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fù)我 第20節(jié)
他要救的是她,又不是她的婢女,哪怕他知道崔櫻和她那個忠心的婢女貌似親人一樣。 可他賀蘭霆,并沒有那么多大發(fā)慈悲的善心。 崔櫻在他臉上看到了無動于衷,眼里的光逐漸黯淡下來,賀蘭霆冷漠的朝外面吩咐,“回去?!?/br> “等等。落繽還沒出來?!?/br> 駕車的護(hù)衛(wèi)恍若未聞,車輪漸漸在夜色中滾動起來。 崔櫻心里不安,一直放不下還不知在什么地方的落繽,可她怎么跟賀蘭霆說,對方都不為所動。 賀蘭霆仿佛耐心告罄了,覷著在車內(nèi)的燈盞的照耀下,顯得臉色蒼白幾分憔悴的崔櫻,緩聲道:“你闖禍了崔櫻,得罪妙善,被她記恨在心的話,她不會輕易放過你。你還是少為他人著想,多考慮考慮自身?!?/br> 崔櫻一聽賀蘭妙善的名字,就想起剛才經(jīng)受的折磨,她的掌心膝蓋又在隱隱作痛,鼻腔仿佛還被堵滿了水不能呼吸。 她面露畏懼,因?yàn)橘R蘭霆的話,卻又心生不甘道:“你,你怎會知道我在這里……顧行之明明與我定親,八公主身為未嫁女郎,就不該在私下與我未來夫婿牽扯,明明是她不對,為何還不肯放過我。” 她還沒向家里告他們二人一狀,難道賀蘭妙善就不怕自己將他們的事抖出去。 賀蘭霆早就料到她會這樣的反應(yīng),他撥開她臉頰上的濕發(fā),引得剛才受過屈辱的崔櫻敏感的往后縮了縮。 她現(xiàn)在就怕別人動她一絲一毫,或許是她表現(xiàn)的太過可憐,賀蘭霆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憐憫,他平淡的道:“你不是有花要孤去賞,孤等你學(xué)有所成來找孤,結(jié)果遲遲不見你音訊,就派人去你家門房探了消息。才知你出事了,不過因?yàn)槟?,教你房術(shù)的菱娘子和其丈夫都被顧行之抓起來了?!?/br> 崔櫻聽到最后不禁面露愧色,“是我連累這對夫妻了?!?/br> 賀蘭霆等她說完才繼續(xù)道:“妙善性格嬌縱,前幾位公主都已出嫁,而今宮里的公主都不多了,她如今和妙容是年紀(jì)最小也是最受寵的,應(yīng)她所求,連公主府都提前開了。按她的品級,她還有護(hù)衛(wèi)在身,你呢。你在崔家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嫡女,你身份豈能和一朝公主相比?!?/br> “今夜若孤不來,顧行之將你困在他的私宅,妙善為難你,你家人一無所知,你亦逃不出去。將你是殺是剮,都由他們說了算,你能怎么辦。” 人,是很好馴服的。 賀蘭霆沒有說錯,他要是真的不來,放任崔櫻被關(guān)在顧行之的私宅里,多的是辦法讓她屈服,不讓她回去崔府后鬧事。 顧行之還是六率府的府君,手下審訊辦案的人不少,折磨人有的是法子。 她能承受幾個?再或者,想個陰毒的法子,將她灌啞了再送回去,就說是路上救的她,誰又會知曉。 左右顧行之幫她找的是去寺里祈佛的借口,偽裝成一場賊人作案又有何難。 怪就怪崔櫻太弱,她沒有任何能耐。 她唯一不凡的是身份,她不過是依仗她生在崔家,她姓崔,背后站著崔晟,其他她一無所有。 可崔家是臣,賀蘭是君,君恩大于一切,普天之下,榮華富貴都掌握在君上手里,他想給誰富貴就給誰富貴,即便不給富貴,也要跪下謝恩。 她又沒有其他身份,得罪了公主自然有的是辦法罰她。 “還是,你打算回去,向你父親、你阿翁再告一狀?!?/br> 崔櫻的心緒隨著賀蘭霆的話起起伏伏,她憤怒于自己是顧行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子,卻要被他的情人如此對待,她的心思也正如賀蘭霆所說的那樣,是想回去將這一切都袒露給祖父祖母聽,讓她父親也知道顧行之的真面目。 但事實(shí)就是,但凡今夜羞辱欺負(fù)她的人不是賀蘭妙善,是其他世家的貴女或是其他人,她都可以讓她家里人幫她討個公道,可是偏偏就是賀蘭妙善。 現(xiàn)今父親身纏麻煩,相當(dāng)于崔家有事,父親又有罪證捏在手上,她再請大人們和皇室作對,豈不是在給家里添亂。 哪怕她和旁人說出顧行之與賀蘭妙善有私情的事,也不見得有人會信,從頭到尾不過都是她一人碰見,萬一他們反咬她一口,說她污蔑呢,她又沒有證據(jù),誰會給她做主? 賀蘭霆嗎?身為公主的皇兄,他會嗎? 