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寵溺地替程安拂去粘在西裝上的一根細(xì)小綿絲，低聲道：“很滿意？”

    程安愣怔片刻，忙收回視線，靦腆抿著唇。

    h國同性婚姻合法五年，同性伴侶結(jié)婚早就屢見不鮮，如今程安已經(jīng)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

    程母自然明白程安的心意，悄聲道：“那你要加油?！?/br>
    程安心領(lǐng)神會，點(diǎn)頭。

    觥籌交錯，大家相談甚歡，其中urban項目出現(xiàn)頻率最高，程父借機(jī)插話，和謝崇硯聊了兩句。

    謝崇硯始終保持良好的社交禮儀，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卻又能讓人感受到他并不喜歡這般場合。

    程梵思索，如果換成自己，必定也討厭與形形色色諂媚之人周旋，尤其是程家這種。

    晚餐是謝家精心挑選的法餐，味道不錯，他卻沒心情，始終在琢磨怎么找機(jī)會單獨(dú)和謝崇硯說話。

    這時，對面的林總看著程梵，“程總，這是您的小兒子？”

    程父與程母對視一眼，舉起杯：“對，身體不好，很少出來?！?/br>
    林總贊嘆：“小少爺生得真俊俏?！?/br>
    程安當(dāng)即耷下眼尾，刀狠狠插進(jìn)牛排中。

    果然，只要程梵在，大家注意力都在程梵身上。

    程母接話，語氣格外縱容寵溺，“小兒子被我慣壞，身體差不能著風(fēng)，今天非哭著喊著要和我一起來，不來還發(fā)小脾氣?！?/br>
    林總驚訝一笑：“孩子嘛，發(fā)脾氣正常?！?/br>
    程梵怎能聽不出程母的話中內(nèi)涵，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前，說自己身體不好性格嬌縱，不過是怕自己搶了程安風(fēng)頭罷了。

    他小幅度轉(zhuǎn)頭，語氣怏怏：“我獨(dú)自在家養(yǎng)病兩年，從未外出，實在孤單，想多陪陪您?！?/br>
    程母虛偽的笑容逐漸凝固，聲音故作溫和：“是媽太忙，最近忽略了你?！?/br>
    林總接道：“是啊，還是家人比較重要?！?/br>
    程父倪著程母，咳嗽兩聲，趕忙林總岔開話題。

    程母不悅，程梵卻心情不錯，他微微揚(yáng)起淺棕色的眼眸，彎唇不語。無意間抬起頭時，與謝崇硯的視線碰了正著。

    僅僅兩秒，謝崇硯收回視線，繼續(xù)和好友聊天。

    程梵依舊保持著剛才的方向，良久低頭用餐。

    晚餐快結(jié)束時，謝崇硯道了句失陪，短暫離開，其余的人各自成群，聊起自家生意。

    程梵知道機(jī)會來了。

    “媽，我有些不舒服，想去衛(wèi)生間?！背惕笪嬷亲樱砬椴贿m。

    程母蹙眉：“趕緊去吧，都說等你身體好后再和我出來?！?/br>
    程梵匆忙點(diǎn)頭，小跑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程母深思熟慮，良久收回視線繼續(xù)侃侃而談。

