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容地熄火，祁正寒卻再笑不出來。他粗略打量周遭的環(huán)境，抬了下眉：“請問你要在哪里吃？”

    蘇見青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說：“外面那么多吃的，你看不到嗎？”

    她明知故問。他怎么會來過大排檔？

    這里是申城很偏僻的一處地界，破敗老舊，路面還是坑洼的陳舊柏油，嗆鼻油煙混著滿實(shí)的吆喝聲，市井煙火籠著底層的人生。匆匆忙忙、勞勞碌碌的身影，是見慣了繁華的眼沒有留意過的堅(jiān)韌生長。

    他見這些，就如她見紙醉金迷，一樣的心驚膽戰(zhàn)。

    祁正寒不會知道，在他一擲千金買下一棟樓的同時，有人會為了討生活而夙興夜寐。

    他長在車上，不愿動彈。眉頭越皺越緊，對蘇見青說：“你買了拿到車上來吃。”

    這是他最后的妥協(xié)。

    蘇見青伸手替他解開安全帶，摟住他的脖子：“你陪我下去?！?/br>
    祁正寒合著眼，鼻息長長吐出一口氣，眉頭松下來些。

    “好嗎？”她又問。

    抵不過她的撒嬌。他順從說：“等一等，我把車開到停車場?！?/br>
    蘇見青笑了：“這里怎么會有停車場？祁先生，快放下你的架子吧。就這么一會兒，不會臟了你的車的?！?/br>
    祁正寒不太信，他下車去認(rèn)真檢查車輪有沒有攆過路邊油水導(dǎo)致污損。

    發(fā)現(xiàn)的確是干凈的，才放下一半的心來。

    蘇見青拉著他往里面走，能感受到他的舉步維艱。

    “你喜歡吃什么？”她問。

    他不假思索：“我什么都不喜歡吃。”

    “那就羊rou串吧。”

    “隨意?！彼暫艿?/br>
    一個燒烤攤前，蘇見青站著看菜單：“給你點(diǎn)個什么呢？”

    “不用點(diǎn)，我不吃?！?/br>
    她回頭看他一臉悲壯的樣子：“今天我請客，不要錯過這么好的機(jī)會。”

    良久，祁正寒無奈搖頭：“那隨便吧。”

    他說完，站到旁邊去，摸出煙盒。

    分明有許多空位，老板娘已經(jīng)過來招呼人坐下。他今天缺失了風(fēng)度，不太給面子。沒有過去落座。

    老板娘問蘇見青：“你老公心情不好？”她的嗓門不輕不重，讓兩個人都能聽見。一陣穿堂風(fēng)流淌過來，彼此沉默。

    祁正寒回過頭看了老板娘一眼，不置可否地挑眉。

    “不是，”蘇見青尷尬片刻，搖頭說，“他是我老板?！?/br>
    她居然下意識先去否認(rèn)這一點(diǎn)。

    話音剛落，蘇見青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

    祁正寒：【別在這吃了，不太衛(wèi)生?！?/br>
    蘇見青：【你這樣很傷害我的自尊。/流淚】

    祁正寒：【好好好，怪我?！?/br>
    祁正寒：【別哭?！?/br>
    她放下手機(jī)，找來一只干凈的塑料板凳，耐心細(xì)膩地擦拭凳面。

    看到蘇見青蹲在地上擦凳子的舉動，祁正寒大概意識到她要做什么，他旋即去扯她的手腕，眉都要皺成川字：“不要弄?！?/br>
    蘇見青指著凳子說：“你看，我都親自為你擦了，能不能請你坐下。”

    祁正寒沒轍，半晌終于笑了下，嘆一聲：“拿你沒辦法?！?/br>
    他把凳子從桌子另一側(cè)拎到她的旁邊，坐下也要摟著她。

    紆尊降貴陪同她去看無聊的話劇，睡在蚊子吵鬧的出租屋，接受隨意將桌子架在路邊的小吃。

    祁正寒仁至義盡，給了她本不該出現(xiàn)在一位金主身上的、無限度的耐心。

    蘇見青偏頭去看他。

    他微垂著眼，身側(cè)即是車輪滾滾的街道，緊繃的輪胎攆過世俗。飛沙走石揚(yáng)起一陣薄霧，薄霧籠罩昏黑的夜，更深的夜色里匿著她看似唾手可得，又似有還無的情義。

    從喜愛到愛有多遙遠(yuǎn)？——要一寸寸剪掉那些多余的歡愛。

    用患得患失的迷茫，附骨之疽的難耐，愛而不得的痛楚來縫補(bǔ)。

    喜愛是一種本能。而愛是需要修煉的能力。

    “怎么了？”他抬起眼，看她神色復(fù)雜的樣子，揉了下蘇見青的肩膀，輕聲哄她。

    她沒說話。

    “不會真要哭了吧?！逼钫疁惤哪槪此请p剪水雙眸，笑起來，柔聲說，“好了，陪你吃呢。”

    “我又不是孟姜女，要天天哭?！彼残χ似鹱郎系臏厮攘艘豢?。

    祁正寒用指關(guān)節(jié)蹭掉她嘴角的水漬。

    蘇見青說：“你不會真的從沒有吃過路邊攤吧?！?/br>
    他搖頭。

    “上學(xué)的時候也沒有？”

    “沒有?！?/br>
    她哀嘆道：“這就是跨階級的代溝了，我還能說什么？”

    祁正寒笑說：“沒那么夸張，我說了，是因?yàn)椴恍l(wèi)生?！?/br>
    蘇見青說：“又被你暗暗鄙視了一下?！?/br>
    祁正寒趕忙露出求饒神色：“沒有那個意思?！?/br>
    她抿著唇笑：“你明明就有?！?/br>
    他問：“怎么證明我沒有？”

    一些燒烤串被端了上來。蘇見青把涼拌黃瓜推到他的面前：“你把它吃完?！?/br>
    “吃完不可能，我至多吃三口?！逼钫膊皇欠堑贸堰@個能。

    “也可以，意思一下?！?/br>
    他瞧著她，唇角微揚(yáng)，一副無賴的調(diào)戲神色：“要你喂。”

    蘇見青給他夾了一筷子：“來吧兒子，快張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