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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貍 第51節(jié)

    “明日應(yīng)家那老婆子便來了,她心高氣傲的,你們都小心謹慎著點,別去觸她霉頭,聽見了沒?”

    “還有啊,還有,這幾間屋子雖不常住人,但你們都給我收拾干凈咯,不然到時候大公子回來要你們好看!”

    ......

    正說著,房門外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腳步聲也雜,聽上去是來了不少人。

    劉盛慌里慌張,顯然是沒有干這偷雞摸狗的事的經(jīng)驗,眼看著外頭的人就要推門而入,他一個心急,俯身鉆進床底下。

    松晏見劉盛在躲,本能地也想躲,于是拽著沈萬霄直奔柱子后面去:“快快快,先躲起來,有人來了!”

    沈萬霄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默不作聲地順他的意。

    “呼……”松晏緊張地呼氣,半邊身子緊緊地貼在雕花的柱子上。柱子上凹凸不平的花紋硌得他有些難受,他便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

    但他這一挪,挺翹柔軟的臀部便緊貼著身后人的腿根蹭過。

    沈萬霄被他蹭得輕輕皺眉,抬手搭上他的腰側(cè),掌著他的腰將人往自己懷里帶,話里多少帶著點呵斥的意味:“別亂動。”

    松晏呼吸一滯,只覺得腰上一陣灼熱。分明隔著衣裳,隔著腰帶,但他總覺得沈萬霄手掌的溫度蠻不講理地越過那些阻礙,以至于腰上那一小塊肌膚被燙得發(fā)癢。

    “哦?!彼砂桶偷貞?yīng)聲,之后果然繃緊身子再沒動過一下。

    府里掌事的姑姑帶著仆從進屋。松晏悄悄探頭去看,見她并未多停留,只是吩咐下人將這間屋子打掃干凈,順帶罵了幾句上回收拾這屋子的人,隨后便搖著帕子快步離開。

    不上心。

    松晏皺著眉頭想。這屋子都被翻得亂成了這樣,她卻還只以為是上次打掃的人沒收拾干凈。但轉(zhuǎn)念一想,這間屋子平日里也不住人,她認為底下人不會用心打掃也是應(yīng)當?shù)摹?/br>
    仆從手腳麻利,他們低頭恭送著掌事姑姑離開后便認真收拾起來。

    松晏探身去瞧躲在床底的劉盛,卻見床底下小白揪著麒麟耳朵“咯咯”笑個不停。

    他飛快眨了眨眼,發(fā)昏的腦袋忽然清醒過來——這是在夢境里,旁人壓根兒瞧不見他,他有什么好躲的?但......

    他小心翼翼地低頭看了眼沈萬霄搭在他腰上的手,內(nèi)心掙扎片刻后選擇裝瞎。

    沈萬霄許是也糊涂了。

    松晏偷偷打量他,心里忽然有些發(fā)酸。

    腦海里的小人告訴他:你應(yīng)該趁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得早,早點推開他。

    他卻閉了閉眼,悄悄祈禱著千萬別被沈萬霄發(fā)現(xiàn)——就這一次,在他找到那只九條尾巴的狐貍以前,就讓我貪心一回。反正……反正等他找到那只狐貍,我會自己走的。

    沈萬霄目光雖未落在他身上,但余光里全是他。這小狐貍藏不住事,心事都寫在臉上。于是沈萬霄幾不可聞地嘆氣,問:“怎么了?”

    “沒、”松晏一緊張就結(jié)巴,“沒怎么?!?/br>
    他不愿意說,沈萬霄便未多問。但他的神情實在是難過,好似下一分鐘水珠子就會從眼眶里掉下來似的,著實讓人心疼。

    思索片刻,沈萬霄松開手。

    但不想下一瞬,手腕便被松晏焦急地抓住。

    沈萬霄抬眸,眼神帶有詢問。

    而松晏也在這目光里很快地意識到失態(tài),碰到火一般猛然縮回手。

    “是身上的傷疼么?”

