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 第11節(jié)
側(cè)首看向身旁的包廂,裴嶼舟矜貴的鳳眸瞇了瞇,劃過的一抹暗色像刀上反過的光,讓人不寒而栗。 而林屹榮雖有身手,卻只夠防身,自然無法像他一樣將里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架著望王司學(xué)開始退后…… 只是裴嶼舟的手明明已經(jīng)放在門上,眸中翻滾的怒浪眼看就要噴薄而出,卻又詭異地戛然而止。 雙手負(fù)在身后,他沒什么情緒地問了一句:“過兩日京中是不是有場馬球賽?” 一時(shí)沒想明白裴嶼舟轉(zhuǎn)變原由的林屹榮下意識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就在城東的馬球場,但這是貴妃辦的?!?/br> “你要去?” 轉(zhuǎn)過彎來的林屹榮錯(cuò)愕地望著少年高挺的背影,差點(diǎn)將王司學(xué)丟在地上,追上前去看他的神情。 已經(jīng)走到樓梯口的裴嶼舟沒回他,烏黑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飛舞,張狂恣意。 不過這樣看來,他對程若梨當(dāng)真完全是兄妹之情? 努力屏息忍著臉旁邊源源不斷的酒氣,林屹榮眸色漸深,心思活絡(luò)起來。 只是沒一會兒就被將臉狠狠埋在他脖頸間,不停打嗝的王司學(xué)打斷。 閉了閉眼,林屹榮咬著一口銀牙,架著人下樓。 - 馬球比賽前一天,裴嶼舟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府,一身酒氣的他想起這樁事,便又拐了個(gè)彎,飛檐走壁去夜探香閨。 彼時(shí)若梨正坐在床頭,就著兩盞忽明忽暗的燭燈給他做衣裳。 答應(yīng)裴嶼舟那天她便讓春枝去京郊的莊子尋張翠姐弟,一為打聽張叔的消息,二便是要托張翠的關(guān)系,從布莊買幾匹成色上佳,價(jià)格適中的布料。 若從府里領(lǐng)上好的綾羅綢緞,含霜姑姑定會追問,那若梨的衣服多半送不出去,就算可以,大抵也會被動手腳,惹得裴嶼舟生氣。 盡管光線微弱,少女的指尖依舊靈活而優(yōu)美地穿梭在布料之間,神色溫柔。 一旁的春枝卻沒再沉浸于眼前的美貌,她盯著若梨眼下淡淡的青影,有些心疼,又很不解。 “姑娘,世子他也沒給期限,你何必要趕在放榜之前完成?從里到外五身衣服,萬一熬壞了眼睛怎么辦?” 終于,春枝沒忍住問了出來,打破了屋內(nèi)柔軟的靜謐。 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昏暗之中若梨瞳孔中的漣漪朦朧不少,卻還是透出絲絲苦澀。 縱使心間不適,她也沒有停下縫補(bǔ),甚至沒有放慢。 最后,所有的情緒都融在了少女淺淺的笑容里,她柔聲道:“不打緊的,約莫也只有這一次,若是晚了便送不出去了?!?/br> 不僅送不出去,還會直直地撞進(jìn)他的怒火之中,連人帶衣服一起燒個(gè)干凈。 “什么叫晚了就送不出去?程若梨你有事瞞我?” 突如其來的磁性嗓音將主仆二人驚個(gè)不輕,她們幾乎同時(shí)側(cè)首看過去,便見高大挺拔的少年斜倚在屏風(fēng)旁,瞇著眼睛打量她們。 確切地說是盯著床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半個(gè)身子都隱在春枝背后的若梨。 燭火下,他的瞳孔似乎也變得幽暗,不穩(wěn)定,又危險(xiǎn)。 心跳還沒完全平復(fù),但春枝本能地彎腰給裴嶼舟見禮。 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后,少年就踩著一室昏黃的倒影,朝床邊的若梨走來。 盡管他的步子不疾不徐,甚至有些懶散,可越靠近,她便越覺得呼吸困難,不敢直面。 裴嶼舟在她床邊站定,甚是自然地伸出手朝她而來,若梨下意識抱緊衣服,蜷縮起瘦小的肩膀,慌慌張張地背過身,軟糯的嗓音里帶著絲許顫意:“世子,男女有別,你這般闖入我的閨房,實(shí),實(shí)是不妥的?!?/br> 確實(shí)是自己失禮在先,但她這般膽怯,就好像他是什么蠻不講理的惡棍,一言不合就會動手。 少年覺得生氣,又有點(diǎn)想笑。 他站在床邊,以手掩面,懶懶地打了個(gè)哈切,呼出一口綿長的酒氣,熏得若梨忍不住皺了皺秀挺的小鼻子。 一點(diǎn)點(diǎn)試探著回過頭,少女的大眼睛里閃動著幼鹿般純凈無害的光澤。 “以后我敲門?!比衾婊紊駮r(shí),裴嶼舟俯身捏了捏從她臂彎里漏出的一小截布料,松開手前他睨了床上的人兒一眼,問:“為何不用府里的料子?” 帶著酒味的溫?zé)岷粑捣髦倥哪槪t了一片白嫩的肌膚。 