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成平直的一條線。

    厚厚的雙層玻璃倒映著她的身影，她的背后有明亮又歡快的燈火。

    但她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什么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房間。

    她向后倚靠在倒映幻影的玻璃窗上，夜色的寒涼透過薄薄的衛(wèi)衣，傳遞到她溫?zé)岬募∧w。

    接觸的那一剎那，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

    瑟縮中，她想起才過去不久的那個午后。在明亮寬闊的浴室里，耳邊是隆隆作響的暖風(fēng)

    ，男人修長的五指在她柔軟的發(fā)絲間穿行。

    而她，仰起頭，瞇起眼，懶懶靠在一個又暖又有彈性的身體上。鼻間縈繞著夾帶一絲清苦的木質(zhì)香。

    是那個人特有的味道……

    ***

    五一假期快要到了，元嘉想著在家歇幾天，等假期后再開始正式接單工作。

    她把米色的單人南瓜沙發(fā)搬到臥室的飄窗旁，歪靠在柔軟的羔羊面料里看小說。

    從霍北顧辦公室里拿回來的小說她已經(jīng)看完了一半，她準(zhǔn)備把剩下的書在五一假期結(jié)束前都看完。

    然后，就是一個新的開始了。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她光溜溜的腳丫上，曬得她白生生的腳底微微發(fā)熱，泛起胭脂紅。她手下翻頁的動作越來越慢，眼皮也有垂垂欲墜的趨勢。

    “嗡嗡——”，身旁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嚇得她一激靈。

    元嘉瞇著眼，伸手在屁股和沙發(fā)的縫隙間摸索，很快抓住了罪魁禍?zhǔn)?。劃開手機一看，又是霍北顧的微信。

    又是一模一樣的內(nèi)容：「你的傷怎么樣了？」

    元嘉的手指向上劃去，看著上面一模一樣、重復(fù)出現(xiàn)過三遍的句子，她不禁懷疑霍北顧聽不懂人話。

    這幾天，元嘉每天都會收到霍北顧的問候短信，每天的內(nèi)容都一模一樣。

    她的回復(fù)已經(jīng)從客氣有禮的「沒事了，謝謝關(guān)心?！购喕伞笡]事」兩個字。

    可他還是報道一般，每天孜孜不倦地發(fā)微信來詢問。她努力平息下來的心，一次次被他攪亂。

    她每次都要故作冷漠地回復(fù)，多一句廢話都不說。這對于天天就愛說廢話的她，無疑算得上一種挑戰(zhàn)。

    她挺了解霍北顧。

    他那性子，只要她不搭腔，就憑他自己，是沒有辦法和她長篇大論地聊下去。

    她的方法很成功，每次她回完，他就悄無聲息了。

    她卷著頰邊的碎發(fā)，思考這次她的回答還能怎么更簡練？

    她思量半天，回了一個「?！?/br>
    那邊立刻發(fā)來了一個「？」

    元嘉：「……」

    g：「什么意思？」

    元嘉懊悔，果然沒辦法用一個字打發(fā)他。他也不懂普通人世界里「?！沟囊馑?。

    眼看著，兩人又要聊起來了。

    她嘆口氣，撩起褲腿，對著自己的膝蓋拍了一張照片。

    雙手握著手機，緊盯著屏幕的霍北顧很快收到了元嘉的回復(fù)。

    是一張圖片。

    他點開一看，發(fā)現(xiàn)是女人膝蓋的照片。陽光下，皮膚白得透光。

    照片畫質(zhì)不甚清晰，看不清細(xì)節(jié)，他點擊了查看原圖，圖片仍然不是很清楚。

    顯然，拍照的人太過隨意，連焦距都沒有對好。更沒有所謂的構(gòu)圖考慮，圖片的四分之三都被膝蓋填滿，毫無美感。

    霍北顧放大圖片，想看看她的傷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說，沒事了。

    又有新的消息進來。

    元嘉：「看清了吧？全都好了，不用天天問我了！」

    看到她消息的長度，眸中乍然而起的小火苗卻在看清楚文字內(nèi)容之后驟然熄滅。

    他閱讀的速度太快，欣喜連一秒鐘都沒有持續(xù)。

    快得仿佛從未存在。

    霍北顧僵硬著手指，回復(fù)了一個「好?！?/br>
    然后，果然再沒有收到新的回復(fù)。

    良久，他退出兩人的聊天頁面。

    和之前三天一樣。

    他重新點開照片，在模糊的膝蓋上努力尋找曾經(jīng)受傷的蹤跡，可是照片太糊了，什么痕跡也看不見。

    這些天，他慢慢察覺到了她敷衍、疏離、甚至是應(yīng)付。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照片里應(yīng)該有傷口痕跡的地方。

