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來日戰(zhàn)場相見,我必能破你不敗神話。” 第42章 第 嘈雜主帳陡然陷入安靜。 所有人屏住呼吸, 視線落在身材高挑的女人身上,她雖劍術(shù)高超,但男女之間的力氣懸殊依舊讓她在對戰(zhàn)席拓之際虎口崩裂, 殷紅的血跡順著她掌心往下淌, 可盡管如此,卻沒有覺得她不會是席拓的對手。 正如她所說, 席拓雖鋒利, 可也不過是他人掌中刀,而她,卻是刀的主人。 ——刀再怎樣吹毛斷發(fā), 但仍要被人所掌握。 過剛易折。 刀會斷,人的手斷了, 還能再接。 她不會輸。 潮水一般涌來的親衛(wèi)齊齊收劍。 他們自動讓出一條路,讓這個對他們威脅極大的男人離開。 沒有人質(zhì)疑姜貞的決定, 質(zhì)疑她是放虎歸山。 正如他們從不質(zhì)疑她的能力一般,他們篤定她會帶領(lǐng)他們走向勝利。 什么放虎歸山? 不過是未來贏得更漂亮罷了。 既然如此, 那么又為什么不能放席拓離開? “大司馬, 請?!?/br> 趙修文長劍還鞘, 對席拓做了個請的姿勢。 主桿上沒什么表情的男人面上終于有了一絲情緒波動。 “人言姜二娘狂傲, 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br> 席拓瞇眼看著姜貞, 嘴角扯出一抹嘲諷,“你能贏我?可笑。” 姜貞清越一笑, “席拓, 我能贏你一次, 便能贏你第二次。” “今日之贏不甚光彩,但在不久的未來, 我必能正大光明將你擒下!” “席拓恭候大駕。” 席拓冷冷一笑,收劍落地。 親衛(wèi)們讓出一條路,他便大搖大擺從三軍主帳的位置走出,仿佛一點不擔心姜貞放冷箭。 ——似姜貞之自負,既說了要在戰(zhàn)場上贏他,便不會再用陰謀詭計。 席拓大步離去。 主帳被毀,親衛(wèi)們重新將帳篷撐起來。 幾刻鐘的功夫,一座嶄新的主張重新被豎起來。 相蘊和跟隨姜貞走進主帳。 親衛(wèi)取來傷藥與紗布。 姜貞伸出手,趙修文輕車熟路給她傷藥包扎。 “嬸娘素來不以力氣見長,今日怎突然與席拓拼起力氣了?” 姜貞虎口被震裂,傷口處頗為猙獰,趙修文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 姜貞輕啜一口茶,“他既想試我深淺,我便不能怯戰(zhàn),否則還會讓他以為我怕了他?!?/br> “區(qū)區(qū)席拓而已,尚不足以讓我韜光養(yǎng)晦?!?/br> 姜貞回答著趙修文的話,眼睛卻在看相蘊和,“阿和,你可明白今日的一切?” “明白,但又不太明白?!?/br> 相蘊和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阿娘既不想招降他,又何必放他離開?兩軍交戰(zhàn),哪有不傷亡的?” “更別提席拓乃世之驍將,阿娘縱然能贏他,也會損失慘重,將士死傷無數(shù)?!?/br> 相蘊和輕輕一嘆,“阿娘該為了將士性命著想,不該放他離開的。” 話剛出口,自己微微一愣。 ——什么時候她也變得這么不擇手段,為了取勝可以使一切的陰謀手段?甚至還覺得阿娘太過光明磊落,當現(xiàn)在便把席拓殺了,以絕后患? 這樣的她,與欺負孤兒寡婦殺陳留王的大盛開國皇帝有什么區(qū)別? 又與殺侄逼嫂趁虛而入的現(xiàn)在的大盛皇帝有什么區(qū)別? 沒區(qū)別。 一樣的沒有底線,一樣的機關(guān)算盡。 相蘊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 姜貞卻欣慰笑了起來,“我的阿和長大了?!?/br> “你現(xiàn)在的思維,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該有的思維?!?/br> “你沒有錯。” 姜貞對相蘊和道。 相蘊和有一瞬的迷茫。 如此汲汲營營,視人命如草芥,真的沒有錯嗎?難道統(tǒng)御九州的執(zhí)政者,都要將天下萬民當芻狗嗎? 見相蘊和仍在恍惚中,姜貞虎口的傷口被趙修文包扎好,便伸出手,對著在反省自己的小姑娘招招手,“阿和,過來。” 相蘊和慢慢走了過去。 姜貞把相蘊和攬在懷里,溫柔與她剖析今日發(fā)生的事情,“我今日不殺他,除了對絕世將才的惺惺相惜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你?!?/br> “因為你在,所以我必須留他一命?!?/br> “我?” 相蘊和指了指自己,有些迷惑。 “對,因為你?!?/br> 姜貞微頷首,“我可以不擇手段,我可以冷酷無情,我可以殺人如麻,我甚至可以不分善惡,我都可以。” “想要執(zhí)掌天下,沒有一顆冷硬的心是不行的?!?/br> “但若身為一個母親,身為一個傳承天下的執(zhí)政者,便不僅僅要有冷硬之心,更要有一顆悲憫之心?!?/br> “殺戮太過為暴君,軟弱無能為庸主,只有剛?cè)岵?,恩威并施,才是開創(chuàng)萬世基業(yè)的千古一帝?!?/br> 相蘊和微微一愣。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仿佛沒明白,但是沒關(guān)系,姜貞的聲音仍在繼續(xù)—— “我今日放他離開,是為了告訴你,執(zhí)政者可以雷霆手段,但也要做事留一線?!?/br> “你可以眼見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但不能忘記,你之所看到這些甚至造成這些,是因為你要還天下太平。” “雙手染血不要怕?!?/br> “只要心中無血,那便是無血?!?/br> 相蘊和心頭一震。 “圣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br> “這句話誤了太多人,以為圣人真的不仁,才會將萬物視為草芥?!?/br>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br> “圣人心中有大愛,所以萬物是芻狗,是星辰,是月之恒,更是日之升?!?/br> “南山之壽,不騫不崩?!?/br> “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br> “阿和,你明白了嗎?” 姜貞溫柔問相蘊和。 相蘊和緩緩回神。 她點頭,原本還是迷茫一片的眸子隨著她的動作慢慢變?yōu)榍迕?,抬頭看著姜貞,手指抓著她衣袖,“我明白了,阿娘,我全明白了?!?/br> “阿娘是要我——雖行霹靂手段,但要有菩薩心腸?!?/br> “攻于心計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迷失在心計城府之中,就像如今的帝王。” “他明明很聰明,有識人之才,也有用人之能?!?/br> “可他摒棄這些,只玩弄權(quán)術(shù),以一些庸才來治國?!?/br> 她不止明白這些,還明白更多。 為何席拓降楚王,為何席拓以鳳釵自戕。 這位能征善戰(zhàn)的絕世悍將心中從無家國,他竭盡全力往上爬,不過是想皎皎白月光落在他身上。 可月雖皎皎,也徹骨生寒,宸妃從不需要他,她的仇她會自己報,無論他是高官厚祿,還是卑微如塵,都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誰說念念不忘會有回響? 誰說襄王有夢,神女便要有情? 她偏不。 她這一生顛沛流離,坎坷泥濘。 做過手掌天下權(quán)的太子妃,也當過人人唾罵的妖妃,世間美好她見過也享過,世間骯臟她經(jīng)過也嘗過,那些身前身后名對她來講全無意義,她只是一個孤絕走在自己路上的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