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64節(jié)
他也會像旁邊這個小朋友這樣,有父親在身邊陪伴,幫著拿書包,幫著遞紙巾擦嘴。 在他看得入神的時候,陳飛麟拿著四根油條出來,到他身邊坐下后,陳飛麟摸了摸他的額頭:“你臉色很差,要不要先回去睡一覺再過去?” 他笑著說:“沒事,我體力好著呢?!?/br> 陳飛麟把油條遞到他手邊,讓他先吃著。糊湯粉上來后又幫他那碗攪拌吹涼,等到兩人都吃完了才離開。 高宇衡給的地址位于漢口一處高級公寓,現(xiàn)在正是早高峰堵車最嚴(yán)重的時段,他們便去坐渡輪,從長江上橫穿過去。 如今已是春暖花開的三月末,市區(qū)內(nèi)不算冷,不過長江的風(fēng)還是很大。陳洛愉走上渡輪二樓,穿過右側(cè)的門,站在了金屬護(hù)欄邊上。 陳飛麟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江風(fēng)凌冽,他又熬了一宿,這種時候吹風(fēng)最容易生病,就勸他坐到里面去。他搖搖頭,指著從對岸高樓間漏出的一抹晨曦,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看過這樣的日出了?!?/br> 陳飛麟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他,被他攔?。骸澳愦┲也焕?。” 他是真沒覺得冷,剛才那一碗熱騰騰的糊湯粉暖了他的胃,身邊這個人的陪伴暖了他的心,只是他的情緒依舊不高。 陪他站了一會兒,見他依舊盯著那抹晨光看,陳飛麟伸手擋住他的視野,提醒道:“別這么看,很傷眼?!?/br> 陳洛愉輕輕一笑,終于轉(zhuǎn)過來看著陳飛麟:“確實(shí),我現(xiàn)在看你都有點(diǎn)看不清了?!?/br> “進(jìn)去坐著吧,找個角落還能靠著我休息?!?/br> 今天是周末,一大早就來坐渡輪的人不多。陳洛愉跟著陳飛麟找了處偏僻的位置,坐下來后靠著陳飛麟。 渡輪平穩(wěn)地行駛在江面上,除了微微的顛簸之外,還能聽到其他輪船的鳴笛聲。他枕在陳飛麟肩頭,沒顛幾下就滑到那人頸窩里了。他悄悄睜眼看前面,見沒人注意到,便安心的不動了。 陳飛麟的手?jǐn)堅(jiān)谒g,兩人就這么依偎著,直到渡輪??康轿錆h關(guān)碼頭。跟著人群下船后,陳洛愉在出口附近攔下一輛出租車。 一路上他都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而陳飛麟牽著他的手,陪他一起看。 漢口和武昌的老城區(qū)不同,隨處可見現(xiàn)代化的高樓大廈。司機(jī)在前方拐進(jìn)沿江大道,視野豁然開朗起來。 這條街在以前屬于租界區(qū),兩側(cè)有不少民國時期的特色建筑,現(xiàn)在多為銀行或政府部門辦公用。陳洛愉指著前面的“中國光大銀行”,說:“小時候?qū)W校組織過來這一帶游覽,還有前面的黎黃陂路,很多年沒去了?!?/br> 說起黎黃陂路,他轉(zhuǎn)頭看著陳飛麟:“今天上午有空嗎?” 陳飛麟說:“今天一天的時間都是你的?!?/br> 他笑了:“那等等見完他我們?nèi)ス涔洌椟S陂路有一段風(fēng)景特別好,以前每次路過那我都會坐下來休息?!?/br> 陳飛麟想了想:“是不是招商局前面那一塊?” 他驚訝地問:“你也知道那?” “以前做調(diào)研有到過那附近,風(fēng)景確實(shí)好。” “你去的時候天氣怎么樣?有沒看見日暈?” 陳飛麟回憶了下,遺憾道:“是陰天?!?/br> 他握緊陳飛麟的手:“今天天氣很好,肯定能看到日暈?!?/br> 見他臉上終于有了明朗的笑意,陳飛麟也跟著笑了。 其實(shí)是不是晴天,能不能看到日暈都不要緊,對陳飛麟而言,只有他能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在中海國際公寓前下了車,陳洛愉說:“你到旁邊的麥當(dāng)勞等我吧?!?/br> 陳飛麟問他:“真的不用我陪你上去?” “沒事,我自己能行?!?/br> “那有事你記得馬上打給我。” 