    狹長的眸瞇起，危險的光從那一線間傾瀉而出。

    良久，手機屏幕熄滅，恢復(fù)成單調(diào)的黑色。安靜地躺在男人冷白的手旁。

    男人的大掌包裹著小巧的鼠標(biāo)，修長的食指靈活地點擊。誠真集團統(tǒng)一的深藍(lán)色電腦屏保很快被放大的視頻畫面覆蓋。

    男人cao控著鼠標(biāo)，拖拽長達(dá)二十四小時的視頻進度條。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飛快閃動的畫面。

    直至一個刻在他腦海里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男人的食指翹起，松開了手下的鼠標(biāo)左鍵。

    視頻開始以正常的速度緩緩播放，畫面上方左上角顯示著時間——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的那天，下午兩點十八分四十八秒。

    男人松開cao縱鼠標(biāo)的手。

    雙眼一瞬不瞬盯著面前的屏幕，任由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像看電影一般。

    不快進、不倍速、不提前跳轉(zhuǎn)至大結(jié)局。

    他一個人，在偌大的辦公室內(nèi)，做最合格的觀影者。

    畫面一幀一幀呈現(xiàn)在眼前，他的視線始終追逐著視頻里女人的身影。

    看她盤腿坐在他的長沙發(fā)上“吭哧吭哧”吃薯片，一袋吃完又打開新的一袋。

    看她從袋子里一本、一本拿出他精心為她準(zhǔn)備的書——是他一條、一條翻過她的微博，按她喜好挑選的。

    看她哼著歌，把自己正在坐的這把辦公椅推到身后的落地窗前，歪在上面邊看小說邊吃零食。

    看她走到自己的書架前，一層、一層看過去。仰著脖子，目光定格在最上面一層。

    霍北顧搭在扶手上的手無意識緊了緊，蜷縮在一起。他別開眼，將手伸向鼠標(biāo)，第一次按下了暫停鍵。

    這個劇本設(shè)計得不夠巧妙——只播放了五分之四，就被他猜到了結(jié)局。

    霍北顧起身離開。

    身后的畫面定格在女人踮起腳尖，手指尖卻還遠(yuǎn)遠(yuǎn)夠不到書架的最上面一層。

    ***

    第二天，元嘉照舊在窗邊曬著太陽，看小說。昨天那本書她只看了一小半。

    自從收到霍北顧的微信，她就沒心情再看下去了。

    今天吃完飯，她又撿起來繼續(xù)讀。

    這本書的女主很有趣，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女海王。她最近看上了一個清純高冷的男大學(xué)生。

    每天給人家發(fā)“早安?！?、“午安”、“晚安。”。

    男人不回，她也不氣餒。

    每日準(zhǔn)時準(zhǔn)點到男大學(xué)生微信里去打卡。

    突然有一天，她沒有在早上六點給他發(fā)“早安”。

    男大學(xué)生起床后頻頻查看手機。去吃早飯的路上看、吃早飯時看、去上課的路上看。

    元嘉現(xiàn)在正看到教授點名男大學(xué)生回答問題，他站起來之前，又下意識瞥向了那個安靜了一上午的手機。

    看到這里，元嘉忍不住偷笑起來，這個小jiejie好會撩。笑著笑著，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也安靜了一上午的手機。

    平時，霍北顧的微信早發(fā)過來了。

    而今天，她什么也沒有收到。

    她食指一推，翻到了下一頁。

    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霍北顧怎么可能懂這種“推拉”手段?？隙ㄊ亲约鹤蛱彀l(fā)的「不用再天天問我了。」起了作用。

    她輕輕晃晃頭，開始讀新的一頁。

    身旁的手機歡快地唱起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元嘉的心一咯噔，不會說曹cao，曹cao就到了吧。她隨便想一想，就這么靈？

    她慢慢轉(zhuǎn)頭看向閃爍的手機屏幕，看清上面來電人，她舒了一口氣。

    心底劃過一絲悵然，快的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元嘉按了接聽，順手點開揚聲器。

    歡快高昂的女生從電話里傳出來。

    “你家霍總太、太、太棒了！愛死他了！”

    聞言，元嘉怔住了。

    伸脖子去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來電人是“夏月”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