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的風(fēng)格是水的樣子。

    皇上心想，如果汪貴人還活著，瞧著十九阿哥的模樣，是什么樣子那？也是這樣的絕對溫柔吧。

    皇上背負(fù)雙手，仰頭望著藍到水洗的夜空，夜風(fēng)吹動皇上的玄色披風(fēng)獵獵作響。好一會兒，皇上問玄靈道長：“狼，還有幾年壽命？”

    “大約也就四五年了?！毙`道長感嘆：“狼的壽命，已知的，最高是十六年。她很早就失去了伴侶，獨自撫養(yǎng)孩子長大，身上受過傷……”

    皇上輕輕地一閉眼。

    狼老了，玄靈道長這都八十歲了，汪家、熊孩子的外公外婆，也都七十多了，皇太后也六十多歲了……轉(zhuǎn)眼間，康熙四十七年了，汪貴人離開六年了，自己也這樣老了，不再是當(dāng)年御駕親征，縱馬大漠的強壯。

    皇上回憶幼年接連失去父母的自己，那時他是什么天崩地裂的模樣？而他的小十九，將來也要和他一樣，經(jīng)歷這些傷痛。

    來到南京的第二天下午，皇上召見汪家人。

    秋天的小雨涼絲絲地下著，侍衛(wèi)撐著傘，汪家老爺、汪家老夫人，領(lǐng)著汪家兩房八個人，一起來拜見皇上和皇太后。

    江南的學(xué)政園林，乃是前朝的徐達國公府。清兵進了南京后，徐達后人嫡系這一支，和其他沒有提前投降的官家一樣，家產(chǎn)都被充了公。因為是南京城最好的園子，作為學(xué)政衙門之所，皇上幾次來南京，都住在這里。

    小太監(jiān)在前頭引路，園子里靜悄悄的，行走在雨絲朦朧之間，有一種時光變化的錯覺。

    汪家人對這里很是熟悉，因為這里在之前匯集了江南的文人墨客，大家夫人、姑娘們也經(jīng)常應(yīng)邀請前來赴宴。

    汪家老夫人經(jīng)過六十三年，再進來這個地方，在心里輕輕嘆口氣。

    汪家老爺悄悄伸手，寬大的袖子里，握住她枯瘦的手。

    侍衛(wèi)們幾步一崗，小太監(jiān)們宮女們來往其間，就連這里的花草樹木，都多了幾分皇家的尊貴不塵。

    汪家一行人在傘下，穿花拂柳地進來正院院門口廊下，門口其中一個小太監(jiān)進去通報，不一會兒，有站崗的宮人陸續(xù)唱誦：“皇上宣汪家人覲見~~~”

    汪老爺和汪老夫人精神一震，回頭挨個望一眼孩子們孫子們重孫們，做最后的叮囑，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

    汪家人沒有官職在身，老中青少四代男子統(tǒng)一長袍造型簡練，頭上瓜皮小帽，青色的素緞平袖立領(lǐng)直身，偏大襟，前后衣身有接縫，下擺有兩小開衩。

    女子統(tǒng)一紅色單夾江綢，上衣下裙，因為是秋天，上衣料子厚，外套著對襟錦褂，服飾寬大，衣長到腿，袖長到尺，裙長到腳，妝花織錦的鳳尾裙或月華裙，滾繡緣邊綴著米珠，頭上也是端正大氣的。除了老夫人花白的頭發(fā)盤起來一根抹額加紅穗子，其余都是環(huán)佩叮當(dāng)、流蘇簪花。

    進來正堂門廊，男子們?nèi)∠聛砻弊舆f給身邊的小太監(jiān)，女子們整理衣裙，一起跨過門檻。

    跟著太監(jiān)的腳步，來到正堂中間的位置，不抬頭，只管磕頭或者蹲身行禮。

    “草民/民婦/民女拜見皇上，給皇上請安?！?/br>
    “起?！被噬系穆曇衾飵е?，“朕這次來，見到你們身體康健，也是放心了?！?/br>
    汪家老爺和老夫人領(lǐng)著一家人起身，聞著屋里的龍涎香清冽的香氣，微微低頭看著腳尖，汪老爺恭敬道：“勞皇上惦記著，草民等仰賴皇上的福氣，在家里頤養(yǎng)天年，身子骨還好?！?/br>
    “嗯。這兩位孩童，是小一輩？”

    “回皇上，是老大和老二家里的長孫。草民年齡大了，給他們兄弟三個分了家，見皇上這樣大的榮耀，也是不偏不厚的，一家?guī)б粋€?！?/br>
    皇上笑了：“你這老頭，向來最是持家有方。孩子上前來，朕看看。”

    兩個孩子跟著小太監(jiān)，一步步上前，走到皇上的跟前，還是微微低頭。

    皇上打眼一瞧，一個七八歲，一個六七歲，面容俊秀，皮膚皙白，五官清朗，眉目如畫。

    都是讀了書進了學(xué)的嚴(yán)肅模樣，還有孩童作為長子的擔(dān)當(dāng)。只眉眼間還透著孩童的天真爛漫，當(dāng)然，也有大家子弟深入骨髓的禮儀教養(yǎng)，氣度斐然。

    皇上點點頭：“都是好孩子。抬頭，都抬頭。今兒我們隨意見面，不要拘于禮節(jié)?！?/br>
    大人們聽著這話，只說“謝主隆恩”，還是眼睛看著腳面。到底是孩子，壓不住見到皇上的驚喜和榮耀，真的抬了頭。

    皇上是慈祥的老人家，面容蒼老，但目光炯炯，胡須打理的整齊。頭戴藤子兩纓冠，穿藍寧線薄綿巡幸袍，紅青緞厚綿巡幸褂，黃線巡幸軟帶拴繡花折金線珊瑚云大荷包，白布綿襪，青緞綠牙縫涼里尖靴，以及下方隱約露出的紡絲單套褲。

    唯一的配飾是右手大拇指的青玉扳指。

    兩個孩子對上皇上帶笑的眼睛，嚇得一低頭，又慢慢地抬了頭。

    皇上笑了笑，仔細一看，這小的一個，倒有幾分汪三兒當(dāng)年的樣子，膽子大，頑皮。

    “都讀了書？”

    大一點的孩子道：“回皇上，讀書了。四書五經(jīng)都開始讀，老師開始教導(dǎo)對對子?！?/br>
    “可有學(xué)習(xí)弓馬騎射？”

    小一點的回答：“回皇上，都有學(xué)習(xí)。弓馬騎射、琴棋書畫、數(shù)學(xué)營造、拉丁文、法蘭西文……都有學(xué)習(xí)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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