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13節(jié)
然而賀蘭粼卻微微彎腰,主動說,“來,我背你回去?!?/br> 他的樣子那樣純粹無害,仿佛之前他們的隔閡完全不存在。 申姜心中酸癢,也不知是怎么一番滋味。 兩只手輕輕搭上賀蘭粼的肩,他往上一提,就將她背了起來。 她靠在他的背上,任他柔暖細滑的手托著她,微微搖晃,恍若在云端一般。 一生之中,她還未嘗試過不用雙腳還能健步行走的感覺,熟悉的景色也變得不一樣。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背她的他,賀蘭粼不喘,呼吸仍然勻凈,不疾不徐……他就像那午夜里靜謐的月亮,而她正立在月上。 申姜防線松懈,加之周身疲憊,一時把心事放下了,攬他脖頸的手緊了緊。 賀蘭粼將她送到了寢房。 他派人叫來了熱水。這個時辰本來秀女們都在聽訓導,是沒有熱水可用的,但他一叫就能叫來。 滿盆熱氣騰騰的水,申姜雖然心動,卻猶豫著不肯洗。 明明兩人該做的事都做過,但此刻卻倏然難為情起來。 賀蘭粼卻并無此顧慮,瞥了眼她衣帶上的結,似乎錯會了意思,“這也要我?guī)湍???/br> 申姜一凜,連說不是,將那些顧慮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笑,按住她的肩膀,果然幫她來洗。沐著花瓣的熱水澆在肩頭,申姜左顧右盼,著實有點忐忑難寧。但賀蘭粼洗得專注,眼神很淡,對她宛如對待一件精美的瓷器,若是她一再推諉,倒顯得心思猥瑣了。 “謝謝?!?/br> 申姜垂著眼簾說出。 他道,“不用。” 半晌,申姜才發(fā)現(xiàn)賀蘭粼只用一只手沾水,另一只手裹著紗布,垂在身側。 她不禁多問了一句,“你受傷了?” 這話方一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猛然想起,之前御林軍來捉拿刺客,似乎就是在找一個手部有傷之人。 賀蘭粼此刻手掌裹了紗布,不應該是巧合吧…… 申姜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回過頭去看賀蘭粼,他臉上也多了一絲幽深之色。 他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勁力不大,卻讓她掙脫不了。那微微粗糙的紗布刮在她臉頰上,明明是輕憐密愛的動作,卻讓人頭頂冰冷發(fā)麻。 賀蘭粼平靜地說,“是受了點傷,雖用秘藥愈合了傷口,卻仍見不得風。你別告訴其他人,好么?” 申姜下巴被他制住,動也動不了。從前只以為他纖瘦和潤,然他這樣輕飄飄的一個動作,就能將她牢牢囚困住。 “好。” 她想也沒想,就鬼使神差地順從。 賀蘭粼放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頰,陷溺似地說,“謝謝。” 申姜眼睛圓睜,好像失去了運轉的能力。 直覺告訴她,這事沒那么簡單。 行刺,受傷,秘藥,抓人,紗布,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在心中苦苦思忖“謀反”兩個字,卻死活也不敢相信。 她忽然有些慶幸,慶幸前些日子只是躲躲閃閃,沒直接跟他撕破臉皮,否則,止不定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 之后,這場澡洗得無比漫長。 水汽蒸浸,卻顯得賀蘭粼更加冰涼柔溺,摩挲在申姜身上,申姜直有種不知名的顫意。 待她終于被允許從澡盆中出來,慢慢吞吞地穿好衣襟,賀蘭粼卻還沒走,漫不經(jīng)心地賞著窗前的一盆蘭花。 無旁人在時,他那副清而不折的樣子,淡漠極了,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碰在蘭葉上,好像下一次就要齊齊掐斷…… 申姜偷看了半晌,安慰自己,是因為紗布的事導致她對他有偏見,所以才怎么看他都不順眼。 可他有時那幽冷的眼神,看人明明就像是在看尸體。 她忘了,他雖生得清俊可人,到底不是真的弱不禁風。他到底是習武之人,到底有…… 造反的嫌疑。 一股可怕的清醒包裹著申姜。 她只是個良民、平民,任憑□□再是苛虐,也從未敢想過造反。 如今造反之人竟在她眼前。 從前她只想著如何利用賀蘭粼,如今卻滋生了恐懼,怎么還敢談利用。 她隱隱覺得,當初自己不顧一切地勾上他,似乎惹上麻煩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 賀蘭粼察覺她,喚她過來,朝她溫雅明亮地一笑。 