崔櫻緊盯著賀蘭霆,眼神中充滿了憂傷和哀愁。不,他現(xiàn)在必然不會幫她,她又不是他什么人,賀蘭妙善是他的皇妹,賀蘭霆怎會為了她同室cao戈。 崔櫻很長一段路都無言以對,她失望的咽下了許多話,神色挫敗難過的她在賀蘭霆的懷中更是想了許多。 此時的處境不容她提太多要求,只有后面再想其他辦法救落繽出來。 而顧行之和賀蘭妙善……崔櫻目前只有壓抑住內(nèi)心所有的不滿,暫時隱忍下來。 路上他們再無話交談,賀蘭霆傷著她了,崔櫻自覺說再多也沒用,于是不吵也不鬧,乖乖的等他送她回去。可她上身濕透了,賀蘭霆竟然也絲毫不介意會弄濕他的衣裳,依然將她抱在懷里,像是知道她很冷,用著寬闊厚實(shí)的胸膛為她取暖。 崔櫻也確實(shí)好了許多,知道有了賀蘭霆暫時作為依靠,她已經(jīng)不再顫抖了,可怎樣才能讓這份依靠長久地為她停留呢。 她望著賀蘭霆不茍言笑,凌厲冷峭的俊臉不知不覺的入了神。 而賀蘭霆即便察覺到崔櫻可憐的呆呆地凝視著他的目光,也沒有露出半分動容,也不后悔殘忍的對崔櫻說了那些話。 她總不能一直如此天真,她若純良,就只能流著眼淚吃苦。 他更不會提出主動幫她的話,也不會對她許諾些什么,一切都要憑崔櫻自己去想辦法,當(dāng)她知道告訴家里人無用,甚至是不想給家里添麻煩時,她會怎么做? 他不想逼她,可是不逼她,又實(shí)在有些無趣。 馬車停了。 崔櫻被賀蘭霆抱下車輦后,才發(fā)覺賀蘭霆說的“回府”竟然是去他的太子府邸。 茫茫夜色中,她望著這一蟄伏在黑暗中的龐然大物,就像進(jìn)入了另一間囚籠一樣,這里比顧行之那里更危險(xiǎn)。 她有種進(jìn)去了,就永遠(yuǎn)出不來的錯覺。 崔櫻抱著賀蘭霆的脖子,回頭看著他猶豫的問:“殿下不是該送我回去嗎?” 賀蘭霆置之不理,崔櫻便又喚了他一聲,“殿下?!?/br> 賀蘭霆停下腳步,道:“孤回的就是太子府,你若想回崔府,就只能憑自己兩條腿走?!辈坏却迿鸦貞?yīng),他又低頭眼眸深深地對著她,“你想回去嗎?” 他站著不動了。 只要崔櫻說要回去,他會立刻松開手放她走。 崔櫻被他的氣勢駭?shù)搅?,像是怕摔下去,眼中的迷惘瞬間褪去,更加摟緊了賀蘭霆。 賀蘭霆耐心極深的又問了她一遍,透著nongnong的暗示意味,“你想回去嗎?” 崔櫻一面迷惘又一面畏懼,面前的深淵在朝她招手,讓她向它走去。 她不知道前方的迷霧深淵里面是好是壞,會不會有猛虎野獸,但她知道她背后已經(jīng)沒有退路,甚至隱隱約約有感覺,若是今夜她真的走了,那她跟賀蘭霆的緣分或許就盡了。 而賀蘭霆停在門口,只差一步就要踏進(jìn)去,就是在讓她自己選。 是走還是留,進(jìn)去了,也許是不歸路,不進(jìn)去,那就是鏡花水月一場夢。 “崔櫻?!?/br> “我不想?!?/br> 崔櫻和他四目相對,“我的腿受傷了,臉也被妙善公主弄受傷了,掌心很疼,我走不動?!?/br> 她變得溫順乖巧起來,趴伏在賀蘭霆的胸口處,忍著臊意雙眼緊閉道:“求殿下收留我,別趕我走。阿奴,愿竭盡全力,報(bào)答殿下?!?/br> 她用了理所當(dāng)然的借口留下,不讓自己顯得太上趕著,也不會太丟臉。 并且,看在她是被賀蘭妙善弄傷的份上,身為兄長的賀蘭霆也應(yīng)該承擔(dān)一部分責(zé)任。 她聽見了一聲笑,像是從賀蘭霆喉嚨中發(fā)出來的。 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胸腔因那道低沉的嗤笑微微震蕩,崔櫻忽然就很不好意思,她不懂賀蘭霆為什么要笑,甚至很想抬頭看看他此刻的面容,是輕賤她的,還是鄙夷她的,又或是在嘲笑她的。 但在最后一刻,她還是沒有看賀蘭霆。 她莫名的緊張又渴望,期待有害怕從他眼中看到對她的輕視不屑,于是她選擇做個掩耳盜鈴的人,將頭緊緊埋在他的胸口,抵住耳朵,就像沒有聽見一樣。 賀蘭霆抱著她,不再有所停留的大步邁入太子府邸,隨著大門打開,宮燈一片璀璨,照亮了他腳下的路,護(hù)衛(wèi)和恭候的侍女在他腳邊威武而整齊的跪了一地。 埋在賀蘭霆懷里的崔櫻終于抬起頭,小心而好奇的打量這座太子府。 這里的宮燈明亮如耀陽,極其漂亮,卻不是每處都點(diǎn)的有。賀蘭霆不喜入夜之后滿庭輝煌,他喜歡有陰影的暗處,或是月色自然照亮的皎潔處,竹影或是樹影清冷的飄蕩在墻壁上,這樣容易靜心。 在旁人看來,則會覺得太過冷寂落寞。 