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她不愿再去觸景生情。

    聞野心里明白，不想為難溫卿，便不再說話。

    而這時，溫卿抬手撫摸著聞野的臉，滿眼都是愛憐。

    她的孩子長大了，不再是當(dāng)初抱在懷中的小嬰兒。

    她眼眶微熱，即便心中再不舍，還是說出了那一句：“小野，mama不回去，但是你……”

    “回去吧?！?/br>
    第32章 chapter 32

    32

    桑晚來到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hù)室，三年沒見，她的外公蒼老瘦弱了很多。

    當(dāng)時吵架的時候，他還老態(tài)龍鐘，而現(xiàn)在，瘦骨嶙峋。

    老爺子自昨天送進(jìn)醫(yī)院后便一直沒醒，沈硯會在工作結(jié)束后來看一眼，其余時候，就只有秦姨一個人在病房。

    桑晚記得自己上一次在這樣消毒水氣味彌漫的病房里，還是來看外婆。

    如今同樣的地方，躺在這的人變成了她外公。

    她不發(fā)一言，在病床邊站了許久，覺得心中壓抑煩悶，走了出去。

    秦姨跟隨過來。

    病房門口，兩人相對而站。

    “小姐，”秦姨開口，“其實老爺子在老太太離世的時候，就發(fā)覺身體不大舒服了。他一直瞞著，就是怕你們小輩擔(dān)心?！?/br>
    秦姨是照顧老爺子最久的人，很多事情，桑晚和沈硯不知情，但她知情。

    這會兒，她勸桑晚：“家人之間，哪有什么隔夜仇呢，等老爺子醒了，你和他……”

    桑晚懂秦姨的意思。她神色倦怠，沉默一會后，說：“醒了通知我?！?/br>
    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了。

    現(xiàn)在的她，急需一個地方讓她透口氣。

    桑晚來到無人的安全通道，背靠著冰冷墻壁，失控地閉上眼睛。

    聲控?zé)粢驗闆]感應(yīng)到聲音，暗了下去。

    安全通道里沒有窗，沒了聲控?zé)舻臒艄?，四周便陷入無窮黑暗。

    桑晚胸口起伏著，用力穩(wěn)著情緒，可是眼角仍溢出水光。

    外公確實傷了她的心，可是在那個寒冬，他的一句“外公接你回家”，是她這輩子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的最溫暖的一句話。

    哪怕是謊言，那也曾溫暖過她。

    她的親人為什么總要這樣無情地一個接一個地走呢，是不是人長大之后，就必須要經(jīng)歷這樣的過程？

    如果是這樣，她情愿不長大。

    那么，她的父親，母親，外公，外婆，永遠(yuǎn)都會是年輕的模樣。

    桑晚覺得自己可以把情緒都收回去，可是手機(jī)響起來，她的心理防線崩塌在聽到聞野聲音的那一刻。

    聞野問她到醫(yī)院了嗎，她卻握緊手機(jī)，喉嚨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堵著，發(fā)不出一個音。

    桑晚的眼淚緩緩落下，沒發(fā)出聲音，聞野卻心有靈犀般，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

    兩人對著手機(jī)安靜許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

    最后的時候，聞野輕輕出聲：“別哭。”

    桑晚再次破防。

    她不愿示弱，不愿被安慰，但這并不意味著，她不需要安慰。

    現(xiàn)在聞野的陪伴，就是另一種安慰。

    隔著電話，聞野聽得到桑晚隱忍的呼吸聲，心也跟著抽疼。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此時此刻，自己能在桑晚身邊，多希望自己能給桑晚一個擁抱。

    可是他不在。

    兩人無聲的通話持續(xù)了很久，直到桑晚收拾好情緒。

    “心情好點(diǎn)了？”聞野問。

    桑晚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故作輕松地笑一聲：“一直很好?！?/br>
    “是么。那挺好?！甭勔绊樦Ｍ淼脑捳f，仿佛和桑晚一樣，都把剛才那段長時間的沉默忘記了。

    “林曉桑怎么樣？”桑晚問。

    “meimei沒什么事，放心?！?/br>
    “什么meimei，那是我meimei，注意措辭?！?/br>
    “你meimei，也就是我meimei?！?/br>
    兩個人妹來妹去的，桑晚被逗笑，說了句：“去你妹?！?/br>
    她很少說這樣的話，聞野就乖乖挨罵，也不反駁。

