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的，娘，怎么能叫姐兒嫁人親娘不教導(dǎo)呢，這叫京里頭的人怎么說。”江文秀涕淚縱橫，到底抱緊了老夫人的大腿。

    “你在京中什么名聲，自己不曉得？”老夫人嘆了口氣，親自扶她起來，“姑娘頂著你這個娘，還想嫁去候府？”

    江文秀只低著頭不肯。

    老夫人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你埋怨我?guī)ё吡髓銉海δ銈兡概挥H近?？墒悄憧蓵缘茫銉憾潞?，我就問過璇姐兒，要留在我這里，還是要回自己親娘那里去。璇姐兒只低著頭，一言不發(fā)?！?/br>
    江文秀猛地抬起頭來，“不可能！”

    老夫人沒有多說，伸開袖子甩開了她，“你便是念在姑娘救了你的份上，放過她罷?！?/br>
    江文秀重又跌坐在地上，眼里徹底沒了光彩。

    李平兒再來探望她的時候，大夫說已經(jīng)無事了。先前也是沒什么事情，只是她心思郁結(jié)，所以才不痛快罷了。

    瞧見了李平兒，江文秀又想起了老夫人的怒斥，心中羞愧難忍，強忍著勸道：“是娘想偏差了，你跟著老夫人，到底是好的?！?/br>
    李平兒搖搖頭，“我有自己的娘，為甚要跟著老夫人呢？娘，我會同老夫人說明白，她不會怪罪的?！?/br>
    江文秀抱著李平兒，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我的兒啊……娘對不住你……”

    李平兒長長嘆了口氣，扶她坐了起來“娘，我們都曉得的。要不是你和父親肯忍讓，家里哪有現(xiàn)下的太平?！?/br>
    江文秀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反倒好了許多。

    等江文秀平靜下來了，李平兒才緩緩道：“我聽說七皇子要記在皇后娘娘名下了，若是如此，女兒怕是要由女官教導(dǎo)了。祖母也快要過壽了，只怕府中這次會大賀，娘親若是有意修補，不如尋一兩個好物件來，讓祖母曉得您的孝心?！?/br>
    江文秀一愣，想要問什么是好物件，就看著李平兒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快步走了出去。

    她的模樣，同林璇兒那時候一般，是輕快的，輕脫的。

    她們似乎都有自己的主意，她們的依靠，從來都不是自己。

    江文秀的心一下子火熱，一下子冰冷，就好像是冰火兩重天一樣。只那頭林蔚之也沒來安慰她，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她，到底夫妻多年，重又去了書房。

    江文秀一腔悲憤終于有了去處，埋怨林蔚之不體貼，不愛重自己了。她心里苦楚，又打發(fā)紅姨娘去尋林蔚之。

    紅姨娘這頭得了甜頭，江文秀更是不痛快了。林嬤嬤又忙給她出了個主意，讓櫻姨娘也一同來，兩個姨娘熱熱鬧鬧地打?qū)ε_。

    兩人都是不到三十的年紀(jì)，都盼著能再生一個孩子伴身。一個嘴甜身軟，一個溫柔小意，左如狼右似虎，爭著爭著，竟然還吵吵起來了，直叫林蔚之一腔旖旎沒地方放，一個人縮去書房躲清閑了。

    第64章

    一家人到底還是等來了皇后娘娘將七皇子記在名下的那一刻。只那日，下了旨意，承恩侯府的女眷這才恭恭敬敬地入宮面見皇后。

    林老夫人等人是見過皇后娘娘的，這次倒也熟門熟路。李平兒倒是第一次來，有些手足無措。

    臨去了，大夫人特特教導(dǎo)江文秀，“千萬不要去親近七皇子，不要以外祖母自居，他已經(jīng)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了，和你再無關(guān)系，你跪他都應(yīng)當(dāng)。”

    江文秀連連點頭，心里雖然滿是苦楚，但仍舊咽了下去。

    皇后娘娘只是走個過場，熱熱鬧鬧地賞了她們一圈，又特意點了李平兒夸贊了好幾句，“瞧著模樣倒是極好，性子想來和林妃一樣，也是個老實穩(wěn)重的。”

    那頭自然有女官接話，“安分守己，自然是有好處的，娘娘您可不得多賞一點？”

    皇后娘娘笑了起來，竟是撥了兩個教規(guī)矩的嬤嬤，去教導(dǎo)李平兒。

    大夫人的心落到肚子里了，這就是瞧上了，承恩公府的婚事，這是真正兒給定下來了。

    “去，叫勖兒來?！?/br>
    聽到此語，江文秀猛地抬頭，眼淚都要落下來了，獨孤勖正是七皇子。大夫人慌忙捏住了她的手，悄悄看皇后，卻什么也看不清。

    “七皇子到！”

