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親越包容大度，做女兒的就越愧疚。

    “可是這個錯誤明明可以避免，但凡我多問一句，和誰商量一下?！绷中▲S咬了咬唇。

    曾經(jīng)她可是學(xué)霸來著，最忌犯低級錯誤了。

    白毛少年就樂觀，無所謂的笑著揮手，“已經(jīng)這樣了，還想那些有的沒的做甚？你要是不犯點(diǎn)兒錯，我都不知道你真實的來歷。”

    手揮完了，放到女兒腦袋上安撫的摸一摸，再搭在她肩上嘉許的按一按，仿佛在說：你做得好！

    林小鳶瞬間領(lǐng)悟：“讓您從無邊無際的公文山里解脫出來，您一定打心底的高興吧……”

    白毛得意的表情僵凝住，嘴角輕微抽搐。

    云瑯噗嗤一聲，笑場。

    父女兩側(cè)首看他，不善的眼神表達(dá)到位：有你什么事？

    山海頂流瑯公子被望得窘迫，悄無聲息把臉瞥向一邊，光潔的白色面具藏住了他尷尬的表情，卡在面具邊緣的耳根卻紅得滴血。

    燭龍注意到了這一點(diǎn)，驚奇的‘咦’了聲：“就害羞了？”

    云瑯不認(rèn)：“沒有！”

    林小鳶湊近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處：“那你耳根那么紅？”

    云瑯郁結(jié)。

    紅耳根這種事又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林小鳶見他實在窘迫得厲害，好心問：“要不要喝水？”

    北極柜仙宮的女官遵照神女的吩咐從后山引了一股地下清泉贈她，入口絲絲冰涼，解渴降溫有奇效。

    云瑯還沒來得及回答，燭龍先一步搶白：“我要喝，聽說你在這邊出了事，我急吼吼的趕過來，早飯都沒吃上！”

    “已經(jīng)是早上了嗎？”林小鳶記得從離開老鐘家時還是深夜，在燈城里游玩的時間也不長，最多三個小時。

    云瑯解釋道：“空間里的時間和外界不同，加之你們到時，阿四剛布置好的四季尚未打到最穩(wěn)定的狀態(tài)，故而會讓你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速?！?/br>
    林小鳶想起來了，進(jìn)燈城時，那位狐貍阿婆就告訴過她這一點(diǎn)。

    “對啊，我不能再回?zé)舫橇?，一個人只能進(jìn)出一次……”

    倒不是要立刻掉頭回去玩，輕重緩急她是分得清楚的。

    只是通道入口忽然開在面前時，她光顧著害怕，忘了燈城特殊的限制。

    在黑漆漆的通道里走著，和云瑯聊著，等她放松下來了，還心心念念的想著事情解決要回?zé)舫谴笸嫣赝嬉环?/br>
    “我也太糊涂了?！绷中▲S暗罵自己沒記性。

    燭龍自動理解為單純的遺憾，干脆道：“待為父陪你去尸山走一遭，讓四時主為你調(diào)配一瓶特質(zhì)靈力，燈節(jié)期間任你自由進(jìn)出，有問題我單著！”

    云瑯在旁附和：“一次進(jìn)出的規(guī)定是為了保護(hù)靈力低弱的小妖怪，同時做到有效限流，你想繼續(xù)回去玩的話，是不成問題的。”

    換做從前，林小鳶同時得到兩個有分量的保證，心里定然美得開花了。

    眼下，不能夠……

    來到這個世界，大家每天都給她許多許多的寵愛，對她的期待僅僅是健康快樂的長大，她卻連這一點(diǎn)都做不好。

    要是碰面時爸爸責(zé)難一句‘怎么那么不小心’，她都能好受些，而非都到了這個時候，問題沒解決，還要以她的心情想法為主……

    林小鳶過不去，不想太輕易的放過自己。

    不過對爸爸和云瑯說真話就太掃興了，她努力笑笑，轉(zhuǎn)移話題道：“好奇怪，我從前日下山玩到現(xiàn)在，竟然不覺絲毫疲憊?！?/br>
    說這個，鐘山之神可就得意了：“你也不想想進(jìn)燈城空間前在哪里落腳休息過?！?/br>
    云瑯在白毛少年瘋狂的眼神明示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念出那句用了數(shù)百年的廣告語：“老鐘家溫泉，贈你精神百倍好狀態(tài)?！?/br>
    林小鳶捧場鼓掌：“好厲害，不愧是以爸爸為名開的全界連鎖店?！?/br>
    燭龍忽然想到出發(fā)前，饕餮那句狀似無意實則刻意的‘遇到麻煩了嗎？那看來給她的玉幣是花不完了’，老父親心里不禁泛酸。

