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右安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放下筷子便起了身，準(zhǔn)備去后院瞧瞧。

    他還命沈用去叫大夫過來。

    走出偏廳，走過兩道月洞門，跟在沈右安身邊的萬福小聲說了句：“大人，屬下忽然想起一件事。”

    “何事？”

    “大人，今日似乎……是裴二公子成親的日子。”

    剛才偏廳人多，萬福不好明說，便留到了現(xiàn)在才說出來。

    沈右安腳步猛然頓住，眼神微變。

    今日事忙，他差點(diǎn)把這事給忘了。

    難道是婢女在街上打探到裴二娶妻的消息，回去后告訴了姜瑩，她因此郁結(jié)在心，沒胃口用膳？

    怪不得姜瑩今天沒來書房找他，安安靜靜地待在后院一整天，原是因?yàn)橹懒伺岫袢樟砣⑺说南?，心中酸澀難受，連吃飯都沒心思，哪有閑情來應(yīng)付他？

    僅僅是得知裴二另娶，她便要不管不顧地絕食，尋死覓活？

    沈右安臉色陰沉如墨，心緒猛烈翻滾，仿佛有柄鈍刀子在心上一下下地割。

    萬福小心地躬身后退了半步，躲在陰翳的樹蔭下，盡量減少自身的存在感。

    前方是苔綠雜草叢生的石徑，穿過曲曲繞繞的石徑，很快便能走到后院，可沈右安卻遲遲沒有邁開步子。

    良久，他拂袖轉(zhuǎn)回身，回了前院。

    沈右安沒用晚膳，獨(dú)自坐在書房伏案處理公務(wù)，直到夜深才熄了屋中燭火。

    與此同時(shí)，國公府后院。

    裴策渾渾噩噩地走完了成親流程，與賓客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回新房。

    喜燭已經(jīng)燃了小半截，朱紅的燭淚堆積在燭臺(tái)上，搖曳燭火映得屋中滿目紅艷，熱烈得晃人眼。

    裴策看向坐在喜床邊的女子，醉意朦朧，囈語般喊出一聲：“皎皎……”

    他腳步忽然加快，搖搖晃晃地朝床邊走過去，連喜秤都來不及拿，迫不及待地揭掉了喜帕。

    可看到那張陌生嬌羞的容顏，裴策像是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下來，頓時(shí)思緒清明，回想起了最近發(fā)生的一切。

    他把皎皎送到了莊子上，在母親的cao持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迎娶正妻進(jìn)門，今日是他的新婚之夜。

    裴策失落地后退幾步，撐著桌案低下了頭。

    國公夫人自然不會(huì)將姜瑩失蹤的消息告知他，到了現(xiàn)在，裴策還以為姜瑩依然住在青陽山的莊子上。

    雖然時(shí)香隔兩三日就會(huì)回來通報(bào)，說姜夫人在莊子上過得很好，可裴策始終難以放下心。他總覺得這都是皎皎怕他擔(dān)心，故意讓人說的謊話。

    皎皎那么聰慧，早就猜到他要娶妻，此刻心里不知道有多難受，他哪有心思和旁人共寢？

    裴策此生碰過的女人，只有姜瑩一人而已，他也從未想過要與旁的女人做親密之事。

    可母親早對(duì)他下了死令，除非新婦有身孕，否則絕對(duì)不可能將姜瑩接回府。

    裴策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心懷愧疚吹熄了燭火，帶著nongnong的酒氣上了塌。

    夜里，忽然起了場(chǎng)疾風(fēng)驟雨。

    姜瑩貪涼沒蓋錦衾，夜里又遭了夢(mèng)魘，第二日起來便覺得渾身發(fā)涼，頭昏無力。

    春熙忙通知了沈總管，派人請(qǐng)大夫入府，給姜瑩把脈開藥。

    只是姜瑩整個(gè)人昏昏沉沉，意識(shí)朦朧間閉緊了嘴巴，怎么都不肯喝。

    春熙把情況報(bào)給沈用，沈用不敢耽擱地?fù)蝹愠鲩T，去大理寺通稟沈右安。

    沈右安一聽說姜瑩病倒，立刻放下手頭的事告假回府。

    他腳步匆忙，在他身后撐傘的沈用差點(diǎn)跟不上。

    等進(jìn)屋的時(shí)候，沈右安右肩的緋色官袍已經(jīng)被雨淋濕了大半，顏色秾艷如朱砂。

    他拿布巾隨意擦了兩下肩頭的雨水，便急不可耐地繞過博古架和珠簾走進(jìn)內(nèi)室。

    看到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姜瑩，沈右安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半蹲在床前，扣住她的手腕。

    因著家里常有人生病，沈右安學(xué)過一些醫(yī)術(shù)，凝神靜下心聽她的脈象。

    把完脈，沈右安將姜瑩的手塞回被子，沉聲問：“大夫怎么說？”

    “大夫說姑娘病起得急，須得趕緊服藥退了熱，不然怕是容易傷了腦子。”

    春熙所說的情況，跟沈右安把出的脈象差不多，只是他擔(dān)心自己情急之下出差錯(cuò)，所以才特意又問了一遍。

    “把藥端來。”

    “是。”

    “藥碗放下，出去候著?！?/br>
    春熙離開后，內(nèi)室便只剩下姜瑩和沈右安二人。

    沈右安從桌上端來藥碗，坐回床沿，慢慢用湯匙攪拌碗里的藥，讓藥汁快速冷下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隔著碗試了試溫度，拿走瓷匙，含了一口苦澀的藥汁，俯身貼上她的唇，緩緩渡給她。

    姜瑩一生病就容易昏睡，而且她防備心重，昏睡的時(shí)候什么都不肯服下。

    從前他們一起住在蓮花村，每次姜瑩染了風(fēng)寒，病倒昏睡過去，沈右安都是這么喂她喝藥。

    還記得姜瑩第一次生病時(shí)，怎么都喂不進(jìn)去藥，沈右安心急如焚，在她耳邊低啞著聲音哄了好半天，都沒能讓她張開嘴。

    他實(shí)在絕望得沒辦法，才想起這個(gè)法子，試著給姜瑩以口渡藥。見她終于肯服藥，當(dāng)時(shí)的沈右安心里緊繃的弦驟然一松，后怕地抱住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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