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紀眼神就會變差，無藥可醫(yī)。

    “怎么會呢？”云巧說，“我奶也年紀大，她眼神就非常好...”

    “我娘說了好人才長命百歲的?！?/br>
    唐鈍：“......”

    她是覺得她奶活太久了嗎？

    不過他奶的確是個好人，他心下斟酌，“再有兩天我就回去了，到時讓四祖爺給她瞧瞧吧?！?/br>
    “四祖爺醫(yī)術(shù)不好，我之前生病吃了好久的藥都沒好，唐鈍你有錢給唐奶奶找個醫(yī)術(shù)好的大夫啊...”

    唐鈍想想，應(yīng)聲，“好?！?/br>
    “那我和翔哥兒就找云妮了，唐鈍，明天我還去你家做監(jiān)工，你要給我算工錢啊?！彼嬷@子，給沈云翔指出去的路，唐鈍看著她側(cè)臉，沒有遲疑，“好?！?/br>
    眼看兩人穿過小院快過拱門，他追過去，“你找得到云妮的書塾嗎？”

    云巧回眸，手在空中左右來回劃了下，“那樣就到了?！?/br>
    唐鈍想想，“對。”

    她識路的本事確實厲害。

    兩人拐過拱門不見了人影他才往旁邊學(xué)舍走去，沒走兩步，就看一群眉眼鮮活的少年們腳底生風(fēng)的跑來，“唐兄，聽說云巧妹子來了，她人呢？”

    唐鈍嘴角微丑，不咸不淡道，“走了。”

    眾人臉上無路露出失落感，“她怎么不多待會，她不喜歡花嗎，怎么沒摘花呢？”

    是啊，墻角的紫薇花開得正艷，她之前來摘了許多，這次怎么提都沒提，是不喜歡了嗎？但她腦袋上戴著花的，不可能不喜歡，為什么沒提呢？

    害怕自己不答應(yīng)？

    唐鈍也好奇了。

    “唐兄，縣里來了人，先生請你過去趟...”少年們恍惚想起正事，先生放他們出來是找唐鈍的，他們差點給忘了。

    唐鈍沒有多想，西州文風(fēng)不盛，縣學(xué)頻頻來人邀他去縣學(xué)讀書，給免束脩，筆墨紙硯用縣學(xué)的，他給伙食費就行，條件確實誘人，然而他沒法去。

    他爺身體不好，四祖爺說就這三五年的事兒，他要走了，趕不回來怎么辦？

    依著他最初打算，這幾年想留村里陪老人家的，但他爺不讓，要他專心讀書考科舉，如果有機會走出去，找到那幾個不成器的，替他好好教訓(xùn)收拾他們。

    身為人子，危難中拋棄爹娘是為不孝，丟棄孩子是為不仁，不顧族里親戚是為不義，不衛(wèi)國是為不忠。

    他爺說，像他爹娘叔嬸那種不忠不仁不義不孝的就不配活在世上。

    這些年來，老兩口常常這么說，唐鈍卻明白他們最掛念的是他們的安危，要不然不會在知道夏雷回來后明里暗里讓他打聽當(dāng)年離村的人的情況。

    奈何夏雷稱過去太久，記不得逃難路上有哪些人了。

    沉思間，人已經(jīng)到了正廳，先生穩(wěn)重的聲音隔著木格門傳來，“西州地勢險峻，便是官道也并不寬闊，各村與各村間的小路連車馬都無法同行，官府說修路，不知先修官道還是小路？”

    唐鈍心下微凝，官府修路只需出個告示，衙門派人通知村長，村長清點村里人數(shù)征人即可，犯不著來知會先生，既來找先生，怕是有其他意思。

    收起臉上神色，不緊不慢走了進去。

    來人共六人，為首的男子約五十歲出頭，穿著身對襟直綴的藏青色長袍，身后并排站著五人，個個身形挺拔，身姿勃發(fā)，一看就知是軍營出身，他走到先生跟前，拱手，“先生?！?/br>
    魯先生點了下頭，給他介紹對面的人，“這是縣衙來的顧大人，來跟你打聽點事?！?/br>
    唐鈍作揖，“見過顧大人。”

    “你就是福安鎮(zhèn)唯一的秀才？”來人上下打量唐鈍一眼，“本官看過你寫的文章，立意高遠見解獨到，假以時日必能有番作為?！?/br>
    “顧大人謬贊?！彼救ハ壬澈?，不露聲色打量著對面的這位顧大人。

    顧大人為縣衙縣丞，唐鈍參加縣試曾見過，相信去過縣里的人都知道這位顧大人，打他來了西州后，衙門里的人被換了七七八八，明明是個佐官，架子比知縣還大，每次他和知縣同時出現(xiàn)，知縣都得低聲下氣巴結(jié)他。

    好在他為官品行端正，受百姓們愛戴，官場那點事絲毫不影響他的風(fēng)評。

    “聽說你是長流村的？”

    “是?！?/br>
    “去過西嶺村嗎？”

    西嶺村在長流村西邊，再過去就是西涼，村里人對西涼心懷恐懼，從不往那邊去，娶親也會特意避開西嶺村的人，他如實回答，“沒有。”

    “前幾日本官下村體察民情，發(fā)現(xiàn)西嶺村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不僅西嶺村，附近幾個村山路都極為難走，打獵的村民告訴本官，來鎮(zhèn)上賣一次獵物他們就得在山里住一宿...”