    這座酒莊面積很大，程梵一時半刻無法找到謝崇硯的去處，只好碰碰運(yùn)氣。

    他印象中，謝崇硯從餐廳離開是朝著左手邊轉(zhuǎn)身，應(yīng)該離在這附近。

    這時，他聽到不遠(yuǎn)處走廊高高低低的聲音，不禁停下腳步，朝那邊望去。

    外側(cè)有一處二十平米的露天吧臺，此刻被罩上玻璃屋頂，地上擺著零星散落的地?zé)?，謝崇硯和兩個男人坐在椅子上喝酒。

    程梵陷入猶豫，一時不知面對謝崇硯如何開口。

    這幾年他鮮少和外人溝通交往，今天程安的那幫朋友，他到能勉強(qiáng)應(yīng)付，可謝崇硯這樣的人，溝通明顯需要技巧和方法。

    更何況，他是提議的一方。

    想到這里，程梵有些難以啟齒。

    坐在里面的謝崇硯明顯放松，左手夾著一根香煙，有一聲沒一聲地應(yīng)著旁人的問題，偶爾用手指輕輕抬下眼鏡，露出的手腕漂亮瘦削但不失力量。

    對面的兩人是項氏地產(chǎn)總經(jīng)理和方科集團(tuán)太子，程父方才和程母介紹過。

    項枝端著酒杯笑道：“羽潭為了哄小女朋友，跟合作方解除合同，把他爹氣得半死，副總的位置差點(diǎn)被撤下?！?/br>
    方裕臣：“他哥虎視眈眈，這么做圖什么。”

    “色令智昏?！币恢蔽磪⑴c話題的謝崇硯淡漠道了四個字。

    項枝懶洋洋說：“你到不會色令智昏，聽說前幾天你抽出幾分鐘收拾了趙家，讓他們到處說你冷血不近人情?！?/br>
    銀絲眼鏡下的桃花眼輕輕一瞥，謝崇硯低笑：“到也是實話。”

    項枝和方裕臣笑著看他，“你聽說程家最近想攀附謝家，和你們聯(lián)姻嗎？”

    程梵聽到這句話，心臟不免狂跳。向后稍退一小步，他猶豫著要不要暫時離開，雖說無意聽別人交談，也還是不禮貌。

    謝崇硯聲音很冷：“哪個程家?！?/br>
    項枝：“從事影院產(chǎn)業(yè)的程家，旗下有三百多家影院，勉強(qiáng)算個中型企業(yè)?！?/br>
    謝崇硯回憶起來：“嗯。”

    項枝：“最近他們旗下的影院幾乎都在宣傳urban計劃，可勁兒巴結(jié)你家，又在你爸面前稱贊他們家兒子聰慧俊俏，好和你聯(lián)姻?！?/br>
    謝崇硯漫不經(jīng)心：“怪不得他最近總和我暗示?！?/br>
    項枝打趣：“程家攀高枝的算盤打得真響，依我看你爸真該退休了，居然和這種破落戶浪費(fèi)口舌?！?/br>
    程家的地位程梵拎得清，旁人的話雖然刺耳，但是事實。

    他左手邊是窗戶，轉(zhuǎn)頭俯瞰整座莊園時，發(fā)現(xiàn)很遠(yuǎn)的地方，有一處未經(jīng)開發(fā)的廢棄舊林。

    那五年之間，財經(jīng)雜志他看得不少，到也能記下一些經(jīng)濟(jì)走向和有潛力的金融項目，這座廢棄舊林六年后似乎會成為濱潭市乃至全國的熱門金融商業(yè)區(qū)。

    以他手握的金融信息和謝崇硯母親的信息，和謝崇硯合作聯(lián)姻是雙贏的局面，程梵并不認(rèn)為自己低人一等。

    他抬起手，輕輕扣響露臺木門。

    項枝和方裕臣聞聲回頭。

    白西裝在夜色中格外明顯，常年練習(xí)舞蹈使程梵身段極佳，gucci的早春系列寓意張揚(yáng)青春，穿在程梵身上，如同在夜色搖曳生姿的白色櫻花，稀有驚羨。

    項枝看得有些出神，翹著二郎腿：“這位漂亮弟弟是？”

    謝崇硯隨著聲音淡淡地抬起眼，看見程梵，道：“程家二少爺。”

    方裕臣聽說是程家，不禁來了興致，沒羞沒臊調(diào)侃：“這是程家想和你聯(lián)姻的俊俏少爺？”

    項枝跟著起哄：“崇硯，如果你不考慮，我可以試試?！?/br>
    程梵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被人這樣取笑，一時之間耳膜像是被蒙上一層霧氣。

