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徊閔伸出手輕碰了下樹干，樹干粗糙且冰涼，有幾層薄薄的冰霜疊加蔓延至整棵樹身。他嘴唇微張了張，似是想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搖了下頭，隨即收回手，轉(zhuǎn)身離去。

    此后又過了三日。

    血桐將孔嫣自爆修為而死的消息帶回給顧麟乾時，顧麟乾有一瞬失神，卻也很快恢復(fù)如常，只輕輕道了句“知道了”，便再無它言。

    孔懸厭不在京都，神水窟諸事仍由血桐與藍(lán)影管理，顧麟乾依舊閉關(guān)不出。

    乾元山上，宋玨與顧柳依在聞澊與秦芳意照料下，傷勢近乎痊愈，如今已恢復(fù)先前那般精神抖擻模樣。

    葉洵也醒了，齊徊閔助他運(yùn)功恢復(fù)靈力，再配合聞澊調(diào)制出的丹藥進(jìn)行調(diào)理，他身體表面上的傷口漸漸愈合，內(nèi)傷也在恢復(fù)之中。

    葉洵醒來的第三日，狀態(tài)恢復(fù)良好，體內(nèi)也積蓄了不少靈力。聞澊征得葉洵同意后將生蠱讓他吃下。吃下生蠱后沒多久，體內(nèi)死蠱便開始反抗它的存在。

    兩者相斗，難受的自是葉洵。

    只不過他向來能忍，這種程度的難受其實(shí)比不過當(dāng)初被喂下死蠱時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緊咬牙關(guān)，哪怕額間有大顆大顆冷汗珠滑落，臉色已是蒼白，卻也沒讓自己喊出聲來。

    他很清楚，只有挺過來這陣痛苦，他才算是真正的自由。沒了體內(nèi)制約自己的蠱-毒，即便是修為不如之前，也是值得的。

    之前他能忍受那些痛苦，現(xiàn)在也可以。

    葉洵的情況開始好轉(zhuǎn)，雖然修為降到了被煉制成怪物之前，但失去的修為還能再修煉回來。何況，他是半妖，原本就能活得比尋常人類要久，不過是多花些時間修煉罷了，于他而言只是小事。

    可，孔懸厭一直沒醒。

    齊徊閔和聞澊輪流給他看過，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能給他服用的湯藥都給他喝了，顧麟乾也派人從京都送來了些補(bǔ)品，但……他就是不醒。

    仿佛是他自己不愿意醒來。

    秦芳意端著煎好的湯藥來時，她望著床上睡著不醒的孔懸厭，滿眼擔(dān)憂，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他是自己不愿意睜眼醒來，哪怕他們用再多的法子，也都于事無補(bǔ)。

    秦芳意想，除非小師妹回來，否則他不會醒。

    可小師妹……

    秦芳意將藥碗放下，走到房門前抬起頭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棵參天而長的大樹，眉頭不自覺擰在一塊兒，眼里閃爍著些許復(fù)雜、不是滋味的情緒。

    可小師妹也回不來。

    風(fēng)驟起，飄在半空中的雪花被吹進(jìn)屋檐。

    真冷啊。

    秦芳意忍不住哆嗦了兩下，抬手將肩上的狐裘緊了緊，嘴唇輕啟了下，便有白氣自口中呼出。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為躺在床上的孔懸厭將被褥蓋好，免得他著涼。

    聞澊隨后趕到。

    他將帶來的暖手爐放在秦芳意手中，柔聲叮囑道：“不是和你說了，下雪天你就不要出屋子了，煎藥和送藥的事我來就行。外邊冷，你別著涼了?！?/br>
    秦芳意雙手捧著暖手爐，冰涼的手掌漸漸覆蓋上一層暖意。她笑了下：“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要做，總是待在屋子里也悶，出來走走就當(dāng)是透透氣了?！?/br>
    “你啊?！甭劃礋o奈的搖了下頭，可抬頭看向秦芳意的眼神卻滿是溫柔，他又道：“出門的時候慢些走，小心點(diǎn)，這幾日一直在下雪，路不好走?！?/br>
    “五師弟每天晨起后都會將這幾條路上的雪給鏟掉，路還算好走?！?/br>
    “那也怕滑。”聞澊伸手摸了下她已隆起的小腹：“現(xiàn)在不是以前，得更加小心?！?/br>
    “知道了。”秦芳意笑著：“我會小心的?！?/br>
    聞澊替孔懸厭照例把脈，又喂他喝下那碗湯藥，仔細(xì)將被褥替他蓋嚴(yán)實(shí)、邊角皆掖好后才和秦芳意一起離開他房間。

    房門被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很輕的“吱呀”聲響。

    而后屋子便靜下來。

    時至夜幕，靜謐夜色下，能聽見雪自空中悠悠落下的細(xì)微聲響。時不時有風(fēng)聲響起，沒多久便又恢復(fù)寂靜。而后又這般重復(fù)。

    月亮懸掛與夜幕之上，皎潔的淺銀色月光灑向大地，與山中白雪近乎融為一體。

    房內(nèi)只有孔懸厭一人，他躺于床上，面容寧和，胸前微微起伏，除去輕輕呼吸聲，便再也沒有其余動靜。

    “四師兄……”

    好像有人在呼喚他。

    “四師兄……”

    是耳熟卻帶著些許柔和的呼喚。

    “四師兄，醒醒……”

    “醒醒?！?/br>
    “你已經(jīng)睡得很久了，不要再睡下去了，醒過來吧。”

    “四師兄……”

    是曲漣兮的聲音。

    是曲漣兮在和他說話。

    沉睡多日的孔懸厭忽的有了些反應(yīng)。他眼皮動了動，眉心微蹙，面色有短暫片刻的慌亂不安后，他像是猛然從什么地方抽離出來，倏忽睜開眼，驚魂未定般一個激靈從床上直立而坐起。

    他睜大著雙眼，眼里盡是緊張與不安。

    他呼吸不穩(wěn)，大口喘息著，眼神似是驚慌失措的往四周看去。屋中未點(diǎn)燭火，幽暗不明，只有些許淺銀色月光透過門窗的縫隙稍稍照進(jìn)屋子。

    光影晦暗，有種朦朧的不真實(shí)感。

    “曲漣兮？”他氣息不太穩(wěn)，嗓音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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