這兒了。

    阿才索性一股腦全說了：“他昨天接到使館電話，說要采訪，不敢回絕你們，他就找到我，讓我跟他來，還囑咐我不要亂說話，不然……不然就在回去的時候，把我從車上扔出去，讓我死在外面?！?/br>
    “放心，到了這兒，你就不會有事?！鄙蛐呛酉仁前参堪⒉?，隨后讓阿濤押著工頭開他自己的車在前面帶路，他們坐另一輛車跟在后面，為了安全起見，又叫了一名安保組的人荷槍實彈跟著。

    葉晚意和沈星河坐在后座，唐禮坐副駕駛。

    “師兄……你那天說勞工環(huán)境差，我還覺得是不是你多慮了，現(xiàn)在真是……細(xì)思恐極?！碧贫Y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那天我就晚一點再走了。”

    “有人居心不想讓你看見真實現(xiàn)狀，你待多晚走都是徒勞。”

    葉晚意拿著機器，扭頭問沈星河：“這些可以拍嗎……我怕拍出來太……沒人敢來多尼亞了?！?/br>
    “先拍著吧。到時候怎么播，再探討商量看看?！鄙蛐呛泳従忛_口，“有些現(xiàn)實的東西，拍得越真實越殘酷，才會令人警醒，這樣才不會有那么多人上當(dāng)，妄想著到國外來掙高薪。同樣，非洲這里有堪比天堂的美景，也有猶如地獄的陷阱，需要辯證地客觀地看待?！?/br>
    葉晚意點點頭，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們的車跟著前面那輛車，行駛了約莫半小時，才到目的地。

    下了車，葉晚意被眼前的景像震驚了，她從未見過如此臟、亂、差的地方，簡直像個垃圾場，坑洼不平的泥土路面，還有一股讓人作嘔的臭味。

    “小心腳下?！鄙蛐呛訝恐?，怕她在這種路上走不穩(wěn)，他低聲叮囑她，“可以拿濕巾捂著鼻子。”

    “嗯。”葉晚意乖乖照做，還替他拿了一張，“你也捂著?！?/br>
    順便也給了唐禮一張。

    工頭帶路，跟著他后面，他們來到一間大的、用塑料板和廢舊薄鐵板搭的廠房，還有一部分直接是用廢舊集裝箱改造的。

    里面的地面、空中接著亂七八糟的電線，頭頂上的電扇呼啦啦吹著，發(fā)出咔噠咔噠的響聲。然后一群上身打著赤膊、下身只穿了條平角內(nèi)褲的男人們在干活，雜物堆了一地，他們似乎在干著分類的工作。

    “貴叔！小胖！”阿才大喊，“大使來就我們啦！”

    干活的人聽到門口的動靜，紛紛放下手里面的東西，一起聚集走到了外面。

    葉晚意看這些人穿得實在是有點……她偏了偏頭。沈星河則不動神色地站到了她前面，把她護(hù)在身后，用身子擋住了她大部分視線。

    小胖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跡，他看見唐禮、葉晚意，還有兩個拿槍的人押著工頭，那股子委屈的情緒像是突然得到了釋放似的。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熱淚要往外面涌。

    “你們的情況使館已經(jīng)大致了解，現(xiàn)在過來，就是幫大家解決問題和難處的。”沈星河安慰他們，“大家不要害怕?！?/br>
    小胖用胳膊擦了擦眼淚，哽咽地說：“我們……我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辦?！?/br>
    工頭幽幽開口：“我又不是不發(fā)他們工資……誰想回國，走就是了，我不攔著，護(hù)照在那個柜子里?！?/br>
    唐禮聞言，上前去拿，他打開抽屜，幾沓護(hù)照用皮筋捆著放在那兒，數(shù)了數(shù)，數(shù)目應(yīng)該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