    他把女兒拉到一側(cè)，低聲交代說：“以后出去玩，錢不夠了就把靈火印給對方看，他們自會去本地‘老鐘家’或者鐘山辦事處的前臺結(jié)賬?！?/br>
    林小鳶勾著腦袋，余光瞄著斜后方的云瑯，也是超小聲：“可是我不會用……”

    “是我疏忽了?！睜T龍抓起她的手言傳身教，“你看啊，只要集中精神，像這樣——”

    林小鳶掌心忽地一熱，一枚鐘山之神的靈火印記緩慢的閃現(xiàn)出來，心領(lǐng)神會：“原來這么簡單。”

    她又突發(fā)奇想問：“有了這枚靈火印，我是不是能在山海界橫著走？”

    燭龍大笑：“你在最熱鬧的馬路上打滾都有人幫你清場，還要在你開始滾之前將地板打掃干凈。”

    “那就太霸道了，影響不好?！绷中▲S望著在她心念驅(qū)動下不斷在掌心閃現(xiàn)的靈火印，忽然中二，“手握權(quán)利而不用，也是一種權(quán)利！”

    燭龍完全不覺得哪里有問題，美滋滋地夸獎：“覺悟很高，不愧是我女兒。”

    云瑯見父女兩碰面不到三分鐘已經(jīng)歡樂的閑扯到別處，估摸著自己該退場了，主動道：“人已送到，我先回去復(fù)命，免得諸位大人擔(dān)心。”

    燭龍回頭感謝：“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你陪小鳶?！?/br>
    云瑯肅色點(diǎn)了下頭，說應(yīng)該的，轉(zhuǎn)身向來路行去。

    林小鳶目送他漸漸融入通道的黑暗中，后知后覺的在想，這是她和成男版云瑯的第一次正面交集呢，尊重是一回事，沒看到真容多少是有些遺憾的。

    身旁的老父親忽然不爽，情緒很濃地說：“我跟他客套幾句，他跟我說應(yīng)該的？我們很熟嗎？”

    林小鳶先還有幾分納悶，看到年輕白毛計較的鼓起雙頰，圓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滿敵意，霎時懂了：“云瑯全句是：我過去也承蒙燭龍大人許多關(guān)照，小鳶是我的朋友，她有麻煩，我理應(yīng)盡一份力——的意思?！?/br>
    燭龍直接對女兒告誡道：“你長大了，要和男孩子保持距離。”

    林小鳶理智站邊：“那是云瑯，我們是朋友，最早你還鼓勵我積極給他寄明信片，你忘記了？”

    燭龍上上下下掃視出落得比他想象中還要亭亭玉立的林大鳶，即便她還帶著面具，他也能從面具下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里肯定她的顏值。

    “最早和現(xiàn)在能一樣嗎？”白毛酸溜溜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有危機(jī)感了。

    林小鳶不得不提醒：“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恢復(fù)五歲半，云瑯的成男版也是用四季之力強(qiáng)行弄出來的，我們還是兩個可愛的小朋友，至于長大以后的事，我們不要去胡亂猜測，給點(diǎn)信任和尊重，好不好？”

    末尾這個‘好不好’就很有息事寧人的味道，換成‘別鬧了’也不違和。

    燭龍被女兒的理智感染，認(rèn)真‘嗯’了一聲：“是我想多了?！?/br>
    林小鳶眼睛一彎，那句‘不能怪爸爸，這也是爸爸愛護(hù)我的表現(xiàn)！’都來到嘴邊，如何都說不出來，只好改口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現(xiàn)在模樣？”

