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會?！鄙蛟魄赏χ绷搜?。

    山里雜草叢生她都沒跌跟頭，這種路怎么會難倒她，唐鈍覺得自己擔(dān)心過頭了。

    夜幕低垂，田野靜悄悄的，沈云巧眉開眼笑地哼著小曲踏進(jìn)門，沈家眾人已經(jīng)吃過晚飯，各自洗漱回屋睡下了，她溜到沈云翔門邊，嘿嘿笑著喊，“翔哥兒，翔哥兒...”

    沈云翔語氣不甚好，“喊什么？明天還得早起干活，什么話不能明天說？”

    這是曹氏想罵的，剛剁完兩背簍豬草，腰酸得難受，想到下午那會沒有豬草，幾頭豬趴圍欄邊哀嚎就想扯著嗓門罵幾句，又看沈云巧笑瞇瞇進(jìn)門，臉燦爛得跟炸過的稀泥沒什么兩樣，愈發(fā)不痛快。

    如今被孫子搶了話，只能哼哼呼呼回屋。

    沈老頭已經(jīng)睡下了，聽她語氣不好，問道，“誰惹你了？”

    “還能有誰？”

    她這么一反問沈老頭就懂了，嘆道，“你明知她是個傻的，何必跟她慪氣？”

    “我看她聰明著呢。”曹氏脫了外衫爬上床，“白天我和秋娥說過了，她投胎來咱家就是來討債的?！?/br>
    “你是她奶，她事事聽你的，真要來討債就該她做你奶了?！鄙蚶项^往里挪了挪，“秋娥不是說了嗎，你真要不喜歡，忙過這陣讓老大送她去北村。”

    北村那邊娶不著媳婦的漢子多，給的價格地道，但凡嫁去那邊錢都不會少，只是，他憂心，“云巧走了誰扯豬草??？”

    “不是有云惠她們嗎？”曹氏覺得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能賣趕緊賣。

    沈老頭不太瞧得起那幾個，“她們像干活的嗎？哪天扯回來的豬草不是裝的稻草？論勤快，還是得云巧。”

    這也是他不堅持賣云巧的原因，家里開銷大，多虧幾頭豬有點(diǎn)進(jìn)項，賣了云巧，豬餓死了怎么辦？

    曹氏道，“那咱養(yǎng)著她？”

    沈老頭沒作聲，前頭想著云巧吃得少養(yǎng)著就養(yǎng)著，女兒回來趟說起唐家田地收成他就穩(wěn)不住了，吃得再少也是糧食啊，和曹氏商量，“要不等年底吧，云山媳婦進(jìn)了門，多個人分擔(dān)活計嫁了她不遲?！?/br>
    說賣難聽，說嫁就不難聽了吧。

    曹氏同意，“行，就年底吧?！?/br>
    她大嗓門吆喝慣了，沈老頭亦沒壓著聲兒，去灶間找晚飯的沈云巧聽得清清楚楚，換了其他人或許會哭哭啼啼黯然神傷，她不是，她貼著窗戶，拿手戳個洞，一眨不眨盯著里邊。

    不經(jīng)意翻身的曹氏陡然瞄到窗戶外的人影，定睛細(xì)看，隱約看到黑色的眼珠，渾身一抖，驚聲尖叫，“鬼啊?！?/br>
    “奶，是我?！鄙蛟魄捎执亮藘蓚€洞，露出自己兩只眼，柔聲道，“云巧。”

    曹氏：“......”

    “小蹄子，竟在窗邊裝鬼嚇我，看我不打死你?！辈苁舷崎_被子就要下地，沈老頭抬起頭瞅了眼，拉住她，“何必跟她一般見識?！?/br>
    曹氏怒氣難消，“她裝鬼?！?/br>
    “她用得著裝嗎？”

    “......”是哦，沈云巧本來就丑，大白天都把夏雷嚇得摔坡里，何況是晚上，曹氏指著窗戶，怒吼，“她把窗戶戳破了?！?/br>
    “算了?！鄙蚶项^躺好，“睡覺吧?！?/br>
    曹氏終究沒有起床，下定決心要把沈云巧送去北村，無論誰上門求娶都別想。

