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出去時，小曹氏正拉著韓婆子的手，一臉不舍，云巧拿起腋窩下的傘，自顧往外走。

    小曹氏余光瞥到她，朝韓婆子無奈笑道，“她性子就這樣?！?/br>
    “我知道的。”

    村里人不乏有想討好唐鈍故意而故意接近云巧的，云巧沒搭理過誰，便是村長孫媳婦跟云巧套近乎，云巧都沒給面子。

    索性有唐家祖宗撐腰，村長孫媳婦再不痛快也只能憋著。

    兩家的親事定在臘月底，路上，韓家婆子讓云巧那天來家里吃酒席。

    云巧點了點頭，路過半山腰，碰到從山里下來的夏雷，他肩膀扛著扁擔，扁擔兩端掛著野雞，共五只。

    他毫不猶豫給了云巧兩只。

    韓婆子眼紅，當下沒說什么，轉(zhuǎn)過山腰才和云巧說，“夏雷給了兩只雞，是不是我們兩家一家一只啊?！?/br>
    她和夏雷不熟，夏雷住在顧家時，兩人偶爾碰到也沒打過招呼。

    但她篤定云巧不懂。

    云巧將兩只雞綁在雨傘上掛在肩頭，走路一甩一甩的，聞言，覷視韓婆子一眼，想了想，道，“夏雷沒說呀?！?/br>
    “有些話不說你也要懂?！表n婆子彎眉，“這是為人處事的道理?！?/br>
    云巧頓足，“什么道理？”

    “與人為善的道理?！?/br>
    云巧歪頭思考片刻，“我不懂。”

    “......”韓婆子笑容微僵，轉(zhuǎn)瞬笑得愈發(fā)和藹，“嬸子不是教你了嗎？東西是夏雷給的，我們都有份才是，你給我一只雞便是與人為善?！?/br>
    “唐鈍沒教過啊?！?/br>
    “......”

    想不到這傻子竟不好糊弄，韓婆子再欲說點什么，只看云巧取了傘端的雞緊緊抱在懷里，

    韓婆子：“......”

    見婆婆碰壁，韓婆子大兒媳婦吳氏主動往云巧身旁靠了靠，“嬸子和你開玩笑的，你莫當真，我看夏雷不愛說話，跟你倒是處得來，你們私下常往來嗎？”

    夏雷是個老鰥夫，云巧又是個傻子。

    兩人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韓婆子是過來人，太明白兒媳婦話里的意思了，挑挑眉，試探云巧，“夏雷是不是拉著你鉆樹林了？”

    夏雷的屋子是新起的，之前住在顧家，必不敢太招搖，樹林是個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修路那會，哪片樹林沒被人鉆過呀。

    她問得直白，吳氏臉紅如血，她離云巧近，云巧看她臉紅，立刻轉(zhuǎn)身瞪韓婆子，一字一字訓(xùn)道，“不害臊！”

    韓婆子：“......”

    這傻子還懂這些？

    韓婆子收起逗弄的心思，“嬸子怕你吃虧，多問了兩句而已?！?/br>
    云巧藏不住話，回家跟老唐氏一說，老唐氏怕不會給自己好臉，韓婆子假意扇了扇自己嘴巴。

    云巧撇著嘴角，嫌棄得很。

    之后兩人沒說過話，韓婆子怕她記著這事，到村口時，“云巧，過不久你大堂姐就是嬸子兒媳婦了，咱們兩家是親戚，凡事要互相照應(yīng)，千萬不能讓外人看了我們笑話?！?/br>
    這話云巧是不懂的，沒點頭也沒搖頭，重新將雞掛在傘端，扛在肩后，一甩一甩的走了。

    韓婆子氣得跺腳，“瞧這德行，難怪人牙子瞧不上...”

    吳氏扯她衣服，示意她小點聲。

    傳到村里人耳朵里，跑到唐家煽風點火就不好了。

    云巧扛著雞，惹來不少人注目，問她誰送的。

    云巧喜滋滋的說夏雷。

    夏雷斷了胳膊，又是鰥夫，自古寡婦鰥夫門前是非多，村里沒幾個媳婦往那邊去，不禁問云巧，“他為什么送你雞呀？”

    夏雷時不時會給顧家送東西，那是顧家收留他住了幾個月，和云巧有什么關(guān)系？

    “他人好呀。”云巧回答。

    村里人不信。

    他要是好人，就不會伙同其他漢子去沈家鬧了，因為換地，曹氏沒少跟人數(shù)落夏雷的不是，云巧和這種人交好，不是存心給曹氏添堵嗎？

    想想云巧在沈家過的日子，沒人覺得她做得不對。

    比起她和夏雷的交情，人們更在意她的肚子。

    要知道，半個時辰前，老唐氏挨家挨戶敲門買雞，全村的雞，半數(shù)都被老唐氏買了。

    不止雞，雞蛋也買了半籮筐。

    她們就納了悶了，這么多雞和雞蛋，坐月子也吃不完，難不成云巧懷上了？

    眾人瞄著她肚子，“云巧，你找四祖爺給你把脈了？”

    她和老唐氏去四祖爺家好多人瞧見了，云巧經(jīng)常給四祖爺送草藥，人們沒多想，直到老唐氏大肆買雞，人們回味過來不對勁。

    “對啊?！?/br>
    “四祖爺說什么了？”

    “每頓要吃飽。”

    “......”