    燭龍看出女兒想拍馬屁的，人長大了，會說話的眼睛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都罷，女孩子在感情方面表達(dá)內(nèi)斂些好。

    他暗暗欣慰，面上點(diǎn)頭。

    林小鳶做了個呼吸，將珍貴的九尾狐面具摘下，露出一張?zhí)耢o姣好的面露。

    幾乎同時，燭龍似有怔忡，流轉(zhuǎn)著諸多情緒的眼睛逐漸蒙上一層水霧，感動得隨時落下熱淚。

    他亦是有控制的，知道自己一直感性，但這眼淚萬萬不能掉，萬丈光芒的偉岸父親形象必須立住了！

    林小鳶只管抿著唇對爸爸展露笑容，想成為他最好的女兒，成為鐘山之神的驕傲，縱然……此刻的她惹了不得了麻煩。

    父女兩傻傻的做著對視，各自感動。

    片刻，燭龍整理好紛復(fù)的情緒，頻頻點(diǎn)頭：“原來我女兒長大是這個樣子，真好。”

    提前看到了，他心滿意足。

    林小鳶要是正常接話，只怕場面會控制不住，她眼波輕輕一轉(zhuǎn)，調(diào)侃道：“不如爸爸威風(fēng)，千變?nèi)f化不重樣?！?/br>
    燭龍淡定一揚(yáng)眉：“不然怎么做你爸爸？”

    林小鳶無法反駁，唯有順從：“你有道理。”

    “出口就在前面，準(zhǔn)備好沒有？”

    “嗯。”

    “出發(fā)，爸爸會一直在你身邊?！?/br>
    跨出通道的一剎，視線依舊黑灰一片，濃郁的腥腐氣味在一瞬間侵入林小鳶的鼻息，熏得她止不住的干嘔，整個人搖搖欲墜。

    “當(dāng)心。”燭龍伸手將她扶住，站定在原地。

    林小鳶適應(yīng)了污濁的空氣，抬起頭一望，發(fā)現(xiàn)自己正位于半空中。

    四周被深灰色的瘴氣包圍，暗無天日，視線盡頭分不清天與地的交界，腳下白骨成堆，形成起起伏伏的地勢，綿延數(shù)百里。

    濃稠的黑水不斷從地底下冒出來，流向低處，填滿可怖的溝壑，不露聲色的將還沒有完全腐壞的斷肢殘體淹沒，仿佛在掩蓋誰的罪行。

    這里的植物也會發(fā)光，張牙舞爪的、光禿禿的樹木，會向一切活物躍躍欲試伸探去的鬼草，還有吐出陣陣毒物的巨大花朵……

    它們周身泛出微弱的幽藍(lán)色薄光，詭異又猙獰。

    無聲，無風(fēng)，林小鳶感受不到任何生機(jī)。

    死寂——

    要不是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她絕對不會相信這里是山海界。

    驀地，腳下的黑水河里突然奪出一股細(xì)長水流，極富攻擊性的向她沖撞來！

    林小鳶心頭微驚，眼前火光閃耀，將那沖撞完全擋下。

    沉悶而粘膩的‘啪’地一聲，一個丑東西像撞在了玻璃上，只有巴掌大小，歪掉的嘴露出一顆尖牙，沒有毛發(fā)，看不出四肢，仿佛是撞慘了，整體往下滑去。

    燭龍沒讓它茍活，彈出一點(diǎn)火把它燒成灰，笑罵：“那些大家伙還藏得好好的，你竟造次到我面前？”

    真是，無知者無畏！

    林小鳶脫口道：“成了精的芝麻糊？”

    燭龍被逗笑：“有那么點(diǎn)兒意思?！?/br>
    林小鳶環(huán)顧靜悄悄的周圍，爸爸說，那些大家伙們都藏的好好的，可是她一個都沒看見……

    “怕？”燭龍故意問。

    林小鳶收回視線，果斷搖頭：“鐘山之神就在我身旁，我沒什么好怕的?！?/br>
    語言是門藝術(shù)，林家大風(fēng)箏深諳此藝術(shù)之精髓！

    燭龍被女兒恭維的身心舒暢：“鐘山之神是你爸，有爸爸在，誰也傷不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