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金水河被鮮血染成紅色，北歧還站著的只剩下驃騎大將軍和劉肅。

    驃騎大將軍舉起長刀，策馬上前，與韓大師戰(zhàn)在一處。大楚所有的戰(zhàn)士都止住了動作，給予這個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十年的老將最后的尊重。

    江停云握著韁繩看著二人纏斗。若不是劉淵將驃騎大將軍下了獄，大楚攻進(jìn)京都的難度恐怕會倍增，她所折損的人也會倍于現(xiàn)在。江停云同樣尊重強(qiáng)者，但是此人是薩仁公主的仇敵，她留不了他的性命。

    數(shù)日的牢獄生涯虛弱了驃騎大將軍的身體，他與韓大師過了上百招，終于力竭而亡。

    江停云抬眼看向劉肅，到了此刻，他終于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劉肅受了重傷，強(qiáng)撐著醒來，來到宮門外，早已耗盡了精力。此刻他看著與他遙遙相對的大楚軍隊(duì)，和站在最前方的江停云，眼神卻仿佛穿過了他們，看向虛無的遠(yuǎn)方。

    他抬手捂住右側(cè)胸口，費(fèi)力地咳了兩聲，看著江停云說道：“大哥的兒子，你若要?dú)⒈銡⒘肆T。長安和長樂已經(jīng)出嫁……若是可以，還請放她們一條生路?！?/br>
    他摸了摸小白柔順的鬃毛，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我為了這個皇位，千方百計(jì)，什么都可以拋卻，得到之后，卻發(fā)現(xiàn)哪怕是皇位也換不來我想要的?！?/br>
    劉肅的面色突然猙獰起來，仿佛陷入無盡夢魘，聲音低地幾近耳語，只有靠近的江停云和謝尋可以聽見：“他們是嬌妻幼子，和睦天倫，我呢？我的母妃又算什么？！她也曾為他生兒育女，卻只能在冷宮中絕望等死，眼看著害她的人享盡榮華富貴。

    “憑什么？我問你憑什么？他不慈，就別怪我不孝，他想要他心愛的兒子得享江山，我偏不讓他如愿。

    “我要我的母親稱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要所有害她的人跪伏在她的靈前痛悔，我要坐上他費(fèi)盡心思留給劉鈺的江山，再把他最愛的那些人一個一個送下去陪他。哈哈哈，我做的好么，父皇，事到如今，你會不會有一刻后悔過……”

    劉肅忽然神色一震，復(fù)又清醒過來。高熱帶給他幻覺，同時也讓他明白，自己已時日無多。

    “若是能重來……”他沉默了片刻，卻又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緩緩?fù)χ绷思贡常瑢Ｔ频溃骸叭粢?，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殺掉你的敵人，踩著我成就你新皇的榮光罷……阿云。”

    江停云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劍。就算能重來，對她來說也只是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晚上。她和劉肅從故事的開頭就注定了，結(jié)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現(xiàn)在是時候給一切畫下句號了。

    劍光閃過，江停云立在原地，看著謝尋手中的長劍貫穿了劉肅的左胸。

    越過擋在身前的謝尋，劉肅凝望著江停云，鮮血從他的胸口不斷流出，染紅了明黃色的龍袍。他看著江停云，勉強(qiáng)張開口，一字一頓道：“也，好?！?/br>
    謝尋收回長劍，大楚軍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十七年了，他們終于回來了。

    江停云帶人進(jìn)入皇宮，他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清掃皇城，安撫京都百姓，昭告天下，準(zhǔn)備開國大典，封賞有功之臣……一條條政令有條不紊地發(fā)下去，江停云安排好了一切，時間已到了深夜。

    謝尋到后宮中將劉肅留下的幾個宮妃暫且挪去了皇家寺廟，將留給皇后住的儀元宮收拾出來，充做他和江停云的居所，復(fù)又回到太極殿接江停云回去休息。

    二人走在皇宮之中，江停云抬頭看著墨黑的天空，心中生出無限感慨：“頭幾次來宮中時，沒有一刻心不是緊繃的，唯恐行差踏錯，便失了性命。卻沒想到從今以后，這里卻會成為我們的家。”

    謝尋握了握她的手，說道：“其實(shí)你每次進(jìn)宮，我都在暗處陪著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江停云有些訝異地轉(zhuǎn)過頭看了謝尋一眼，她記得他曾說過，這里防衛(wèi)森嚴(yán)，他進(jìn)不來。

    謝尋繼續(xù)道：“只是當(dāng)初為了磨練你，若不經(jīng)歷險境，如何能有成長?！?/br>
    江停云磨了磨牙，那個時候的謝尋還真是……煞費(fèi)苦心啊。

    她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問題：“你為何要?dú)⒘藙⒚C?！?/br>
    當(dāng)時她已拔出佩劍，謝尋卻先她一步，結(jié)束了劉肅的性命。

    謝尋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看著江停云，說道：“我答應(yīng)過阿云，我會做所有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的手會永遠(yuǎn)是干凈的?！?/br>
    江停云看著謝尋，他的眼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就是這個人，把自己練成了一柄寒氣四溢的寶劍，卻為了自己，甘愿自束于劍鞘，成為為她掃清所有障礙的武器。

    他是她的劍，是她的知己，也是她的愛人。

    “而且，”謝尋忽然移開了目光，轉(zhuǎn)過身去，“我知曉殺死第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你不會喜歡這種感覺，卻會永遠(yuǎn)記得它?！?/br>
    “我不想劉肅變成對你來說如此特別的存在?！?/br>
    江停云一怔，又不由得失笑，謝尋這是……吃醋了么？

    她快走兩步追上謝尋，伸手去拉他的手：“我知曉，多謝你?！?/br>
    為了這所有的一切。

    ……

    九月十六，欽天監(jiān)卜出的良辰吉日上，江停云又一次穿上袞服，郊祭上告天地祖宗，她已恢復(fù)大楚國祚，登基為帝，君臨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