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難以自抑的心殤中與自己的兒子對望，滿目慈愛、滿心酸楚。

    大約是哭得脫力，小家伙只看了他幾秒便又將臉撲在他胸膛上，雙手攥著他的衣服而屁股朝外拱起像是在撒嬌。感覺到小家伙的身體有些下滑，他趕緊將他的胖屁股托了托。小家伙很不滿地抬起臉，rou乎乎臉頰側(cè)方印著個刺眼的鈕扣印子。

    許慎行在心里低咒一聲，將多多的大半重量過渡到左手，又讓他緊趴在自己胸膛。騰出一只手來將胸前的襯衫鈕扣扯下兩顆。而此時易素也伸過手來要抱走兒子，他雖然不舍可還是松了手勁，卻沒料到小家伙卻是黏他黏得很緊。她看來有些惱怒，咬著下唇要將孩子強(qiáng)行抱走。

    小多多埋頭發(fā)出一陣嗚嗚聲，小小的拳頭捏得緊緊地。他心疼不已，“素素，你別太用力。會傷到他。”

    她咬緊下唇，一言不發(fā)地掰弄孩子的小拳頭。平常她絕不會對孩子用這樣大的力氣，只是這時她已經(jīng)方寸大亂。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阻隔不了血緣親情，但看到他們這樣的親密卻還是覺得心堵胸悶。

    多多雖然小可脾氣卻挺大，越是掰扯他就越攥得緊。他隔著一層衣物感受這對母子角力的同時，也覺得自己的心被大力撕扯著。覺察到她的力道已經(jīng)有失控的跡象，許慎行不得已將身子一側(cè)，低喝道：“夠了素素，你已經(jīng)弄疼他了。”

    她渾身一震，緩緩地松開手。

    多多卻被他的低喝嚇了一跳，又扯著嗓子嚎哭起來。許慎行不知道這么幼小的身體里怎么能有這樣大的爆發(fā)力，這哭聲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他低頭看懷里的小家伙，這次多多并沒有抬頭。他只看到孩子的濃密胎發(fā)和頭頂中央的小小發(fā)旋，像是為了報復(fù)他的低喝所帶來的驚嚇，多多用腦袋頂在他胸膛上用力鉆了幾下。

    也只是幾下而已，因?yàn)楹芸煨〖一锉憷Ю勖摿Γ苯訐湓谒乜谏纤?。他舍不得放下他，只能腆著面皮問她，“讓我抱他進(jìn)房間睡覺，好不好？”

    她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木然地往旁讓了一小步。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兒子往睡房走去。這套房子不大，只隔出了一個半的房間。易素與多多睡在大的那間房里，說是大間但也不到十個平方，除去床外就只有衣柜和一張書桌以及一個矮凳。墻壁上貼著不少卡通花紙，還掛著一片學(xué)習(xí)字母發(fā)音的發(fā)聲塑板。

    他注意到房間的墻角上有滲水的痕跡，因?yàn)闆]得到及時的處理已變成令人不舒服的黑黃色。因?yàn)槭琼敇撬詫痈卟⒉话?，但是因?yàn)榧揖愫苌偎苑孔语@得很空蕩，這里的簡陋程度讓他覺得壓抑而心酸。

    他統(tǒng)馭著龐大的商業(yè)王國，集團(tuán)名下的建筑子公司不計(jì)其數(shù)，每日都在有在興建的高樓大廈、豪宅別墅。他控股著安省最繁華的地段的商業(yè)中心，單是每日的流水額便已經(jīng)是個驚人數(shù)字。

    他坐擁無數(shù)財富可是他的妻兒卻蝸居在這樣一處地方，而他卻沒有任何立場張口要求她們回去他的城堡——那都是他以易家裭奪來的原始資本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他在她面前赧于提及。

    懷里的孩子早已經(jīng)熟睡，rou乎乎的小拳頭仍抓著他的衣襟。他的手杖早被丟在門邊，其實(shí)沒有手杖的支撐他也是可以走路，只是要比平常多費(fèi)力氣。然而長久的站立卻會加重他的傷腿負(fù)擔(dān)，何況他還抱著個孩子。

    他小心地將孩子兜在懷里，斜身慢慢地將他放在床上。只是小多多剛一觸到床便忽地睜開眼睛，嘴巴也扁了起來。他嚇了一跳，趕緊原封不動地將兒子抱回懷里。很奇異地，小多多在父親的臂彎里拱了拱兩下便閉上眼睛。他很想就這么抱著他，看著他的睡顏到天亮?？杀澈竽堑雷谱频哪抗庾屗麩o法安心靜坐，于是他再次嘗試著將孩子放下，然而這次又是剛一放下小多多便再次睜開眼。

    許慎行簡直懷疑自己兒子背上裝了開關(guān)，不然怎么一沾床就醒。他隱約記起有人提過，有的小嬰兒特別磨人，必須由父母抱著才肯睡著，一放下就哭鬧?？磥硭膬鹤泳褪沁@么個磨人精，難伺候。

    這些日子她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他凝視著嬰兒柔嫩的面龐。多多的臉還未長開，但隱約能看出有幾分肖似他。特別是那雙眉，就算睡著了也微微地蹙起，似乎很不滿意的模樣。紅潤的小嘴巴撅起，像是還在賭氣。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額，嬰兒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讓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終于孩子睡熟了，能將他放下來。他拉過抱被將嬰兒蓋嚴(yán)實(shí)，可又忍不住將手探進(jìn)抱被里握住他胖乎乎的小手。他回憶著在他初生時的那次輕觸，還有上次在圣誕樹下的緊握。他想看著他一日一日地成長，他會握著這雙小手引他蹣跚學(xué)步，他要像許多父親一樣將他高舉過肩，逗得他咯咯發(fā)笑。他還可以騎在他的脖子上，他會讓他看得更高、更遠(yuǎn)。

    他的兒子應(yīng)該得到這些。不，他應(yīng)該得到更多。

    男人因臆想而有些渙散的目光漸漸收攏，凝在枕邊的一件小物上。那是他送的模型小車，多多肯定是喜歡它的，否則它不會出現(xiàn)在床上。他拿起小車，留意到上面已經(jīng)被摔出幾道裂痕來。想到那rou乎乎的小拳頭攥著他衣襟，任憑母親怎么用力也撕掰不開。大約，也是個蠻橫霸道的主。

    易素已經(jīng)將客廳的碎玻璃清掃完畢，她挪步到房門口。男人背對著門倚在床頭，似乎怎么也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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