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蘭正在院子里摘青菜，旁邊的菜簍里放著洗好的板栗，新鮮的水豆腐也放在了一邊。

    “魚處理好了沒，豆腐要擱進(jìn)去了，放久了不新鮮。”聲音里的喜意明眼人都能聽得出來。

    “好了，你幫我遞進(jìn)來?！碧K杭在廚房里朝院中的老妻喊道。他的小囡囡最愛喝他煮的魚湯了，可不能讓她覺得外公手藝下降了。

    “也不知道囡囡什么時候到能到?！标愂缣m進(jìn)了廚房，嘆著氣，話語里露出的想念無不抓人。

    孩子昨兒告訴他們，假期她要回來時，樂得他們兩個老家伙整宿都沒睡，甚至希望睜眼就到天明了。

    “應(yīng)該快了，等下就能見了！”蘇杭笑著安慰，手里的動作并沒有停。

    老夫妻倆說話間，院子門口傳來了喊聲。

    “陳嬸子，是不是你家外孫女回來？”

    小鎮(zhèn)開來一輛光瞧著就價(jià)值不菲的豪車，看它的樣子還準(zhǔn)備停在蘇家門口。左鄰右舍一拍手立馬就想起來了，準(zhǔn)是老蘇家那據(jù)說被有錢生父接回去的外孫女回來了!

    囡囡？

    陳淑蘭手里的菜簍子“砰”一聲掉在了地上，和蘇杭轉(zhuǎn)身出了院門。

    夕陽的光影里，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從車上下來，看起來瘦了一點(diǎn)，不過精神卻是好的。

    “外公外婆，飯做好了嗎？我都餓了?！毙」媚锶缤Ｄ前惴浅Ｗ匀坏厣锨巴熳×岁愂缣m的胳膊。和從前無數(shù)次那般，好像她們從未分開過，她只是剛放學(xué)回來。

    “好了，就等你了?！标愂缣m強(qiáng)忍住淚意，抬起長滿厚繭的手摸了摸外孫女的小臉蛋，歡喜地握著她的手不愿意放開。

    “外公煮了你最愛喝的魚湯，走吧，我們先進(jìn)去?！碧K杭也牽住了外孫女的小手，帶著她往家的方向走。

    “哇，那我有口福了，我超級想念外公的魚湯?！碧K瓷步伐輕快，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斷過，熟門熟路推開了房門，來到了飯廳。

    一家三口的日子像是回到了往常，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分開的時日。

    蘇杭把菜從灶上端了出來，蘇瓷則是和陳淑蘭一起擺著餐具。

    飯桌上，陳淑蘭一個勁兒地給她的乖囡囡夾菜，嘴里還不停念叨。

    “又瘦了，平時啊肯定沒好好吃飯，盡在忽悠我和你外公！”

    “多吃點(diǎn)，板栗燒雞也是你愛吃的?！碧K杭把一勺雞塊盛在了外孫女碗中。

    蘇瓷有些哭笑不得，看著堆積如山的小碗，皺皺鼻子，朝陳淑蘭撒嬌。

    “外婆吃不完了，當(dāng)您的外孫女是小豬嗎？吃這么多！”

    “我還盼著你是小豬，好養(yǎng)活！”陳淑蘭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小姑娘的鼻子，吃得少的毛病一直都沒能改過來，讓她多吃點(diǎn)就像喝藥一樣困難。

    說起喝藥，陳淑蘭的神色慢慢染上了擔(dān)心。

    “囡囡，你的身體……”

    蘇杭聞言也同樣滿目憂色地看向了小姑娘。

    蘇瓷眨了眨眼睛，語氣活潑愉快，面上絲毫不作偽。

    “好多了，放心?；艏矣绣X，找了上京好多名醫(yī)，醫(yī)生說我的病等到做了手術(shù)就好了?！蔽兆⊥馄派n老的手，蘇瓷話語里的真誠任誰聽了都不得不信。

