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后，她見晚霞鋪滿了半邊天。美麗的橙黃色，美麗的壇內(nèi)野花，美麗的即將落幕的云天。

    她仰起頭，繞著頭頂上的晚霞好好看了一圈，看著看著，她的眼淚撲簌滾落。她是喜極而泣，她真的懷孕了。

    她強(qiáng)壓著激動(dòng)的心情，一路走在廊道里，又是笑，又是哭，走到一處巷角，她背靠在墻上，捂著嘴失聲痛哭起來，哭累了，她又望向天空囅然大笑。

    她只怪老天爺，竟捉弄了她十多年之久。

    回去的路上她身輕如燕，一遍遍撫摸著自己還未見孕相的肚子。她想立刻見到陸慶歸。

    坐上車后，小梅急著尋問她情況，她顧及蒲苗在一旁，便只三言兩語搪塞了過去?？上焐淹?，她離開家太久，已不宜再去找陸慶歸，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回去。

    張傅初這些日子已經(jīng)高興地忘了形，陪在尹溪文和至寶跟前寸步不離。宋枯榮連想跟他多說幾句話的機(jī)會(huì)都沒有。

    她一連悶在家里多日，外頭的事她也故意不去伸手，她知道不用多久，張傅初就會(huì)主動(dòng)來找她。

    考慮良久，她還是決定主動(dòng)去一趟陸家。

    趕一大早青霄白日去的，她知道他一貫出門的早，若是遲了，就碰不上了。

    一見是張?zhí)?，陸家開門的丫頭都客氣得很。

    陸慶歸坐在餐桌上吃飯，剛吃好準(zhǔn)備放下筷子就聽見外頭有動(dòng)靜。

    “少爺，是張?zhí)?。?/br>
    自老爺走了后，丞爺就跟在了陸慶歸后頭，人老了，故人一個(gè)接著一個(gè)離去，掛念也一同消去了，最后誰在身前，就跟著誰。老丞爺跟陸慶歸沒感情，卻也本本分分，對(duì)陸家的衷心不減。

    一聽是張?zhí)?，陸慶歸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去迎她，臉上掛著藏不住的笑，臨走到跟前，甚至差點(diǎn)要伸出手去拉她。

    還好宋枯榮及時(shí)開口說了句：

    “陸少爺剛吃完早飯么？”

    陸慶歸恍然回過神來：“咳咳?！彼攘丝壬ぷ?，兩手插到褲子口袋里：“噢，對(duì)，嬸嬸有什么事么？”

    “急著出去？”她盯著他看，暗示他想出去說。

    陸慶歸卻沒領(lǐng)會(huì)：“噢，不著急，嬸嬸上去說吧，我正好……上樓穿件外套?！?/br>
    還沒等她接話，他就轉(zhuǎn)過身往里走。她也只好跟著他去了樓上。

    房門一關(guān)，陸慶歸就立即變了個(gè)樣，兩只臂彎緊緊裹住她，貼著她的臉胡鬧：

    “可想死我了，你今天要是不來，晚上我死活都得去找你?！?/br>
    “好了好了，小點(diǎn)聲吧，小梅在外頭?！?/br>
    “我管她?！?/br>
    他緊緊抱著她，不愿松手，鼻子在她頸間滑來滑去。

    她用手掌托著他的下巴：“好了，別鬧，我來，是有件正事要跟你說?！?/br>
    他笑出了聲：“你每次都這么說，別廢話了，讓我好好疼疼?！?/br>
    她回頭看了看，確定門是鎖上了的，才推推搡搡將他又往房間里拽了點(diǎn)，生怕門外有人經(jīng)過聽見了什么，又怕隔墻有耳，于是放低了聲，說：

    “我懷孕了。”

    聲音太小，陸慶歸沒聽清。

    “什么？怎么了？”他有些疑惑。

    兩人一動(dòng)不動(dòng)對(duì)視著，宋枯榮無奈，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又說了一遍：

    “我、懷、孕、了。”

    陸慶歸懵了。

    他第一反應(yīng)是她在逗他玩兒，可第二反應(yīng)，她一大早的跑過來，就僅僅想跟他開這么一個(gè)玩笑？他訥訥地垂下眼看了看她的肚子，完全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是說？”

    她抿了抿嘴：“我偷偷去醫(yī)院查了，沒錯(cuò)?！?/br>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我的問題。就連我自己都不得不相信，他有金涵，如今有至寶，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是慶歸，真的沒錯(cuò)，先是葉蘭年診脈，過后我就偷偷去了醫(yī)院。我真的懷孕了?！?/br>
    她拼了命解釋，生怕他會(huì)不高興，以為她在騙他。

    “我知道你……”

    她還想繼續(xù)說，卻猛然被他摟進(jìn)了懷里。

    他緊緊抱著她，恨不得要將她的身體融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宋枯榮能真切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dòng)，他的呼吸，他襯衫內(nèi)的溫度，以及他說話時(shí)胸腔的震動(dòng)：

    “枯榮，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br>
    她潸然淚下。

    “枯榮，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反反復(fù)復(fù)念叨著這句話。

    她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后背：“嗯?！?/br>
    “我已經(jīng)決定了，跟他和離。或者讓他休了我，我都不在乎。我找個(gè)地方，把我們孩子生下來?！?/br>
    “但是慶歸，我不能嫁給你?！?/br>
    陸慶歸一怔，他驀然松開手，瞪大了眼睛盯著她：“為什么？”

    她仰頭：“你以為你真的能娶得了我么？”

    “我嫁給誰都可以，甚至和誰私奔都可以，因?yàn)槲夜律硪蝗?，可你不一樣，你有這個(gè)家?！?/br>
    她轉(zhuǎn)過身，抱著手臂：

    “上海對(duì)我來說，只是一個(gè)居所。可這里是你的家?！?/br>
    “我這輩子已經(jīng)走到了這，余下的路往哪走都行，可唯獨(dú)走不進(jìn)陸家?！?/br>
    “我做張?zhí)隽耸迥?，在上海，我只能是張?zhí)?，或者是曾?jīng)的張?zhí)?。但是陸太太，我做不了?！?/br>
    陸慶歸不愿在乎那么多，他只知道她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娶她進(jìn)門就是天經(jīng)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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