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讓老板出來唱兩句啊。”有人站起來高聲喊道。

    唐梨抬眼看過去，叫喊的那人滿臉通紅，顯然喝了不少酒，踉蹌著兩步?jīng)_到老板娘面前，笑嘻嘻地說：“讓你老公給我朋友唱兩首，給大家助助興？”

    老板娘臉色一晦，擠出笑道：“他這陣兒沒在店里?！?/br>
    i“咋，不給我面子？”這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趕緊的，讓你老公出來唱三首，今晚不用你給我們打折，下次我還帶朋友來吃飯?！?/br>
    老板娘賠笑道：“不是不給您面子，是我老公真的不在店里，他今晚有演出，還沒回來?！?/br>
    “趕緊給他打電話，讓他麻溜回來。”這人被酒勁烘著，不依不饒地喊著。

    他所謂的朋友們也喝得東倒西歪，紛紛站起來助威。

    “老板娘，你也太不會(huì)做生意了吧?！?/br>
    “唱一個(gè)又不會(huì)少你老公二兩rou?！?/br>
    “不就是一個(gè)賣唱的嘛，給誰唱不是唱？！”

    “就是瞧不起我們！”

    “對(duì)！瞧不起人！”

    吵鬧聲嚇得唐加加一頭鉆進(jìn)唐梨的懷里。

    唐梨趕緊拍著他的后背，“加加，不怕?！?/br>
    程廬臉色沉下來，剛想起身卻聽見有人定定在門口喊了句，“幾位老板，你們想聽什么歌？”

    -

    唐梨真的沒想到能在這里再次看到李哲。

    這位頗為消瘦的男人從容地賠笑著，安撫著，甚至還自罰三杯，咣咣地喝完把杯口朝下，以示誠(chéng)意。

    看不出這么年輕的人竟然早為人夫，他用眼神安撫著老婆，讓她從里屋拿來一把吉他。

    穩(wěn)坐，掃弦，開口，一曲耳熟能詳?shù)男@歌從他嘴里唱出。

    像是穩(wěn)健的風(fēng)總算安撫了躁動(dòng)的初春的花，方才還吵得頭疼的醉酒男人們總算安靜下來，好似沉浸在對(duì)曾經(jīng)的初戀求而不得的郁結(jié)中……

    只可惜這安靜太過短暫，有人不滿地叫著說這歌不夠勁兒。

    “文縐縐的，酸里吧唧，不愛聽?！?/br>
    “來個(gè)勁歌！讓老板娘伴舞！”

    “對(duì)對(duì)對(duì)，老公老婆聯(lián)手！”

    有人說著，還伸手去拉扯李哲老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方才還沉著的李哲立馬炸了，上前拽住那人的衣領(lǐng)，拳風(fēng)已然招呼上去……幾乎碰到那人臉頰時(shí)，一道黑影竄過來直直攥住他的拳頭。

    李哲猛然抬頭，看見程廬冷峻的臉。

    “程，程哥?！?/br>
    程廬瞥眼看過去，“我報(bào)警了?！?/br>
    所有人都愣住，方才還叫囂著要李哲老婆跳舞的男人訕訕往后退了一步，“干嘛啊，至于嘛，開個(gè)玩笑也不行？”

    “喝酒鬧事，判你個(gè)尋釁滋事罪應(yīng)該很容易?！背虖]把李哲拽到一邊，“你們跟警察去解釋吧。”

    -

    李哲家里原本就是開飯店的，父母年齡大了就把店傳給他們小夫妻。

    唱歌不賺錢，人盡皆知。但上帝給你開啟了一扇窗，一定有他的打算。李哲便是被這句話所鼓舞，白天忙著做生意，晚上去給菩提樹做伴唱。原本菩提樹不火的時(shí)候，他一個(gè)月可能有兩次機(jī)會(huì)登臺(tái)，現(xiàn)在菩提樹火了，他登臺(tái)機(jī)會(huì)變成每周兩次。

    老婆身體再好，也容不得這樣折騰，兩人結(jié)婚兩年也沒懷上孩子。

    煙頭一亮一滅，李哲滿臉郁卒。

    唐加加跟著李哲老婆去看魚缸里的魚，唐梨走過去順手掐走了李哲手里的煙。

    “這么好的嗓子不是給你糟蹋的?！?/br>
    李哲苦笑一聲，“嫂子……”

    程廬立馬瞥眼看過來，唐梨不得已也苦笑一聲，“李哲，那什么，你的程哥還守身如玉呢，你可別亂喊?！?/br>
    李哲眨了眨眼睛，眸光在程廬臉上逡巡著，又想起那天雪夜程廬任憑唐梨摟抱的樣子……

    旁人或許不知，程廬可不是隨便誰都能親近的，尤其還如此無縫隙……親近。

    他干笑一聲，“孩子都有了?！?/br>
    他指了指不遠(yuǎn)處踮腳看魚的唐加加，“結(jié)婚證也該扯了吧?！?/br>
    第033章

    程廬方才還紋絲不動(dòng)的臉立馬裂了條縫。

    唐梨忍俊不禁, 要是平常旁人把唐加加誤認(rèn)為她兒子，她即便不惱，也會(huì)黑臉半天, 可若是與程廬牽扯上關(guān)系，她竟還能笑出聲來。

    她故作嬌羞地說：“李哲，你欠你程哥的份子錢, 可得補(bǔ)上啊。”