    他掃了項枝一眼，淡淡道：“看不上你?！?/br>
    方裕臣哄笑起來：“挺有個性，看樣子弟弟心有所屬?！?/br>
    程梵嫌他們輕浮，不愿搭理，直視謝崇硯：“我想和你單獨(dú)說幾句話，可以么。”

    謝崇硯沒有波瀾的眼神明顯一怔，隨后應(yīng)了一聲。項枝和方裕臣隨即起身，順帶拍了拍謝崇硯的肩，“你倆說悄悄話，我們走了?！?/br>
    露臺只剩兩人，夜風(fēng)拂著頂層玻璃屋頂，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落在程梵耳畔，惹得他莫名緊張。

    謝崇硯將香煙掐滅，隨手?jǐn)n了攏利索的黑發(fā)，黑眸如沉夜的黑曜石，靜靜凝著局促而坐的程梵。

    謝崇硯身上的雪松味道離程梵越來越近，擾著他的心神，心情更加緊張。

    “你多大了。”謝崇硯淡淡詢問。

    面前的程梵坐姿筆直，盡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緊張感，將成熟的姿態(tài)外露，表情驕矜又糾結(jié)，可還是被一眼看破。

    謝崇硯猜測程梵也就二十歲的樣子。

    程梵：“十九歲?！?/br>
    見謝崇硯仍然盯著自己，補(bǔ)了一句，“還差個月，二十歲?！?/br>
    謝崇硯抬手掃了眼腕表，似乎接下來還有安排，“找我什么事?！?/br>
    盯著對方的銀絲眼鏡，程梵舔了舔干燥的唇，聲音繃緊，卻又帶著幾分傲然自信：“我知道有人害你，想和你合作?！?/br>
    謝崇硯表情沒什么變化，將眼鏡輕輕摘下，隨手放在桌臺，露出銳利漂亮的桃花眼，訴著他的不信。

    不戴眼鏡的謝崇硯那股子溫文儒雅瞬間破碎，留下的只有清冷漠然，仿佛這才是真正的他。

    察覺到自己不被信任，程梵眉間染上嚴(yán)肅和思慮，繼續(xù)說服道：“我可以把那些企業(yè)的名單列出來，你規(guī)避他們，不和他們合作就好?！?/br>
    謝崇硯這時淡淡開口：“都有誰?！?/br>
    程梵心臟跳得厲害，神經(jīng)緊張：“…有你的大伯，二叔，小姑，還有一些企業(yè)，林家…”

    “還有我們家?！?/br>
    謝崇硯眼神不著痕跡地閃了閃，將眼鏡從桌面緩緩勾起，重新戴上，低笑一聲，又恢復(fù)了漫不經(jīng)心的散漫。

    像是和孩子說話，他道：“既然程家要害我，你為什么告訴我?！?/br>
    程梵實話實說：“因為我不是程家親生?！?/br>
    這種豪門戲碼謝崇硯見怪不怪，并沒有對他起多大觸動，反問：“所以，你想和我合作什么？”

    程梵與他平視，話在喉嚨里堵得晦澀又難為情，最終還是緩緩開口：

    “我想代表程家和你聯(lián)姻，我?guī)湍阏页鰧硪δ愕娜?，你幫我報?fù)打壓程家，讓他們得到懲罰。”

    謝崇硯好似聽見什么玩笑，語氣不大認(rèn)真：“我怎么確信，你提供的信息是真的？就算你是真心，你才十九，沒有參與程家運(yùn)營，拿到的資料怎么能保真？”

    這個問題程梵早有預(yù)料，順暢回答：“我偷聽到了我爸媽的密謀，那些合作伙伴，我都已經(jīng)清楚記下。”

    謝崇硯凝著他的眼睛，最終落下認(rèn)真，疏懶起身：“謝謝你的信息，你的合作邀約我知道了。”

    程梵隨他站起來：“那我們的合作…”

    謝崇硯背過身：“抱歉，你的提議我不能接受。”

    片刻，露臺響起離開的腳步聲。

    程梵呼吸急促起伏，不知道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打算將他的最后一個籌碼亮出來。

    “如果我知道，你mama在哪里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