    “謝天謝地，那就好?！标愂缣m聽了外孫女的話，一直懸在心頭的利劍總算是落到地上了，眼睛有淚光。

    從瓷瓷出生到現(xiàn)在，她盼了那么久。她是相信霍家的，那個家族有錢有勢，不像他們那么沒用，連手術(shù)的錢都湊不夠。

    “好了，先吃飯別餓著囡囡，有什么話待會兒說?！碧K杭看見老妻的模樣也是心酸，但是孩子還在這兒呢，他不能讓小囡囡也跟著擔(dān)心。

    蘇家小小的客廳里，電視熱鬧鬧地開著，溫暖的燈光照耀著這方小天地。

    陳淑蘭看著桌面上各種榮譽(yù)證書笑得見牙不見眼，毛衣也干脆不織了丟在沙發(fā)上。一邊翻閱著證書一邊絮絮叨叨。

    “我就說我們囡囡從小就聰明，明兒我就去店里找些相框什么的，裱起來掛在客廳！”陳淑蘭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由此可見，外孫女在上京確實(shí)過得好，沒有騙她。看來她和老蘇的選擇是對的，脫離了云華鎮(zhèn)的環(huán)境，慢慢治好身體，她的小囡囡果真如她盼望的那般，漸漸和正常人一樣平安健康地生活了。

    蘇杭戴著老花鏡仔細(xì)摸了摸聯(lián)賽獎牌，雖不像陳淑蘭那么激動，可眼底的喜色不減半分。他是鎮(zhèn)里的小學(xué)老師，外孫女從小到大都是他的驕傲，學(xué)習(xí)天賦高，學(xué)什么都毫不費(fèi)力，一點(diǎn)就通。

    可惜……

    不過現(xiàn)在好了，囡囡能夠生出學(xué)習(xí)的心，說明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囡囡這是你的朋友嗎？”陳淑蘭指著照片上笑靨如花的女孩們問道。

    蘇瓷歪膩在外婆身邊，聽到問話，小臉湊了過去，笑著和外婆介紹。

    “她們是我在學(xué)校的同學(xué)?！?/br>
    聽著外孫女甜甜糯糯和她介紹她的朋友，陳淑蘭心里酸澀的同時也有些欣慰。從瓷瓷上學(xué)開始，這么多年來她還從未聽說過瓷瓷有什么要好的同學(xué)朋友。

    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她還是了解幾分的，之前一直都暗暗擔(dān)心，孩子性子太獨(dú)總歸不是好事。

    現(xiàn)在看來什么都往好的方向變化了。

    “外婆不用裱起來，以后可以在樹蔭下聊天時，拿給黃嬸看?！碧K瓷自然而然拉過陳淑蘭的手，口吻尋常。

    黃嬸？

    陳淑蘭聽著一愣。

    那事還是發(fā)生在蘇瓷上初一的時候，鎮(zhèn)尾處一戶姓黃的人家，某天家里婦人拉著她兒子上門，說什么蘇瓷跟他兒子同桌干擾了她兒子讀書。末了，那婦人還在門口冷嘲熱諷。

    “呸，什么學(xué)習(xí)好，墻上一溜白，什么獎都沒得過！小小年紀(jì)整天不學(xué)好，有什么指望？”

    當(dāng)時氣得陳淑蘭什么臉面都不要了，拿起掃把就趕人。那么久的事情了，沒想到囡囡還記得。

    “好，咱們囡囡爭氣，外婆就等著享福了?！标愂缣m捏了捏外孫女的手心寬慰道，笑容慈祥，臉上的皺紋堆疊的越發(fā)深刻。

    養(yǎng)了她，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蘇瓷依偎在陳淑蘭身邊，靜靜看著她歡喜的面容。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拖累他們，如果沒有她，他們的日子一定比現(xiàn)在好過很多。

    “好了，囡囡該去睡覺了。”放下手中的各類證書，陳淑蘭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催促著孩子去睡覺，身體不好可不能熬夜。

    外孫女回來了，她們有大把時間相處，不差這一時半刻。

    “聽你外婆的話，囡囡早點(diǎn)睡，你的床已經(jīng)鋪好?！碧K杭摘下老花鏡，對著孩子笑道。

    “好啊，那我早上醒來要喝外公熬的粥?！碧K瓷靠在外婆身上任性地提著要求，小模樣?jì)汕慰扇恕?/br>
    “乖乖睡覺，睡醒了就叫你。”陳淑蘭笑著摸摸外孫女的小臉，怎么都稀罕不夠。

    夜已經(jīng)深了，蘇瓷上樓前還能看到外公外婆在客廳小聲說著話，臉上的笑容欣慰真切。

    如果是真的開心，那么她便做對了。

    重來一回，蘇瓷只想讓她最惦念的人過得好，外公外婆所有的遺憾她都想補(bǔ)給他們?？晌ㄒ徊荒苎a(bǔ)得便是時間，她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