    大概是感覺桑晚的心情真的好一些了，聞野才說：“下午歸隊，晚上再聯(lián)系?！?/br>
    桑晚隨口應(yīng)：“知道了。我很忙的，晚上打電話過來可能我也不會接?！?/br>
    “沒關(guān)系，我只管打就好?！?/br>
    “那你隨意。”

    跟聞野認(rèn)識這么久，桑晚別的沒學(xué)會，他的口是心非倒是被她學(xué)以致用，還用得活靈活現(xiàn)。

    電話掛斷，桑晚心情好了許多。

    梁芮竹今天休假，她們約了午飯。

    地點(diǎn)是梁芮竹選的，附近新開的一家火鍋店。

    桑晚到達(dá)的時候，梁芮竹已經(jīng)點(diǎn)好了菜，特色鍋底是他們家的辣鍋，但是梁芮竹偏偏點(diǎn)了一個菌菇清湯。

    “最近肝火旺，這兩天要飛，不能長痘，委屈你一下，陪我吃清湯?！绷很侵駷榱斯ぷ?，付出的還是蠻多的。作為空乘，她得好好保護(hù)自己的這張臉。她的形象就是航空公司的形象。

    桑晚對湯底沒什么要求，只是說：“肝火旺還想著吃火鍋?！?/br>
    “沒辦法，不想等，人生在世，得及時行樂呀?！绷很侵裥χ?，然后問：“不過你怎么突然就回來了，也沒聽你提前說?！?/br>
    “臨時回來的。外公住院了?！?/br>
    “啊？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早上?！?/br>
    桑晚正喝著火鍋店提供的大麥茶，她端著烏黑精致的瓷杯，思忖一下，說道：“是我哥把他氣的?！?/br>
    梁芮竹的表情倏地僵硬住，勉強(qiáng)“噢”了兩下。

    通常來說，桑晚提起沈硯，下一秒就會把話題岔開，這是這么些年她們之間的默契。

    可是這次，桑晚沒有避開沈硯，繼續(xù)往下說：“我哥離婚了?！?/br>
    聞言，梁芮竹的表情更加僵硬，愣著神，半天沒有反應(yīng)。

    “小竹，我哥離婚了?！?/br>
    桑晚重復(fù)一遍，讓梁芮竹知道這是真的。

    梁芮竹終于有所反應(yīng)，她極輕地笑一笑，“真突然啊?！?/br>
    “不是很突然。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感情，當(dāng)初結(jié)婚，只是為了兩家的利益。其實，這些年，我哥——”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的，跟我無關(guān)呀?！?/br>
    梁芮竹笑著打斷桑晚的話，似乎不愿聽下去。

    桑晚卻神情嚴(yán)肅地看著梁芮竹，她怎么能看不出梁芮竹此刻的強(qiáng)顏歡笑。

    梁芮竹不可能不在意的，她越是表現(xiàn)的無所謂，就越代表她在意。

    “小竹，他離婚了，或許你們……還能有機(jī)會?！?/br>
    梁芮竹搖著頭，眼里泛起淚光：“不會了?！?/br>
    她深呼吸一口，不讓自己掉下眼淚。

    “我已經(jīng)忘了喜歡他是種什么感覺。我和他認(rèn)識十年，卻八年未見，這當(dāng)中的空白，早就無法彌補(bǔ)?！?/br>
    “離婚是他自己的事，無論他結(jié)婚還是離婚，都跟我無關(guān)。”

    “再說，他也不是為了我而離婚，不是么？”

    桑晚不知沈硯和江挽心之間到底是因為什么而離婚，這里面或許有許多的利益糾葛，就像當(dāng)初他們結(jié)婚一樣。

    “小晚，不是每個人的運(yùn)氣都那么好，不是每一面破鏡，都能重圓的。”

    桑晚望著眼前的梁芮竹，這么多年她都沒什么變化，任何時候，都能把事情考慮得清清楚楚。

    她很冷靜，被沈硯分手的時候，冷靜的一個字都沒挽留。

    倘若當(dāng)時她哭一哭，柔弱一下，脆弱一下，崩潰一下，或許沈硯就會投降。

    梁芮竹理解沈硯的決定，欣然接受自己被放棄，然后努力地保持距離，避免任何可能的見面。

    八年，她足足捱了八年。

    桑晚嘆氣，喃喃著：“如果你真的不在意，那現(xiàn)在的眼淚，又是因為誰呢。”

    梁芮竹抹去臉上淚水，調(diào)皮一笑：“祭奠我死去的青春。”

    桑晚聽著，忍不住扯動嘴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