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認(rèn)了言笑的眼神，是被發(fā)現(xiàn)后稍顯慌亂而無措的，并不是決絕而無畏的樣子，他才壓下心頭的恐懼，再抬腳走過去。

    夜這么深，這么冷，言笑要被凍壞了。

    章程拉了她的手，冰冷徹骨，他使勁揉了兩下，不忍責(zé)備，牽了她進(jìn)屋，關(guān)好門窗，又拿了羊絨的毯子過來。

    她手里仍然夾著那支未抽完的煙，章程將燃著的煙抽出來，熄滅煙火，扔掉。

    然后用毯子裹住言笑，準(zhǔn)備抱著她讓她快速取暖。

    言笑指節(jié)細(xì)白，在燈光的照映下，竟有點(diǎn)慘白，緊緊抓住了毛毯的邊緣，卻掙脫了章程的懷抱。

    章程往前一步，言笑便后退一步。

    章程不再逼她，眼神里俱是疼惜。

    再在一起，他清楚言笑的猶疑，患得才會患失，言笑怕噩夢再來一次，怕他再次離開，所以不敢依賴他。

    不敢任性不敢撒嬌，甚至不表達(dá)依戀，杜絕一切跟他強(qiáng)捆綁的社交，僅有的幾次不管不顧的樣子，也是在她意識混沌的時(shí)候，他以為，他們之間，需要的是時(shí)間。

    “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晏晏，不要這個(gè)樣子，我也會害怕?！闭鲁痰统亮苏Z氣，有些哀切。

    言笑本來倔強(qiáng)地沉默著，從沒聽過章程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她聽不得，眼淚翻涌上來，彎了嘴角想笑，眼淚卻不受控地落下來。

    她立刻用手背揩了，仍舊努力笑著，“驗(yàn)孕棒都用了，我還是沒懷孕?！?/br>
    她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章程知道，不僅僅是懷孕的事情。

    她低下頭去，盯著地面，手緊緊攥著毛毯的邊緣，聲音也低了，像陷入回憶的語氣。

    “知道我為什么想要孩子么？那是因?yàn)椤毖孕︻D住，笑了一下，那笑容極苦澀，“有了他（她），我想，我可能會更重要一點(diǎn)”。

    章程的眉心，皺皺地，生了道褶。

    定定地看著言笑，穩(wěn)住自己，心如刀割。

    接著，她又說了更令章程痛心的話。

    “你知道么？你的選擇，從來都不是我。”章程的心，如被錘擊，痙攣了一下，痛得無法自抑，言笑的話，是控訴，字字錐心。

    她仍舊不堪章程，只沉默冷靜地?cái)⑹觥?/br>
    章程不辯解，想聽她把所有的話說完。

    “你從來都是愛我的，卻總讓我覺得有余地，你把愛情里所有的好都給我，卻不讓我分擔(dān)你的糾結(jié)和痛苦，等到它們足夠強(qiáng)大的時(shí)候 ，我卻早已失去你的喜悲，然后被排除在外?！?/br>
    “昨天，是孩子，是婚姻；今天，是父母，是家庭；明天，是什么，我不知道?！?/br>
    言笑情緒激動(dòng)起來。

    “可我清楚地知道，被留下、被選擇放棄后的滋味，那是一種想努力卻沒有方向的無力，能清晰感知到痛楚在心上蔓延的過程，它讓我懷疑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它讓我懷疑自己，沒有愛的能力，也不值得被愛?！?/br>
    章程紅了眼眶，搖頭。

    他上前一步，終于把言笑抱住，鎖進(jìn)懷里，一疊聲說著“是我不好”。

    言笑激烈地掙扎，最后漸漸放棄。

    然后嗚咽起來，眼神里滿是委屈。

    “我去過……”她說得艱難，“我去過你的婚禮，聽到你說你愿意”。

    章程的心仍舊揪著。

    他知道她去過。

    那是某次，他跟時(shí)巧吵架時(shí)，她戳他心窩子說的。

    那時(shí)，他差點(diǎn)跌了，幸好扶住了背后的墻。

    后來，他跑去找彭博，想要問清楚，彭博只看著他冷笑，說永遠(yuǎn)也不會告訴他。

    那時(shí)，他對自己的恨，翻江倒海涌來，卻無處發(fā)泄，把自己關(guān)在暗室，一天一夜沒出來，也不讓人進(jìn)去。

    家里人都慌了神，毫無辦法。

    章薔帶了女兒過來，孩子還小，童聲清亮，開了門溜進(jìn)去，讓叔叔幫忙折飛機(jī)。

    章程在角落里坐著，很頹喪。孩子雖小，卻能感知到情緒，過去抱了他。

    他在孩子童真純粹的擁抱里，哭出了聲。

    那也是他長大后，家里人第一次，聽到他哭。

    自那時(shí)起，所有人才知道，他心里裝了許多的苦，愛而不得，怨則不孝不義。

    他無法為過去的自己辯解。

    可如今，言笑是最重要的，比生命都重要。

    她不需要用一個(gè)孩子，來添加分量。

    但言笑沒有清晰地感知到，便是他做的不足。

    他總覺得虧欠言笑，便把所有的好都捧到她面前，細(xì)心地呵護(hù)，想要把他們的愛，放在真空罩里，不受一絲干擾和破壞。

    若說言笑患得患失，豈知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晏晏，你很重要，比我生命都重要，你記住好不好？！”章程近乎哀求。

    “我知道，我又沒做好，是我不好?？墒?，我也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以后的日子沒有你，害怕像今天這樣，突然找不到你?！?/br>
    “那天下著雨，你打著傘來，天空那樣黑沉，我快冷得麻木了，可是看到你的一瞬間，全世界都亮堂起來，那是我這些年來最高興的時(shí)刻。老天爺很久都不讓我嘗到幸福的滋味，直到我們重新在一起，它美得像一個(gè)夢，我怕它破了。

    “晏晏，我怕你不需要我?！?/br>
    章程仍舊紅著眼眶，極力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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