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醒來時，臉頰濕漉漉的。

    她起床洗臉，糾結(jié)半晌，還是淺淺畫了個妝。

    簡單吃了個早飯，她去小區(qū)附近的銀行取了現(xiàn)金，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五百塊。

    寧櫻揣著錢，打車去了江措之前說的地址，采薇巷臨街的銀行。

    她到的時候，江措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她。

    男人穿著條顯得腿長腰窄的西裝褲，一件永不過時的白襯衫。

    煙霧朦朧的清晨，他垂著眼皮靠著身后的墻壁，神色懶倦，眉眼映畫，修長的拇指慵懶擺弄手機(jī)。

    寧櫻怔了兩秒，壓住逐漸急促的心跳，她邁開步子慢吞吞的他面前，她說：“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diǎn)小題大做?！?/br>
    只是一千五百塊錢。

    如此是有些興師動眾。

    江措掀眸，他說：“身懷寶藏，總有餓狼?！?/br>
    寧櫻：“……”

    “銀行周圍有武警哥哥可以保護(hù)我們，知道嗎？”

    “你自己不就是軍人嗎？”

    江措沉默一陣，他平靜的哦了聲。

    隨后，男人輕描淡寫：“我畢業(yè)既下崗?！?/br>
    第十章 ：

    我想要偷走你最愛的春天

    然后悄悄送給你

    ——2015年3月24日。

    ——江措。

    *

    寧櫻聽不出他是開玩笑還是認(rèn)真。

    不過。

    江措現(xiàn)在貌似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畢業(yè)之后確實轉(zhuǎn)行了。

    她想象不到江措為什么會轉(zhuǎn)業(yè)。

    軍校畢業(yè)的士官，頭銜說放棄就放棄。

    當(dāng)年他有滿腔的熱血，他是神采飛揚(yá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可能這其中發(fā)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隱情。

    她和江措如今的關(guān)系尷尬，她也不方便打聽他的難言之隱，好像在故意戳人痛處。

    徐茴說的那句話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他們都長大了。

    年少時熱烈愛過的人，可能只是悸動的青春期一時的心血來潮。

    再見面，已經(jīng)不會有當(dāng)初怦然心動的羞澀靦腆。

    成年人的愛情。

    不止是青澀的、甜蜜的。

    還充滿著對彼此的渴望，天雷勾地火般的欲望。

    理智告訴寧櫻她不應(yīng)該問，她就該裝作什么都聽不懂，敷衍寒暄而過。

    但是她忍不住。

    她抿唇，輕聲問：“你是表現(xiàn)太差被勸退的嗎？”

    那張新生合照里，穿著軍綠色襯衫的少年明明是人群里最奪目耀眼的那個人。眉眼清冷，神色倨傲。

    他的驕傲。

    還有骨子里那點(diǎn)藏不住的不可一世。

    靜默一陣，江措說：“不是?！?/br>
    清晨的薄霧散去，絲絲縷縷的光線落在她透凈白亮的側(cè)臉，細(xì)軟的碎發(fā)落在耳側(cè)。

    江措偏過眼神，這雙溫柔好看的眼睛盯著她的側(cè)臉，他說：“我是自愿的?！?/br>
    心甘情愿。

    放棄一切。

    寧櫻微詫，抿了抿柔唇，忍不住好奇心作祟，輕輕地問：“為什么？”

    江措提起這件事時的神態(tài)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像是滿不在乎，早已過去，他用吊兒郎當(dāng)?shù)恼Z氣說：“淺水豈能困住淵龍?！?/br>
    寧櫻沉默，緊蹙的眉頭并沒有因為他懶懶散散的一句話，就舒展開來。

    江措看著一言不發(fā)的她，也跟著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細(xì)語：“沒有為什么。”

    江措微--------------銥誮微仰起頭，耀眼陽光落在他的臉龐卻觸碰不到任何溫度，黑色瞳仁里映著淺淺的光，他安靜的看了她良久。

    眼神那么寧靜

    平日隨和慵懶的神色悄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看不透的幽深，眼底深處仿佛還存著絲縷的難過。

    江措想起大學(xué)的時候。

    大四的學(xué)長抱著他嚎啕大哭。

    從初中到高中，相戀多年的女友，決絕的提出分手。

    無法再忍受長時間的分別，不能隨叫隨到的自由，在她難受需要他陪伴的時候，不能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明明是同城的戀人，卻過得比異地戀也不如。

    畢業(yè)之后，只會是聚少離多。

    “她說我根本沒有辦法給她足夠的安慰?！?/br>
    “說我們這樣見不到面沒意思。”

    “以后結(jié)婚了我也不能自私的要求她跟著我去駐守地。”

    那些話，字字戳心。

    細(xì)細(xì)想來，確實無法反駁。

    江措在cao場的旗桿下站了很久，料峭寒春，夜里的冷霧貼著皮膚，寒意往骨血里鉆。

    他的雙手握緊欄桿，過于用力的手指顯得骨瘦嶙峋，蒼白的皮膚下映著青色血管。

    畢業(yè)之前，江措毫不猶豫，選擇了放棄。

    —

    既然江措這么說。

    寧櫻也不方便繼續(xù)追根究底，她淡淡的哦了聲，隨后拿出包里準(zhǔn)備好的現(xiàn)金，用信封包好，遞到他的面前。

    “你數(shù)數(shù)?！?/br>
    江措垂眸掃了眼信封，慢悠悠接過，沒有數(shù)直接揣進(jìn)褲兜里，“吃飯了嗎？”

    寧櫻本來想說自己吃過，但是他好像只是隨便問問，緊隨其后他說：“走，去吃個飯?！?/br>
    永寧巷靠近苔青市的中心市區(qū)，這里民國時期是租界，沿街附近幾乎都是西餐廳。

    臨近中午，氣溫逐漸升高。

    江措推開玻璃門，懸掛在門框邊的風(fēng)鈴隨著開門的動作響了一陣，冷空調(diào)撲面而來，在悶熱的天氣里送來難得的冷氣。

    寧櫻不聲不響跟在他身后。

    餐廳環(huán)境幽靜，擺設(shè)十分講究。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斜陽穿透玻璃窗懶洋洋鋪滿每個角落。

    江措把菜單推到她的面前，“你點(diǎn)?！?/br>
    寧櫻隨便點(diǎn)了個牛排套餐，江措將菜單交給服務(wù)員，“兩份套餐。”

    從重逢以來。

    寧櫻覺得江措對她的態(tài)度，十分的坦然。

    他們不像是前男女友的關(guān)系。

    他仿佛沒有任何的芥蒂，絲毫的不滿，他半分都不覺得尷尬。

    可能是。

    真的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

    所以才能夠，像他這樣，若無其事的面對過往。

    寧櫻那時候希望他能大步奔向他的夢想，像驕陽那樣燦爛。

    他還是天之驕子，是提起都能讓人為之驕傲自豪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么，寧櫻想起她無意中在沙發(fā)上撿到的那張合照，他穿著軍裝，身姿筆挺，陽光正好，他比絢爛的光還要耀眼。

    但是他——

    并沒有那么快樂。

    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下過一場悲戚的大雨，澆透的是冰冷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