    李平兒連忙又行大禮。

    “都是親戚，作甚如此。”

    “她一個小姑娘哪里敢當(dāng)什么親戚，只她還是姑娘，身上沒有品階，怎么能見皇子不跪呢？”大夫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找補。

    皇后娘娘這才笑了起來。

    七皇子給皇后行過禮，也不避嫌，一一看過了這幾人，又來謝皇后的恩澤。

    大夫人心道，七皇子這樣做當(dāng)真是極好。若是不認(rèn)，又恐皇后說他薄情。若是親切，那叫皇后如何親近？

    李平兒全程低著頭，不敢看七皇子一眼。

    只聽著他的聲音，雖然音色清脆，談吐間卻不像是一個稚兒。

    孩子，應(yīng)當(dāng)是虎子這樣莽撞天真的，像栩哥兒這樣恃寵而驕的，而不是獨孤勖這樣穩(wěn)重懂事的模樣。

    她低頭看著獨孤勖的鞋子，上面用銀線繡著祥云，后頭一塊圓潤的玉石，瞧著富貴極了。

    獨孤勖不曾特意看她，也不曾停留，就像是云朵一樣，來了又走。

    一行人回到家中，林老夫人便發(fā)作了。她是真的生氣，千叮嚀萬囑咐，自己還打壓了江文秀一回，可偏偏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就她漏了餡子。

    “怎么，就她心里有七皇子？我同你大嫂如何苦口婆心……她呢！她要壞了我們林家啊！”

    林老夫人都懶得同江文秀說了，提著林蔚之好一通罵。

    到底是李平兒來了，才救下了林蔚之。

    “還是萱姐兒做的好，你妻子但凡能學(xué)到半點，就不是這樣了！”

    李平兒給林老夫人順了氣，勸道：“皇后娘娘何等人物，怎么會因為我娘的一舉一動在意呢。她認(rèn)下了七皇子，今后便同我們是一體了。”

    “你還年輕啊……”林老夫人深深嘆了口氣，也就是皇后娘娘沒了兒子，承恩公府后繼無力，林家二房又上不得臺面……這才輪到了七皇子。

    但是林老夫人生氣歸生氣，到底被李平兒勸了下來。畢竟承恩侯夫人是江文秀，而不是林大夫人，該有的體面一點也不許少。

    隨著七皇子被記在皇后名下，林荀之也水漲船高。

    先是戶部尚書乞骸骨，再是劉晏初以觀文殿大學(xué)士的名義推舉他，皇后娘娘的內(nèi)弟節(jié)度使金成獻(xiàn)言，林荀之志得意滿，穩(wěn)穩(wěn)地坐上了尚書之位。

    剎那間，林府像是換了人間一般。

    辦事久久不成的四女婿蔣玉昆一下子就通了關(guān)系。他先前求爹爹告奶奶地陪酒陪吃，這才堪堪將大夫人要的田地湊齊。

    誰曾想大夫人又說承恩公府要賀禮，命他除了田地鋪子，還要去尋上好的錦繡綢緞，江南書畫。

    這可是為難了。

    別的不說，光就鋪子兩字，足足讓蔣玉昆上火了好幾日。好生意的鋪子就像是生金蛋的母雞一樣，哪個肯讓給他？

    可就在七皇子記在皇后名下了，“承恩侯女婿”的名頭一下響亮起來，蔣玉昆這才明白了，為何大夫人說要用用承恩侯名頭的意思。

    先前辦不妥當(dāng)?shù)氖虑?，眼下簡直如有神助，迎刃而解。一直打太極的江南道司監(jiān)主動迎了他進(jìn)門，江南按察使張克奇更是送上了松江緞做他的儀程，更不提送去林府的賀禮了，單鋪子都收了七八個。算下來，不過是替大夫人周轉(zhuǎn)了這一回，數(shù)千兩的身家頃刻間便攢下了。

    蔣玉昆欣喜若狂，恨不得一日千里?？蛇€不等他回到京都，就聽聞曹氏的父親已經(jīng)回到江南道任職了。

    大夫人娘家便是江南織造，大兒媳婦曹氏的父親如今也回了江南道，眼見就要從江南道起來了，自己的運道也要來了！

    想到這里，蔣玉昆特特贊賞了自己一番，果然是拜對了碼頭唱對了歌。

    蔣玉昆不僅給大夫人帶了錦繡綢緞和字畫，還特特帶了一副百子千孫的壽星圖，是十二個家中老人四世同堂的繡娘所繡，掛在堂前，極是富貴。

    正巧是老夫人壽辰，大夫人心下一動，便不收這份禮，“你且拿著，到時候得了老夫人高興，也好送你去江南道做個營生。”