    “劉盛許是要找我娘的毛發(fā)。”

    兩人異口同聲。

    松晏倉惶抬頭,眼里水光瀲滟。

    沈萬霄一怔,隨后的語氣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多添起伏,甚至帶上繾綣的尾音:“松晏,你好嬌氣,以前可沒這么愛哭鼻子?!?/br>
    從小到大,松晏被人說嬌氣的次數(shù)掰著手指都數(shù)不清。他也確實嬌氣,芝麻大點的事都能讓他掉眼淚。但被人說了那么多回,沒有那一次和眼下這次一樣,讓他又羞愧又氣惱。

    “那還不都是怪你,”他淚眼汪汪地瞪著沈萬霄,不假思索地將心里話抖了個干凈,“我明明都不疼了……但你一問,我突然又覺得好疼?!?/br>
    沈萬霄摸向袖子里的手一頓。壓在聚浪薄刃上的指腹被劃破,他卻無甚感覺。

    面前松晏強忍著不哭,臉上神情又委屈又可憐,簡直要了人命。

    “松晏。”少頃,沈萬霄松開聚浪。他別開眼,聲音冷淡不少:“等這件事結(jié)束,就和步重回駱山。”

    “我不回去。”松晏胡亂抹掉眼淚,咸澀的淚水擦過臉頰上的傷口,疼得他想逃。

    他執(zhí)拗地說:“師父讓我找靈玉,我還沒找到,我不回去?!?/br>
    沈萬霄抬手拉住松晏手腕,防止眼淚被他抹得滿臉都是。

    “此事兇險,”沈萬霄臉色有些蒼白,他屈起另一只手的指彎,抵住衣袖,輕柔、緩慢的沾去松晏睫毛上墜著的亮晶晶的淚珠,“你師父應(yīng)也不愿你涉險。若靈玉非找不可,我與耘崢去便是,你隨步重回駱山,將身子養(yǎng)好?!?/br>
    “你管我以后去哪兒,”松晏打開他的手,搖頭哽咽道,“反正你我日后天各一方,你繼續(xù)找你的狐貍,我找我的靈玉,互不相干。”

    沈萬霄蹙眉:“松晏。”

    “你別說了?!彼申堂虼狡_臉,嘴里嘗到一絲絲血味。

    他微微一愣,低頭瞧見沈萬霄指腹上未擦干凈的血,頓時不再耍小性子死犟著了,而是心疼地皺眉:“你手怎么受傷了?”

    沈萬霄并不在意這指甲長的破口,將手藏回袖子里:“小傷無礙?!?/br>
    “都流血了還說無礙。”松晏一把拽住他的手,兩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手指,責(zé)備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聚浪本就鋒利,你還要將它揣在袖子里。”

    沈萬霄想縮回手,卻被松晏呵斥?。骸皠e動!”

    松晏蹙眉想了想,扯著衣角撕下一塊布料:“這傷口雖小,但若是處理不當也會有致命之險。這兒也沒藥,我只能先簡單給你包扎一下?!?/br>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著頭認真仔細地翻弄著布料,半晌搗騰出一個歪歪扭扭的結(jié)。

    “好了,”他輕扯沈萬霄的袖口,將指上丑陋的結(jié)掩好,然后安撫性地拍拍沈萬霄的手腕,好似已將剛才的爭吵忘了個一干二凈,“等出去以后,再找些草藥敷一敷,應(yīng)該就不會留疤了?!?/br>
    他一面說著,一面抬起頭。對上沈萬霄烏沉沉的眸子時他心跳一滯,訥訥道:“你剛剛……是故意割開手指的?”

    “不是?!鄙蛉f霄矢口否認,抽回手。

    “哦,”松晏眼角微彎,藏不住的笑意從眼睛里溜出來,“那就是不小心劃傷的?!?/br>
    沈萬霄背過身,不再敢看身后得寸進尺的小狐貍:“你方才說劉盛找你娘的毛發(fā)?!?/br>
    “嗯嗯?!彼申屉m如愿嘗到甜頭,但也知道見好就收,正色道,“我們狐族每年冬季都會掉好多好多毛,大家便會把掉了的毛都收集起來,做成毯子一類的東西,留存起來。等以后成婚,再將這些東西送給自己的意中人,據(jù)說這樣就能得到神女的保佑,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談及此事,松晏瞄了沈萬霄的背影好幾眼,心里發(fā)悶——也不知道那只狐貍有沒有將他存了好久的毛送給沈萬霄,他們會不會早已經(jīng)在神女像前立誓,締結(jié)良緣……

    聞言,沈萬霄難免失神。

    難怪那時漣絳要將那張?zhí)鹤铀退?,難怪那時漣絳那么失落、難過......觀御,你當真沒有心,當真是個混蛋。

    “沈萬霄?”見他站著不動,松晏兩三步走到他身邊,抬起頭打量他,看清他的神情時心口倏地一痛。

    ——原來是送過的么,不然怎么會提起就難過。

    松晏垂眸,藏好滿眼的失落與妒忌。他不想問,但心酸之下終歸忍不住自討苦吃:“那只狐貍……它應(yīng)該把毛發(fā)都給你了吧?”