    李哲連連點(diǎn)頭, “好好好！哥哥嫂嫂結(jié)婚的份子錢, 還有我大侄子的滿月酒、一歲酒、兩歲酒……”

    程廬趕緊打斷他的話，“她今年才22，加加四歲半……”

    李哲哦了一聲，隨即笑道：“孩子生得早, 領(lǐng)證領(lǐng)得晚。雖然順序不對(duì), 但是愛情結(jié)晶沒錯(cuò)?！?/br>
    程廬一臉無語，這哪跟哪??？！

    唐梨瞧著程廬吃癟的樣子, 笑得東倒西歪。

    李哲不明所以, 撓了撓頭憨笑道：“你們兩個(gè)感情可真好?！?/br>
    程廬：“……”

    就在這時(shí), 唐加加蹦蹦跳跳地跑回來，拉著唐梨的手, 喊道：“jiejie, jiejie, 娟娟jiejie說她家里有一群可愛的小金魚, 我能不能去看兩眼？看完咱們就回家？”

    李哲當(dāng)即傻眼, 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哲的妻子叫劉娟, 她拍了下還在犯傻的老公, “你快去隔壁漁具店要個(gè)小魚缸, 咱們給加加裝幾條金魚回去?！?/br>
    結(jié)婚幾年沒有孩子的她對(duì)于唐加加這樣聰明乖巧的小孩完全沒有抵抗能力, 一見面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掏給他。

    唐加加一聽，高興地連蹦帶跳，拽著唐梨哀求，“jiejie求你了，求你了，讓我養(yǎng)金魚好嗎？”

    唐梨蹲下來，“加加，你喜歡金魚？”

    唐加加使勁點(diǎn)頭，“金魚是群居動(dòng)物，它們喜歡全家人一起游來游去到處玩?！?/br>
    說到這里他靦腆地笑了下，眸光里充滿了希冀，“我也想和金魚一樣，和自己的爸爸mamajiejie……”

    他抬眼看著程廬，“還有自己的朋友一起，永遠(yuǎn)不分離。”

    不分離，不管困境逆境。

    不分離，不管開心痛苦。

    不分離，一起賞遍春夏秋冬，跨過時(shí)間隧道，致達(dá)光明。

    唐梨眸光瞬間氤氳一層薄霧，把唐加加摟進(jìn)懷里，“乖，jiejie答應(yīng)你，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

    唐加加嗯了一聲，抬眼可憐巴巴地瞅著程廬，“程老師，你不說點(diǎn)什么，做點(diǎn)什么嗎？”

    程廬抿了下唇，走過去蹲下來，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唐家姐弟摟在一起。

    “加加，程老師永遠(yuǎn)做你的好朋友?！?/br>
    唐加加開心地嗯了一聲。

    李哲左看看右看看，憋了半天嘀咕道：“這要說不是一家人，誰他媽信??？！”

    -

    “這只紅色是mama的?！?/br>
    “這只黑色是爸爸的。”

    “這只黃色是jiejie的?！?/br>
    “這只黑白色是我的?！?/br>
    “這只白色是程老師的?！?/br>
    隔著清透的魚缸，唐加加興奮的小臉蛋映在波光中顯得格外漂亮。在他眼里，每一條金魚都是他的家人和朋友，它們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期盼，是他自由自在享受溫暖的小小世界。

    唐梨方才還笑著的臉此刻漸漸沉了下去。

    那日，唐加加被送來她家，父母兩人甚至連家門都沒入，僅用微信通知她：你弟弟在你家門口。

    弟弟，于旁人可能是親昵的稱呼，于她是陌生的字眼，是隔絕的外人，是不請(qǐng)自來的多余。

    父母沒有預(yù)告，沒有鋪墊，直接把一個(gè)活生生的小人兒推到她家門口。

    唐梨不是沒有怨過恨過，可唐加加忐忑不安的神情，讓她一下子想到自己小時(shí)候寄宿的那家幼兒園。

    高聳的院子阻擋了外面的季相變化，斑駁的水泥墻長(zhǎng)滿了青苔，滑滑梯上永遠(yuǎn)站著又胖又壯的小孩子，而她永遠(yuǎn)只能站在下面仰著頭看。

    孤僻、無助、冷漠，這些字眼她不想讓唐加加再體會(huì)到。

    程廬抬眼看過去，抿了下唇，忽然唇角勾起，“小梨?！?/br>
    唐梨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程廬彎腰，魚缸波光粼粼的光澤映在他清俊的臉龐，他溫潤(rùn)的眸光直射過來……唐梨也跟著彎腰。水藻搖曳中，金魚們一尾追著一尾，輕輕晃動(dòng)著漂亮的尾巴，嘴里咕嚕咕嚕吐著歡快的小泡泡。

    “小梨，你看。”

    “它們兩個(gè)在接吻哦?！?/br>
    唐梨定神看過去，那只通身黃色的金魚正被那只通身白色的金魚親吻，圓鼓鼓的嘴唇輕輕啄著，可愛的兩串水泡一起升起，旋轉(zhuǎn)，而后消失在水平面。

    “那是jiejie的魚和程老師的魚，”唐加加驚呼，“它們真的在啵啵??！”

    劉娟湊過去，“好可愛哦?！?/br>
    李哲忍不住又嘀咕道：“連他媽金魚都親一起了，還說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