    不過幸好，沒有她，他們也會過得好。

    蘇瓷一覺醒來時，窗外邊已經(jīng)是天光大亮了。她掀開暖烘烘的被子，準(zhǔn)備起身，陳淑蘭已經(jīng)敲門進(jìn)來了，手里拿著蘇瓷的衣服。

    “昨天太晚了，沒有叫你，我把你的行李整理好了?！?/br>
    “天冷，可不要凍著了?！标愂缣m把衣服放在床上，小姑娘小小一人擁在被子更顯得瘦伶伶的，露出的手背孱弱單薄。

    怎么就養(yǎng)不好呢？從小到大都讓人擔(dān)心，陳淑蘭心疼地嘆了口氣。

    “外婆真好，最喜歡外婆了。”蘇瓷隔著被子抱住了陳淑蘭，頰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口吻像極了天真的小孩子。

    陳淑蘭被逗笑了，憐愛地摸摸自家乖囡囡的發(fā)頂。

    “小嘴慣會哄人，該起來了，小岱過來看你了。”

    等蘇瓷梳洗好，一下樓便看到了飯桌前的笑容明亮的少年。

    才幾個月沒有見面，少年仿佛一下子躥高了好多。本來就比她高，現(xiàn)在不止高一個頭那么簡單了。

    “小岱哥哥。”

    “囡囡快過來?！鄙倌曷犚娝穆曇艋剡^頭來，朝樓梯上的女孩招手，聲音洋溢著歡意。

    “唉，可憐見的，你是吃什么長大的？吃的都跑哪里去了？”林岱見了蘇瓷并沒有任何疏離感，捏了捏meimei的小臉，成功看到小姑娘臉上涌起了不滿，才放下手。

    瘦巴巴的，都沒什么rou，比離開之前更瘦了。

    “想你想瘦的！”拍掉少年作怪的手，蘇瓷鼓起嘴巴，回嘴道。

    “貧嘴！”林岱笑了笑，親昵地點(diǎn)了點(diǎn)小姑娘的鼻尖。

    “好了，咱們先吃飯吧?！笨粗置脙扇说幕?，蘇杭笑著把外孫女“欽點(diǎn)”的粥端了上來。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完了早飯，林岱便帶著蘇瓷出去了。他過來主要是想見見meimei，順便和她聊聊天。

    最遲明年他可能也會去上京讀書了。他的父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近幾年形式大好，發(fā)展不錯，聽說有意向在上京開個小小的分公司，把他也接到上京。畢竟上京的教育資源是別的地方所不能比的。

    聽到林岱的話語，蘇瓷并不驚訝，似乎是有這么一件事，只是曾經(jīng)的她沒有留意過。

    小鎮(zhèn)的書店人并不是很多，兄妹二人來這里，是打算為林岱挑選一些參考書的。他準(zhǔn)備自學(xué)高二的課程，為轉(zhuǎn)學(xué)做準(zhǔn)備，上京的名校并不好進(jìn)。

    這大概就是擁有一個學(xué)神meimei的好處了，林岱看著他妹挑出的幾本書，不得不感嘆。

    他meimei在學(xué)習(xí)上就是一個bug！

    選出的書林岱已經(jīng)先去臺前結(jié)賬，蘇瓷在書架前翻了翻其他書本，準(zhǔn)備離開之時，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道清亮的聲音，帶著絲絲不確定的口吻。

    “瓷、瓷瓷？”

    蘇瓷聞聲抬起了頭，目光與書架前的少年撞在了一起。

    空氣中的塵埃在蔓延，眨眨眼睛，女孩微微笑了起來。

    “向初，好久不見?！?/br>
    -

    霍家大宅里，霍凌昀無精打采吃著早飯，飯桌上空無一人。明明是假期，他卻絲毫提不起興趣。

    平時不覺得冷清，可是當(dāng)他妹走了，他才驚覺整個家空的可怕。明明早已經(jīng)習(xí)慣，哪來那么多矯情勁，霍凌昀搖搖頭。

    沒等他拿起筷子，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

    三哥？

    再看了一眼備注確定沒出錯，霍凌昀才納悶地接起了電話。

    大早上的，他三哥給他打電話做什么，他不是還在實(shí)驗(yàn)基地嗎？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了，霍凌昀的臉色也漸漸嚴(yán)肅了起來。

    “知道了，放心吧三哥，我會過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