    沈云巧乖巧站在窗戶邊沒動，直到沈老頭轟隆隆的鼾聲響起才往灶間去了。

    鍋里空蕩蕩，什么都沒有，她又去敲東屋窗戶，“大伯母，我的晚飯呢？”

    “老鼠吃了。”

    “哦?！?/br>
    沈來安站在西屋的門口，夜罩著他的臉，神色模糊難辨，待沈云巧走近，輕輕問，“餓不餓？”

    “有點(diǎn)?！?/br>
    “爹給你留了饃饃?！鄙騺戆驳氖稚爝M(jìn)懷里，忽看沈云巧往屋里跑，“我有饃饃，在我屋的柜子里。”

    用豬油換的饃饃她沒吃，擱柜子里的花下面的，光線昏暗，她拿起摸摸時，感覺有東西在手上爬來爬去，用力甩了甩，饃饃卻是沒扔。

    沈來安看到她的動作，問，“是不是有螞蟻？”

    “嗯，她們偷吃我的饃饃?！?/br>
    “吃爹手里的?！?/br>
    “爹留著自己吃，我吃我的?！鄙蛟魄膳牧伺酿x饃，感覺饃饃上沒東西了才張嘴咬，冷掉的饃饃硬邦邦的，她跟沈來安說，“沒有唐鈍煮的面好吃。”

    沈來安以為她指的昨天在唐家吃的面，心里酸澀，“秀才家的面豈是咱尋常百姓吃得起的？”

    據(jù)沈來財說，唐家的面是用細(xì)面做的，爽口有彈性，村里沒幾戶人家吃得起。

    沈云巧嚼著饃饃問，“很貴嗎？”

    “嗯?！?/br>
    沈云巧咧起嘴，“那我明天捎回家給爹吃?！?/br>
    沈來安苦笑，不忍拂她的孝心，心情復(fù)雜地說好，守著她吃完饃饃，回屋拿黃氏的衣服讓她換了，等她睡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才回屋。

    夜已經(jīng)深了，小院除了鼾聲，靜得針落可聞。

    翌日，沈來安起床后沈云巧已經(jīng)不在了，被子疊得四四方方的，床榻上沒人，枯萎的花兒整齊擺在一側(cè)，他問屋檐下洗臉的沈云翔，“巧姐兒呢？”

    “出門扯豬草了?！?/br>
    天不亮沈云巧就起了，摘回幾朵花，見黃氏沒起就纏著曹氏給她梳頭發(fā)戴花，曹氏發(fā)了通火，最后還是小曹氏幫她梳的頭發(fā)。

    頭發(fā)里插滿了黃色屎臭味的花兒。

    整個堂屋全是這個味道。

    沈云翔提醒沈來安別去堂屋，沈來安憂心忡忡，“她沒吃早飯吧？”

    “餓不死?！?/br>
    沈云翔臉上全無憂色，雨后的山林菌子多，趁著天陰著，他沒吃早飯就走了，曹氏端著碗在他后邊追，“翔哥兒，翔哥兒，跑啥呢，什么事吃了早飯來啊?！?/br>
    他撿菌子換錢換糧的事沒幾個人知道，而且村里人不愛吃菌子，倒是西嶺村有幾戶從巴蜀來的人家喜歡吃，其中一戶人家專門收菌子去外邊賣。

    賣什么價格他不知道，反正他賣給他們四籃子一文錢。

    天烏沉沉的，雨要下不下，沈老頭惦記著栽紅薯藤，吃過早飯就帶著全家人走了，那幾塊地離得很遠(yuǎn)，走都要走上許久。

    曹氏罵那些人家不做人。

    沈家給夏雷的地全是栽了紅薯藤的，而其他人家給的地除了玉米還沒挖地，無端又要花好些天。

    院里清凈下來，就剩下削竹篾的沈來安，他編的背簍籮筐精致，挑去其他村能換不少糧食，背簍有鏤空不鏤空的，他琢磨著給沈云巧編個小點(diǎn)的。

    昨天沈云翔背著豬草回家都嚷嚷肩膀疼，沈云巧可想而知。

    把打磨光滑的竹篾擱到邊上，剛起框架，泥墻外傳來沈云巧喜悅的喊聲，“爹，爹?！?/br>
    “云巧？”沈來安輕車熟路的架起梯子，爬上墻，就看到他小閨女捧著半碗白花花的稀飯，笑得跟朵花似的，“唐鈍煮的面，你吃啊，放了豬油的?！?/br>
    沈來安心驚，顧不得問問題，忙提起梯子架到外墻，讓沈云巧回屋說話。