    這是什么話？難不成云巧在唐家沒有吃飽過？

    怎么可能？

    老唐氏養(yǎng)的雞鴨估計都投了四五次胎了，懷疑云巧沒聽明白，人們直接指著她肚子，“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墩哥兒好幾個月不在家，她這會兒懷上，鐵定是別人的。

    云巧低頭看自己肚子，“沒有啊?！?/br>
    難不成老唐氏擔心云巧太瘦弱懷不上孩子，想方設(shè)法給她補身子？

    然而就云巧這氣色，不像弱的。

    老唐氏坐在籮筐邊搖雞蛋看有沒有壞的，見云巧扛著兩只雞進門，只當是沈云翔抓到的，和云巧說，“這雞送的是時候，晚上給你燉雞湯喝?！?/br>
    燉雞湯時，她切了兩片人參丟鍋里，知云巧嫌燉的雞rou味淡，湯燉得差不多了，撈出雞rou，重新跑了趟油鍋。

    半只雞，云巧吃得滿嘴流油，湯里的人參苦味都沒計較。

    每天半只雞，老唐氏不會花樣，除了燉湯就是燒蘿卜。

    院里天天飄著rou香，饞得鄰里苦不堪言，趕在挖紅薯前，村里漢子織網(wǎng)去河下游捕了一次魚。

    四祖爺給云巧送了兩只鯽魚，村長家給云巧拿了兩只草魚。

    禮尚往來，老唐氏撿了些雞蛋讓云巧給兩家送去，云巧回來的路上，碰到韓婆子和吳氏，韓婆子挎?zhèn)€籃子，籃子里躺著四五條巴掌大的魚，吳氏挑著兩個空桶。

    看到她，兩人滿臉堆笑。

    吳氏說，“我們正要去你家借石磨呢...”

    婆婆害怕云巧忘性大，沒有和老唐氏提吃酒席的日子，今個兒特意去知會一聲的。

    吳氏又道，“你奶買雞的那天我們沒在家，之后想問又沒找著機會，她還要買雞的話，家里還有四只?！?/br>
    云巧說，“不買了?！?/br>
    雞太多了，將她種在后院的花草都啄得光禿禿的了。

    吳氏心里遺憾，面上沒表現(xiàn)半分，“行，那些雞留著你大堂姐進門吃。”

    兩人在路上等著，云巧走上前，和韓婆子肩并肩。

    韓婆子笑盈盈望著她，云巧狐疑，“嬸子怎么不說話?！?/br>
    明明之前韓婆子話挺多的。

    韓婆子，“我這嘴不招人喜歡，怕不小心得罪人?！?/br>
    “以前怎么不怕？”

    “......”

    韓婆子覺得云巧故意來氣她的，她說的客套話不懂嗎？

    韓婆子不和她一般見識，“你姐夫去河邊捕了些魚，想著你家沒有，給你們送幾只來?！?/br>
    這次捕魚，村里都是幾家合伙，有些漁網(wǎng)捕得多，有些捕得少，韓家分了幾只大的，不過想著臘月底要宴客，放水缸里養(yǎng)著的，舍不得吃，韓婆子拍拍籃子，“這魚燉湯大補?！?/br>
    云巧垂眸看了眼，“這是草魚?！?/br>
    四祖爺說鯽魚燉湯才是大補。

    不料她認識魚，韓婆子面上有些掛不住，“魚湯補人?！?/br>
    云巧沒再說什么。

    說來也巧，三人進門，老唐氏恰巧殺魚，云巧放下籃子，過去幫忙淋水，老唐氏雙手不空，看吳氏挑著桶，歉意道，“勞煩你們自己動手了?！?/br>
    吳氏駕輕就熟的往井邊走，“我們來了好幾回了，嬸婆不用管我們?！?/br>
    老唐氏提著魚鰓，手里的草魚差不多有半條手臂長了，云巧舀了兩瓢水才沖掉刮過的魚鱗，韓婆子將籃子換了只手，不自在道，“我們先忙了啊?！?/br>
    她徑直去了后院，直到離開，也沒提送魚的事兒。

    云巧找稻草將石磨蓋好，回前院跟老唐氏嘀咕，“奶，韓嬸子不是給咱家送魚嗎，怎么沒送？”

    老唐氏不知道這茬，驚訝，“她和你說的？”

    “對啊?！痹魄烧f，“她是不是后悔了呀?！?/br>
    老唐氏將切成片的老姜抹在魚身上，沉吟，“約莫忘了吧。”

    韓婆子的籃子她也就晃了一眼，沒留意里邊裝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