崔櫻看著賀蘭霆帶她穿過重重墻門,又走過重重游廊,從前庭到中庭,再到后庭才停下。深墻大院,灌入晚風(fēng),滿墻的綠藤幽曇輕輕蕩漾,庭內(nèi)山石處芭蕉扇打葉片,池中錦鯉翻了個身,瞬息之間,雨水落滿水面,激起豆大的水泡和一圈一圈漣漪。 崔櫻感覺到臉上也有濕意,不禁道:“下雨了?!?/br> 抱著她的賀蘭霆沒有反應(yīng),崔櫻碰了碰他,“殿下,放我下來罷,后面這點(diǎn)路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掙扎著要落地?!皠e動?!辟R蘭霆低聲呵斥。 很快一個面生從未見過的管事從游廊上飛跑下來,手里的油紙傘跟著撐開,后面還有兩個撐傘的侍女一樣腳步不停的追著來到他們身旁,為他們遮擋飄落的雨水。 “方守貴?!?/br> “老奴該死,老奴來遲了,還請殿下恕罪。” 賀蘭霆對她道:“他是府里的大總管,有什么事都吩咐他?!?/br> 崔櫻好奇的朝他看去,同時對上一雙精明的眼睛,和浮夸的笑臉。 賀蘭霆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回是對這個身寬體胖的總管說的,只三個字,“記住她。”那位總管便當(dāng)成圣令,目光在她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就很快收回去了,飛快地應(yīng)聲,“殿下放心,老奴省得。這雨越下越大了,不如快些進(jìn)屋歇息?!?/br> 賀蘭霆:“讓御醫(yī)過來,再備上熱水,一會沐浴?!?/br> 大總管連不迭的點(diǎn)頭答應(yīng),“是,是是?!?/br> 崔櫻從頭到尾都被賀蘭霆抱著,直到進(jìn)屋才將她放下,她驚異于賀蘭霆的力氣,全程不曾喘過一口氣,眉眼間也不見疲色。 她看向他的胸膛,疑惑地問:“你抱了我一路,傷口怎么樣?!?/br> 旁邊吩咐侍女下去準(zhǔn)備的方守貴格外敏銳的偏頭看了她一眼。 “早已痊愈了?!?/br> 賀蘭霆:“孤不像你,總是如此狼狽?!?/br> 崔櫻被他說的臉上更加委屈臊紅,經(jīng)歷這些也不是她想的,這夜她也不知道賀蘭妙善會去找顧行之。 等她羞愧的低頭,賀蘭霆才道:“孤經(jīng)常習(xí)武,與一般人有所不同,你不必多心?!?/br> 崔櫻心直口快的回說:“我不是多心?!彼蟀刖渎曇粢草p,“我是擔(dān)心你,你抱我走了那么久,怕壓著你的傷口,讓你也痛?!?/br> 屋里忽然變得奇異的安靜,就連大總管的說話聲也沒了。 崔櫻抬眼,瞬間發(fā)覺不止賀蘭霆在看自己,就連總管侍女他們都驚訝的朝她看過來,就好像她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般,各個面露愕然。 崔櫻:“我……” 賀蘭霆眼中的訝異已經(jīng)閃過,他很難得聽到崔櫻那么說,像是發(fā)自真心,又帶著年輕女子羞澀地不自然的撩撥。 但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都不要緊,賀蘭霆的眼神變了,透著對她的興趣和新奇,然后絲毫不介意,面無表情正經(jīng)無比,卻下流戲弄的說道:“你四肢纖細(xì),削痩嬌弱,卻唯獨(dú)后臀有些豐滿多rou,哪里能壓疼孤。也不是你雙手夾著孤的腰,若是真想孤痛,不如想點(diǎn)別的辦法?!?/br> 崔櫻沒見過他這樣正氣威嚴(yán),還能說出下流話的人,他總是讓她無以招架,像一把榔頭,拼命的在她心里敲打,讓她心慌慌又緊張。 崔櫻不知所措,屋內(nèi)大總管和侍女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識相的給他們讓出地方,直到大夫來了才上前繼續(xù)伺候。 崔櫻身上本就有不同地方的傷,經(jīng)過摔跤,又被人按在池子里折磨許久,自然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混像一個倒霉蛋,雪上加霜了。 她膝蓋已經(jīng)青紫,今夜一摔就崩裂了,血跡已經(jīng)凝固。掌心處也是相同,擦破了皮,流了一點(diǎn)血,一摸就會令她抽痛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