    面已經(jīng)坨成了糊糊，沈云巧一個勁的催他吃。

    沈來安嘗了兩口，有鹽有味，確實(shí)不錯，就口感不像沈來財形容的好。

    “好吃嗎？”

    “好吃?！鄙騺戆餐崎_碗，“爹吃過早飯了，你自己吃吧?！?/br>
    沈云巧眨眼，“爹不吃了？”

    “不吃了?！?/br>
    沈云巧仰起頭直接往嘴里倒，沈來安怕她噎著，輕輕順?biāo)蟊?，問她，“唐鈍怎么給你煮面吃？”

    “我和他說話了啊?！鄙蛟魄赏伦智逦?，“我和他說話他就給我吃的，這碗面是昨天的，今天的還沒給呢。”

    秀才爺會缺人說話？沈來安不懂。

    第21章 021 撿菌子賣錢

    不過閨女不餓肚子是好事，他道，“那你多和秀才爺說說話?！?/br>
    “嗯呢?！鄙蛟魄晒郧蓱?yīng)下，碗見了底，她舔干凈碗口，打水把碗洗干凈，和沈來安說晌午不回家了。

    兩背簍豬草已經(jīng)背進(jìn)豬舍，沈來安問她去哪兒，她望了眼郁郁蔥蔥的山嶺，“還碗筷，找翔哥兒?！?/br>
    “路滑溜溜的，你小心些?！?/br>
    “嗯呢?！?/br>
    進(jìn)山后她循著腳印找沈云翔，雨后的地冒出許多五顏六色的菌子，一路戳戳撿撿，找到沈云翔時衣服兜滿了橙黃色的傘蓋菌，每朵都是剛冒頭的新鮮菌。

    沈云翔蹲在樹下整理撿來的菌子，菌子沾了草，他慢慢摘掉，她蹲下幫忙，高興說，“我給唐鈍干活掙了錢你就不用進(jìn)山撿菌子了?！?/br>
    山太大了，好幾回他都迷了路，要不是她進(jìn)山找，他沒準(zhǔn)就回不來了。

    沈云翔不屑，“你才掙多少錢?。俊?/br>
    “很多了。”沈云巧嘟嘴，“每天兩文錢呢?！?/br>
    他在山里撿兩天菌子都掙不到這個數(shù)，她目光堅定道，“你病了我給你找大夫，我有錢。”

    “......”沈云翔沒個好氣，“你就不能盼著我點(diǎn)好啊?！?/br>
    她想了想，“我給你買饃饃?！?/br>
    他就給她買過饃饃，軟軟的，甜甜的，好吃極了，見他低頭不理自己，她比出兩根手指頭，哄道，“我給你買兩個！”

    “......”比他當(dāng)時買的多一個，很好。沈云翔深深吸口氣，用不容人置喙的口吻說，“不能亂花錢，唐鈍給你錢你要給我?！?/br>
    沈云巧望了眼西北方，快速地眨眼睛，低低道，“藏起來嗎？”

    “嗯?！?/br>
    山里的錢和糧全是云妮和云翔偷偷攢的，逢年過節(jié)她跟著她們進(jìn)山煮來吃就行，如今自己攢錢了她們能享福，她恨不得趕緊天晴，天晴唐鈍就給她錢了。

    她時時盯著天，可惜事與愿違，這場暴雨斷斷續(xù)續(xù)，似乎沒有停的跡象。

    有唐家?guī)桩€地的紅薯藤，她輕松就完成了活，跟著沈云翔撿菌子，餓了就找唐鈍說說話，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沈家卻有些低迷，河里漲水，淹了幾個稻田，其中恰好有沈家的，稻谷倒了大片，紅薯藤又沒栽完，眼看又得騰出手掰玉米棒子，忙不完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