他叫她坐下,道,“你前些日子說要跟我走,我當時沒想清楚,說錯了話害你傷心,被你冷了幾日,自是對我的懲罰,我向你道歉了。不過今日我想清楚了,你愿與我做一對眷侶,咱們便做一對眷侶,管它什么世俗煩事。五日以后,最遲十日,我必用些手段把你的姓名從秀女名冊中勾毀,助你離開長華宮,你可還歡喜么?” 申姜愣愣坐在原地,頭腦有些發(fā)熱。 這要是在幾日前他跟她說起這般話,她必定歡喜得手舞足蹈。而此刻,烏云壓在心頭,叫她堪堪難以說出話來。 賀蘭粼見她不答言,遲疑道,“可有不妥之處?” 彼時,他修長的手指正有一搭無一搭地敲在她的脖頸上,一如觸摸剛才那些易折的蘭花葉一般。 申姜暗暗寒噤,本能的保護欲使她不想與他對著干。 她逼緊嗓子,勉強地一笑,“嗯,好。” 賀蘭粼忻然,愛慰似地親親她的額頭。 申姜情緒翻涌,再難入戲。 …… 兩個小太監(jiān)逃跑后,向華內(nèi)侍稟告說他們兩人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將劉申姜那女子推入井中只是片刻的事,不料忽然出現(xiàn)的賀蘭粼卻把人給救了。 華蓮舟瞇起眼睛。 “賀蘭粼?” 小太監(jiān)答,“就是他?!?/br> 華蓮舟捏起下巴,不對,那賀蘭粼和劉申姜能有什么交情,莫不是路不病特意知會賀蘭粼去救那劉申姜? “他可看見你們倆了?” 兩個小太監(jiān)對望一眼,瑟瑟發(fā)抖,“……我倆跑得很快,應該、應該沒看見吧?” 華蓮舟大怒,給那兩個太監(jiān)一人一個耳光。 “應該?什么叫應該?全是廢物!” 他這么一動怒,差點撕裂斷指處的傷口,咝咝啦啦的疼痛使他心頭更痛恨。 殺不了劉申姜和路不病,難道他就白白斷指了嗎? 華蓮舟靜下來,陰冷冷地將那兩個小太監(jiān)叫到跟前,“從今日起,你們不必再推劉申姜入井了,只管給咱家盯著賀蘭粼,無論他去哪,都要死死地跟著,然后向咱家稟告,懂嗎?” 他隱隱感覺什么地方有點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他就不信,叫人日日夜夜地監(jiān)視賀蘭粼,還能不找出馬腳?遲早有被他捉到把柄的那一天。 至于劉申姜,他親自來收拾。 辦法說難不難,只要把她舉薦給惠帝就好了。 他就不信,入了惠帝那虎豹園子,這女子還能活著出來。 第12章 擦足 一連數(shù)日過去,葉君擷遲遲沒能抓到行刺惠帝的逆賊。 那幾個刺客似會隱身一般,遁入建林城中,再也尋不見蹤影了。 因為此事,惠帝破口責罵了葉武之,更在文武百官面前以護駕不利為名,當眾對葉武之施以杖刑。 葉氏四世三公,代代對朝廷忠心耿耿,卻一朝名聲掃地。 因為宦官華蓮舟的挑撥,惠帝揚言抓不到兇手就將葉武之下大獄。 縱然惠帝昏庸暴戾,葉氏滿門也不能對其抱有絲毫的怨言。葉氏之所以能成為名門望族,全是依托于皇權之故,若是皇權沒了,他們的家族也會跟著土崩瓦解。 葉武之被杖責,當眾受辱,急火攻心,本就花白的頭發(fā)已不勝簪。 葉君擷見阿耶如此心力交瘁,百般不是滋味,他不信那些刺客會憑空消失,便關上了門,自己坐在書齋里冥想,細細琢磨每一絲蛛絲馬跡。 幾個時辰下來,仍無任何頭緒。 因為他閉上眼睛,一個少女的倩影就不停地浮現(xiàn)在眼前,潔白的衣裙,微澀的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就在他身邊一樣,叫他無法集中精神。 葉君擷睜開眼睛,額角不知何時已經(jīng)冒了一層虛汗。 可笑么,那少女他又不認識,只是長華宮中一個普通的秀女,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甚至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他只是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聞到她身上的一點幽香罷了,他竟就如此卑瑣地回味著人家,還是在門庭有難、阿耶蒙羞的關鍵時刻。 當真是不孝不義。 葉君擷擦擦汗,深吸一口氣。 “韓松?!?/br> 門外一武將應聲而入。 “郎君有何吩咐?” 葉君擷起身,沉吟片刻。 即便已竭力忍住,關于長華宮的一切還是久久地在他心間盤旋。 他皺皺眉,最終還是道,“長華宮的那幾個云鷹衛(wèi)看著有點面生,把他們的名冊調(diào)來,我要查驗。” 韓松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