    這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承諾了，蔣玉昆恨不得給大夫人跪了下來，若是到了江南道曹大人手下，就算做個幕僚都比七品官能耐，挺直身板做事了。

    那頭林葉兒的待遇也不同了。

    先時連熱飯熱菜都沒一口，現(xiàn)下七皇子記在皇后名下了，不僅不用她布菜，連郡主都時不時親自給她挾菜。一口一個我兒，心疼得不得了。

    林葉兒自然抖了起來，這會兒鬧著要吃魚膾，那會兒鬧著要吃電心，把整座蔣府都鬧得不安生。

    蔣玉昆進(jìn)門的那一刻，就聽見了自己親爹擠兌的聲音，“我兒可算回來了，再不來，只怕你媳婦都鬧著要吃龍肝鳳膽了，我可不比你能耐?！?/br>
    蔣玉昆連忙打哈哈，“爹，你這說的哪里話?！?/br>
    他掏銀票的速度可不慢，倒是讓親爹同郡主喜笑顏開。

    “今后我們怕是要去江南道了，爹您多多擔(dān)待。”

    “怎么要去江南道那么遠(yuǎn)，留在京中不好么？”

    蔣玉昆哈哈一笑，“在曹大人手下吃飯，不比在京中喝湯要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郡主也笑道：“昆哥兒是個出息的，家里家用還指著你呢?！?/br>
    一家人再看林葉兒，不就是吃些東西么，算不得什么。

    蔣玉昆更是好言好語地畫大餅，同她說若是去了江南道，自然是一等一的自由，哄得林葉兒恨不得現(xiàn)下就去林府攀關(guān)系。

    “倒也不急，只是你祖母的壽辰要到了，你若是繡點什么抹額，可不比我送金銀更金貴？”

    林葉兒連連點頭，“祖母待我極好，我以往常給她繡抹額。只這回你既帶了百子千孫圖的繡品，不如我給祖母做一雙鞋子罷……不然就算再好的繡品，還能越過你這份？”

    兩人談定，便高高興興地忙碌起來。

    那頭林湘頌得了母親點撥，自然也同丈夫商量準(zhǔn)備一對紅瑪瑙的壽桃送給祖母。

    陸猗的祖母本來病怏怏的，可因著七皇子的事情，就像是老樹逢春一般，不僅能吃下米飯了，還能下來走動。

    這回林老夫人過壽，她還特意叮囑陸猗過去，替自己沾沾喜氣。

    陸老夫人的品級和家世，哪個不比林老夫人好？能得這句話，林老夫人夢中都要笑醒了。若不是林妃娘娘生了個好兒子，哪里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

    就連大夫人也暗自道，真是生兒不如生女，能有這樣的好女兒，不比生了個不成器的兒子強？若是等七皇子即位了，家中送個女兒過去……

    大夫人握緊了手帕，不，皇后還得是承恩公府出來的?；屎竽锬锏牡艿懿皇怯袀€女兒么？她當(dāng)皇后也是極好的！這孩子生母是睦州牧劉熟的嫡長女，身份尊貴，她們林家比不得，可一個寵妃怎么也當(dāng)?shù)冒。?/br>
    萬一有可能……當(dāng)今皇后，不也是從寵妃扶正的嘛！若不是天子格外寵愛，承恩公府哪里能有如今的氣派呢！

    大夫人越想越激動，這回再看大孫子栩哥兒，倒有些后悔他不是女兒身了。

    林嬌娘雖然還沒嫁人，可到底心在南康伯府的王僉那兒，自然也惦記著。蔣玉昆那些子事情瞞不過三夫人，林嬌娘心想，等南康伯府分家了，王僉雖然手里有點錢，但總歸沒個爵位官職什么的，不如同蔣玉昆一樣。

    只是林嬌娘心思更大，“若是給大夫人做事情，那同四姐夫有什么差別。他們家差錢，王僉可不差呢。我看，不如給七皇子做事情來的好。”

    三夫人一巴掌拍在了她手上，“你想得到，人家想不到？”

    林嬌娘縮了縮手，“人家可不姓林?！?/br>
    “傻孩子，南康伯夫人多聰明的人，還用你說？”三夫人撇撇嘴，“人天天奉承著大長公主呢，她消息不比我們來的快？”

    “那我去提一提，到底顯得我對……我對王僉關(guān)心不是?！?/br>
    “自家送什么東西都還沒想好呢，還去提醒人家家的?！比蛉撕吡艘宦?，心里盤算著到底給老夫人送點什么，“送差的肯定不行了，唉，家里又沒什么錢。對了，大哥都是尚書了，弟弟還是白身怎么行？我這就去同老夫人說，把蔭補給你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