    沈萬霄在他這要哭不哭的聲音里回神,并未回答,轉(zhuǎn)而問:“劉盛要這狐毛做什么?”

    “其實他也不一定找的是我娘的毛,或許是其他狐貍的?!彼申酞q豫著,良久,接著往下道,“狐毛上有狐貍的氣息,所以......只要有毛發(fā),就能找到這些毛發(fā)的主人?!?/br>
    他停頓片刻,雖知沈萬霄不愿回答,但還是再次試探著問,“它難道就沒有留點東西給你?”

    沈萬霄低頭看他。

    他心生慌亂,連忙擺手道:“你別誤會,我就是隨便問問,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可哪兒有人隨便問問會問兩遍。

    松晏心知瞞不過。他難過地垂首,欲蓋彌彰地說一些違心的話:“我就是想,問一問。若是有的話,興許我能幫你找到他?!?/br>
    第55章 劉盛

    沈萬霄目光沉沉。

    良久,久到松晏甚至以為他不會做出任何回答,他才開口道:“沒有?!?/br>
    松晏驀地松了口氣。

    他不無卑劣地希望沈萬霄找不到要找的狐貍。最好是永生永世,見之不相認。

    屋里三三兩兩打掃的人動作麻利,不一會兒便將屋子收拾得煥然一新,隨后提著掃帚拖把匆匆離開。

    房門一合,劉盛便灰頭土臉地從床下爬出來。他拍干凈身上的灰塵,接連呸了好幾聲,只慶幸方才那些個仆從做事雖快卻不認真,只將面上的東西整掃干凈,一些犄角旮旯里看都沒看一眼,不然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他翻亂新鋪好的被褥,好一陣摸索,才終于從擠著墻那面的軟墊下翻出一對耳環(huán)。

    松晏同沈萬霄相視一眼,只見那對耳環(huán)是翹著尾巴的狐貍模樣,大小比不過一個指甲蓋,但做工精細,將狐貍臉上的神態(tài)刻畫的淋漓盡致。

    “這是我們狐族的東西,”松晏上前,“師父說我們狐族自從被貶為妖族,族中便每年都要選一只狐貍送到九重天,這對耳環(huán)便是用來挑選狐貍的?!?/br>
    沈萬霄與他一道湊近劉盛,而后見那對耳環(huán)上的狐貍漸漸垂下尾巴,一雙半張著的眼睛也徹底睜開。

    狐族用以選狐貍的耳環(huán)沈萬霄聽說過。

    漣絳成魔后,九尾狐一族被除去神位,貶為妖族。而在那之后不久,天帝便下令要狐族每年選一只狐貍送到九重天聽學(xué),其心不過是以此作為要挾,以防狐族心生不滿與魔族相勾結(jié)。

    這耳環(huán)名曰“雪恥”,能辨人善惡。善者,雪恥上的狐貍睜眼垂尾;惡者,雪恥上的狐貍閉目翹尾。

    松晏微怔,指著耳環(huán)道:“劉盛竟無害人之心,可他拿這耳環(huán)要做什么?”

    “若我沒記錯,雪恥的上一任主人應(yīng)是花遲?!鄙蛉f霄仔細端詳劉盛手里的耳環(huán),終于窺見蛛絲馬跡,“這上面有花遲的毛發(fā)。”

    面前劉盛雙手合十,虔誠地捧著雪恥拜了一拜,嘴里不停念叨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他東張西望,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輕輕將窗戶推開。

    松晏急忙跟上去,但礙于劉盛握得緊,他并未瞧見墜著狐貍的銀環(huán)上那幾根細小的白色毛發(fā),只好嘆氣作罷。

    “大仙、大仙?”

    窗邊,劉盛用氣音朝著窗外喊了幾聲,但都無人應(yīng)答。他略感焦急,音量提高不少:“大仙?”

    松晏狐疑地打量他:“他在找誰?”

    沈萬霄微微抬頭:“風(fēng)晚。”

    “風(fēng)晚?”松晏詫異不已,“風(fēng)晚不是幫應(yīng)空青他們做事么?若真是他,那劉盛必定心懷惡意,雪恥不可能察覺不到?!?/br>
    劉盛額頭滲出細汗,扒在窗沿一個勁兒地呼喊著,看上去火燒眉毛般著急。

    沈萬霄睨了松晏一眼,道:“風(fēng)晚是花遲唯一的弟子,自從我將花遲封印在寒潭之下,他便一直都在找花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