看著倒像是她也喝了酒。 “太貴重了,我的繡活不好,怕浪費(fèi)。” 垂下眼簾,若梨邊說,邊小心地將衣服從他掌心抽.出,嬌小的身子微微動了動,但終是忍住了再往里躲的念頭。 他從未對她生過其它心思,這般扭捏只會顯得矯情。 直起身,裴嶼舟居高臨下地俯視面若桃花,嬌艷欲滴的少女,唇角輕輕動了動,似是笑,似是冷。 “程若梨,為什么要在放榜之前做好給我?” 他沒什么情緒地問。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不該智商上線的時(shí)候狗子的智商偏偏在線,氣不氣。 第10章 困芳華 若梨緊緊抱著懷里的衣服,指尖陷了進(jìn)去,落下幾道深深的褶皺。 暖黃的燭火下,她臉上的紅暈漸漸淡去,最后成了脆弱又惶然的慘白。 如今科考已經(jīng)過去,她不該再騙他。 唇瓣翕動著,若梨努力了許多次,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屋內(nèi)很靜,可竟沒有一絲壓抑,裴嶼舟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也能感覺到自己心臟沉重而凌亂的跳動。 少女的眼眶一點(diǎn)點(diǎn)紅了。 “程若梨,我算是知道你那天怕什么了?!?/br> 裴嶼舟不怒反笑,他看著床上明明動也未動,卻狼狽到極點(diǎn),連頭也抬不起來的少女,眸中一片罕見的,沉寂的漆黑。 “要是我沒聽到這番話,你是不是準(zhǔn)備做完衣服就躲,到成親那天再穿著嫁衣蹦到我跟前,逼我娶你?” 雖很清楚若梨沒有任何理由來辯解,但裴嶼舟的質(zhì)問幾乎是不由自主。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粗沉,放在身側(cè)的手握成了拳,微微顫抖著。 那一天在馬車?yán)锏姆N種仍歷歷在目。 他就是個(gè)沉浸在謊言里的傻子,而撒謊的人卻在旁邊安靜地看。 最后怕得直哭也不曾坦白。 他竟還為此擔(dān)心,怕她真有生命之憂。 程若梨,你狠。 終于,屋里的靜謐碎了,比壓抑更可怕的暴戾噴薄而出,將床上的人兒瞬間淹沒。 若梨哆嗦著,頂著窒息般的痛苦抬起頭,圓潤漂亮的杏眸里已滿是水霧,稍有眨動便要滴落。 “不是的,我沒有準(zhǔn)備躲,也不想隱瞞,我……”我怕得從來就不是你。 如果可以,我寧愿將一切都告訴你。 告訴你我們的婚約永遠(yuǎn)不會成真,它不過是一柄被你母親握在手里,隨意把玩的刀,用來斬?cái)辔覀冎g所有牽絆。 你徹底丟下我之后,我或許連命都保不住。 眼看著若梨的淚便要落下,裴嶼舟卻猝然傾身上前,單手捏住她白嫩的下顎,迫使少女仰起頭。 但還是晚了一步。 她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在少年溫?zé)岽旨c的指腹蜿蜒,明明很細(xì)弱,卻好像無孔不入,涼,但又灼手。 “程若梨,你不過是被戳穿了謊言,我沒罵你,更沒打你,別擺出這副委屈得要死要活的樣子。”裴嶼舟垂眸望著她,黑眸深處怒火翻騰,又被他死死困住。 guntang的酒氣吹拂,近在咫尺的少女纖長的眼睫無力地顫著,最后她閉上了眼,不敢再與他對視。 此刻她說什么都是在火上澆油。 “衣服別做了,我不會穿,以后也是。” 說完后,裴嶼舟將她的臉撇到一邊,松開手,背過身。 他掐過的嬌嫩肌膚已然落下一片紅印。 但若梨感覺不到疼了。 緩緩睜開眼,少年挺拔的背影重重疊疊,看不清楚,不管她多努力,都沒能控制住牙關(guān)的顫抖。 這是她第一次在裴嶼舟面前放聲大哭,失魂落魄,沒能保住一絲尊嚴(yán)。 上一次這般還是在七年前,母親去世的那天。 蜷起雙腿,若梨將小臉緊緊埋在臂彎之間,那塊縫了一半的布料里。 她不知道裴嶼舟是什么時(shí)候走的。 而不遠(yuǎn)處的梳妝臺上,多了一塊疊得整齊的干凈手帕。 - 第二天被春枝叫醒時(shí),若梨漂亮的杏眸中布著血絲,眼底的青影也重了幾分,氣色不佳。 這一夜她噩夢連連,天快亮?xí)r方才睡得踏實(shí)些。 但裴嶼舟遣小廝來傳了話,要帶她去城東的馬球場。 或許他昨日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只是無意中聽到她們主仆的對話,便沒再同她說。 春枝為她梳發(fā)時(shí),若梨一直垂眸望著他昨晚留下的帕子。 她捉摸不透裴嶼舟的用意,但他多半已經(jīng)厭極了她,所以今日出去需得謹(jǐn)慎再三。 “姑娘,世子他許久不曾帶你出去了,而且這場馬球賽是貴妃娘娘辦的,穿這一身會不會太素凈了些?” 春枝看著面前的少女,神色困惑,語氣也透著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