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其實哪怕說是要從眾位弟子中挑選下一任掌門,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真正有可能坐上這第一大派掌門人寶座的,無外乎就是他們五大首席弟子中的一人。 只是如今大師兄因犯大錯失了人心,相比另外三位師兄弟,平常就頗具人緣的他看起來就成了最有力的人選。 明明什么實質(zhì)性的告示都沒出來,大家一個個都急著站隊了。 所以即便是弟子之間關(guān)系融洽如玹瑛城,終歸還是敵不過人類愛抱團的天性。 “那你怎么考慮的?”離暮雪聞言又問。 她問出這話時的語氣平平淡淡,眼睛也只直視前方的路,像是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裴子夜看著她一身雪白的衣料在月光和螢火中散發(fā)著緞面水波似的皎潔,看著她的背影孤絕挺拔像是鋒利劍刃。 溫柔又凜冽的,兩種氣質(zhì)矛盾地攪揉在一起,讓人看了就再也移不開眼睛。 “師姐……” 裴子夜伸手輕輕撫了一下離暮雪的肩。 離暮雪正想著這人怎么半天不回話,肩頭被他搭了一下,她便頓足回了頭,稍稍擰了下眉:“怎么?” 裴子夜眼中失神的暗芒轉(zhuǎn)瞬即逝,在她回眸的時候已恢復(fù)尋常玉潤的笑意。 一粒黃綠螢光在兩人視線中間飛離,裴子夜收回手,說:“方才有一只螢火蟲落在了師姐肩上?!?/br> 靜謐的氣氛將人纏繞。 如水的月色下,周圍盡是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幽靜而絢爛。 既然話已問出了口,離暮雪便也直白地看著裴子夜的眼睛,打開天窗說亮話:“掌門之位,你要爭么?” 她的語氣冰冷又顯強勢,聽起來總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但裴子夜卻也不惱,只溫聲反問:“那師姐希望我去爭嗎?” 離暮雪眉梢一動,看著他帶笑的眉眼,沒說話。 自從要挑選下一任掌門的風(fēng)聲在玹瑛城里傳開,近些時日離暮雪的耳根子就沒清靜過。 玉云瑯和陶蓁、林蒼陸時不時會將眾弟子在討論的內(nèi)容轉(zhuǎn)述給她,包括大家已經(jīng)以幾位師兄為中心建立起各自的陣營了啦,每個陣營偶爾也會起爭執(zhí)啦,雖然大師兄如今被禁足但也還是有許多擁躉啦。據(jù)說連曹潛都因之前在東林鎮(zhèn)的出色表現(xiàn)而被列入了繼承者候選人行列。 所有人都忙著給自己支持的人樹立形象,甭管大小的功績都被羅列出來一筆一筆記在了卷軸上。只怕是這幾個被擁戴的人看到寫了滿滿一長卷的那些好人好事,都會懷疑自己是否對自身缺少清晰的認(rèn)知。 離暮雪自然就也知道如今呼聲最高的繼承人候選,便是裴子夜。 只不過無論他的呼聲有多響亮,終歸都是別人的意見。她現(xiàn)在想聽聽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原著中關(guān)于挑選掌門繼承人的這段過程沒有詳述,提到的內(nèi)容也都是圍繞葉重北來寫。步燕青、裴子夜和洛星淵雖參加了比試,但更像是這段劇情的工具人,專門來烘托主角的厲害的。 所以離暮雪想知道,在如今沒有了葉重北擋在前面的情況下,他們對近在眼前的權(quán)位是否動心。 甚至她也想知道,原著中將掌門之位坦然讓出去的一干人,是否真的有那般豁達(dá)的胸襟。 離暮雪哂了一聲:“修真界第一大派掌門人的位子,會有人不想要嗎?” 語調(diào)又輕又冷的,目光鎖著裴子夜清風(fēng)拂面的笑臉?!安徽撐蚁2幌M?,你的選擇難道會改變么?” 裴子夜眼底的光亮一閃。 一只莽莽撞撞的螢火蟲停上了他的指尖。 裴子夜視線錯了一錯,將這只瑩亮的小蟲抖開后復(fù)抬起眼來,方挑了下眉,嘆聲回答:“不瞞師姐,我這次,的確想爭?!?/br> 他想爭,爭這個至高的位子,也想爭高位賦予的權(quán)力。 因為只有那樣,他才能守護住他心里的那個人。 那個,占據(jù)了他心里,此刻又落滿他眼里的人。 他的師姐,離暮雪。 他在這次閉關(guān)的時候做了一個漫長又詭異的夢。 他夢到他在繼任掌門候選者之間的比試中敗給了大師兄,也成全了師姐和大師兄之間的情意。他夢到他在這之后離開玹瑛城去了戈壁淺灘,去了極北荒原,他夢到他在砭骨冰風(fēng)中走了數(shù)十載,直到滿頭烏發(fā)退成了白,在雪后放晴的那日,他終于得見陽光,也終于破開心中迷障。 他夢到他帶著一身的風(fēng)霜回到玹瑛城去,本想親手剪斷紅塵的那根線,自此以后便將擁抱大道。卻在踏上故土的那一刻,看到線連接的另一頭只剩下了一座荒蕪枯朽的墳塋。 原來紅塵里的人早在多年之前就已故去,音容笑貌成了回音。 而玹瑛城也有了新的掌門,他已被對方稱作師叔。 故人皆不在了。 他以為他是來斷紅塵的,然而其實,前塵往事中早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裴子夜便是在這之后的那陣空洞的茫然里驟然得到突破,踏浪劍嗡鳴,釘入白水池中炸起了數(shù)丈水浪。若非木喻霖當(dāng)時就在逍遙峰上,怕是整座山峰真得被淹了。 木喻霖急匆匆趕來,看到醒來的他急促地呼吸著,渾身遍布冷汗。 他的眼前還在天旋地轉(zhuǎn),只求助地拉住了木喻霖的衣袖,聲音嘶啞地問他師尊:“師尊,師姐呢?師姐在哪兒?”那一刻,他的眼眶都是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