    唐鈍頷首，“是這么回事?！?/br>
    受地勢限制，沒辦法的事兒。

    第29章 029 云妮

    “說來慚愧, 本官來西州已有近十年，竟不知管轄內(nèi)的百姓出行如此麻煩，難怪福安鎮(zhèn)不如其他鎮(zhèn)繁榮, 想來是山路崎嶇百姓不便來此...”

    “這路, 早該修了?！?/br>
    唐鈍沒有官身, 不妄評這事, 倒是云巧聽街上的人說官老爺下村體察民情差點走斷腿疑惑不已，“翔哥兒, 官老爺?shù)耐炔缓脝?？?/br>
    怎么走路都能把腿走斷？

    爹不是不嫩出門了？

    之前爹還去村里找她了。

    “翔哥兒, 爹的腿會斷嗎？”

    “爹的腿好好的?！毕韪鐑恨垌?biāo)W角汗?jié)竦念^發(fā)，緩緩解釋, “官老爺整天待在衙門里, 走遠路自然會累著?！?/br>
    “我就不累?！痹魄商鹱约旱耐扰牧伺模靡獾卣f，“我的腿很好，走不斷?！?/br>
    “嗯。”沈云翔看了眼頭頂?shù)娜展?，催道，“云妮在哪兒呢？?/br>
    陽光照著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道路兩旁的石墻凹凸斑駁, 隨時要坍塌似的, 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云巧指著掛著竹燈籠的褐紅色木門，“那兒進去就是了?！?/br>
    那處石墻格外高聳, 與周圍矮墻格格不入, 他問云巧, “你進去過？”

    “沒呢, 云妮不讓我進去?！?/br>
    陽光焦灼, 兩人汗流浹背頗為狼狽, 到了門前，沈云翔低頭整理衣衫，云巧走上臺階叩門，聲音細細的，“云妮，我找云妮...”

    女學(xué)不像書塾時時敞著門，女學(xué)里全是姑娘，擔(dān)心壞人闖入壞了姑娘們名聲，常年關(guān)門閉戶的，守門的吳婆子白天沒有外出走動過，門邊的竹林里有間竹屋，她天天待在屋里。

    這會兒正躺涼席上睡午覺，迷迷糊糊聽到人喊云妮的名字，撿起落地上的蒲扇，不耐煩道，“沒下學(xué)呢。”

    云妮長得好看，經(jīng)常有郎君來尋她，甚至有帶著媒人來的，吳婆子見怪不怪，反正不開門就是了、

    外頭聲音漸漸變大，是道清脆的女聲，“云妮，我找云妮?！?/br>
    “......”沒聽到她的話是不是？吳婆子粗聲吼，“等下學(xué)...”

    “下學(xué)天兒就黑了。”云巧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商量的語氣，“你喊云妮出來啊。”

    “......”吳婆子裝聾聽不見。

    以往她不理會門外的人就走了，今個兒似乎格外有耐性，跟蟬鳴似的，嘰里咕嚕不停重復(fù)著，“云妮，我找云妮?！?/br>
    “云妮，我找云妮。”

    怎么有人這么討人煩哪，吳婆子翻個身，拿蒲扇蓋住耳朵，打定主意不搭理門外的人。

    整理好衣衫發(fā)髻的沈云翔見門嚴絲密縫關(guān)著，教云巧，“你要告訴她我們是誰？”

    云巧歪著腦袋，“我們是云妮家人哪?！?/br>
    “里頭的人不知道。”

    “她知道，她見過我，還沖我笑呢。”

    “......”吳婆子忍不住翻白眼，她啥時候朝云妮家人笑過？她又不是賣笑的，這姑娘怕不是個傻子吧。

    沈云翔戳她腦門，“人家朝你笑是禮貌，去邊上，我來?！?/br>
    虧他聽她聲兒以為她認識守門的，結(jié)果壓根不熟，沈云翔湊到門邊，溫聲介紹，“叔，我是云妮弟弟，麻煩你幫忙喊云妮出來一下。”

    吳婆子；“......”

    見他鬼的叔，云妮弟妹都是傻的吧。

    沈云翔清著嗓子，聲音客氣，“叔...”

    見云巧扯自己袖子，不耐的皺眉，“等著?！?/br>
    云巧張了張嘴，“人明明是女的，為什么要叫叔啊...”

    “......”

    找個地洞鉆進去還來得及嗎？

    “你怎么不早點說?！?/br>
    “你沒問啊?！?/br>
    “......”又是他的錯，沈云翔吸口氣，將心底怒火遏回去，“你來?！?/br>
    “哦?！痹魄韶堉N到門上，“云妮，我找云妮?！?/br>
    吳婆子守了半輩子門，沒碰到過更討厭的人了，拿掉蒲扇，慢悠悠爬起身，黑臉道，“等著?！?/br>
    “好吶。”

    云巧聽到吱呀的開門聲，緊接著腳步慢慢遠去，她嘻嘻笑了，“她找云妮去了嗎？”

    “應(yīng)該是的。”

    云巧激動地拍手，“待會就能看到云妮了嗎，我好久沒看到她了呢...”

    沒多久，門唰的從里拉開了，露出吳婆子不茍言笑的臉，瞪著兩人的目光甚是鋒利，沈云翔訕訕退后半步，云巧笑盈盈地揚起頭，咧嘴笑得燦爛，只在乎一件事。

    “云妮出來了嗎？”

    吳婆子掀眼皮望了眼身后，不發(fā)一言的站去邊上。

    云妮清麗聰明，弟妹卻是傻的，她百無聊賴的抽著門閂打發(fā)時間，云巧踮起腳，伸長脖子往里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