陳飛麟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陳洛愉笑著朝他揮揮手,目送他走進(jìn)麥當(dāng)勞大門后才拿出手機(jī),撥通高宇衡的電話。 高宇衡馬上就下來接他了,為了方便他日后出入,還在保安處做了為期一個月的訪問授權(quán)。 這個小區(qū)共有五棟樓,主要住戶都是外籍人士,生活配套和綠化環(huán)境都做得非常好,私密性方面也很不錯。陳洛愉跟在高宇衡身后走到c座,看高宇衡走進(jìn)電梯后用指紋解鎖了28樓的按鍵。 電梯平穩(wěn)上升,高宇衡說:“到了家里我給你做個指紋錄入,到時候你隨時可以上來?!?/br> 陳洛愉沒接這話,他看著面板上不斷上升的數(shù)字,片刻后問:“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高宇衡不想在電梯里多說,等到了28樓,他把陳洛愉帶進(jìn)安全通道里,遞了一支煙。 陳洛愉拒絕了,他便自己點(diǎn)燃吸了一口,笑道:“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 陳洛愉又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多?!?/br> 高宇衡低著頭,陳洛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他越抽越快的動作能感覺出來,他在努力掩飾情緒。 抽完后,高宇衡從大衣內(nèi)袋拿出一支噴霧在周圍噴了幾下,確認(rèn)身上沒有煙味才帶著陳洛愉進(jìn)去。 這套公寓是兩室一廳格局,客廳的大落地窗將長江兩岸的風(fēng)景盡收眼底,此刻窗簾收在兩側(cè),一個穿著羊絨睡袍的男人側(cè)身看著他。 陳方文比上一次見面時更瘦了,臉色也更蒼白憔悴,如同一株枯黃的植物,即便沐浴著陽光也阻止不了生命力流逝。但在看著他的時候,那雙眼睛里是有光的。 “你們聊,我去泡茶?!?/br> 高宇衡給陳洛愉遞了雙嶄新的拖鞋,轉(zhuǎn)身去廚房了。陳洛愉換好鞋,走到落地窗邊站著,俯瞰著遠(yuǎn)處的江景:“這里景色不錯?!?/br> 陳方文笑著說:“喜歡的話就買給你吧?!?/br> 陳洛愉皺了皺眉,還沒說話就聽陳方文道:“我在這里沒有產(chǎn)業(yè),這套房子是租的,等我不在了宇衡會回蘇丹去。” “我卡里還剩四百多萬,你看看是買這套房好,還是把錢全部轉(zhuǎn)到你戶頭里?” 沒想到一來就聽見陳方文用輕松隨便的語氣安排著遺產(chǎn),陳洛愉聽不下去了,道:“我不會要你一分錢,你留給高宇衡吧?!?/br> 把右手從睡袍口袋里拿出來,陳方文將掌心里的兩張銀行卡遞到陳洛愉面前:“宇衡他有錢,這兩張卡我本來就想留給你?!?/br> “你有沒帶身份證?有的話下午我們?nèi)ヒ惶算y行,要是沒帶就下次帶過來,我這段時間都……” “我說了不要!”打斷陳方文的話,陳洛愉瞪著他,“你這算什么?補(bǔ)償我?” 陳方文僵住了,那雙瘦到凹陷的眼睛刺痛了陳洛愉。陳洛愉收回目光,繼續(xù)望著窗外:“不是所有的補(bǔ)償都能用錢解決的?!?/br> “我沒這么想過?!标惙轿拇怪^,盯著手里那兩張被陽光折射得看不清卡號的卡片,拘謹(jǐn)?shù)亟忉屩?,“我知道沒資格聽你叫爸爸,也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我也想在其他方面花心思慢慢彌補(bǔ)你,但是沒有時間了?!?/br> “小愉,”陳方文又把銀行卡遞到他面前,“你就當(dāng)幫我一次,幫我實(shí)現(xiàn)一個心愿。” 陳洛愉依舊沒動,他盯著寬闊的長江,看江面反射的粼粼波光,看碼頭前??康暮廊A郵輪。他的目光沒有焦點(diǎn),卻被過于明媚的陽光照得有些睜不開了。 陳方文說很想彌補(bǔ)他,但是沒那么多時間了。 因?yàn)殛惙轿牡纳M(jìn)入了倒計(jì)時,所以過不了多久,他就真的沒有爸了。 這輩子都不會再有。 意識到視野變模糊后,他轉(zhuǎn)開臉去,用后腦對著陳方文。 這一刻他忽然很想很想陳飛麟,如果陳飛麟在就好了,那個人會幫他掩飾脆弱,在那個人身邊,他可以放心的做自己,無論高興還是不高興,難過還是痛苦都不必藏著。 迅速抹掉眼角的痕跡,陳洛愉回過頭道:“錢我真的不會要,你也不需要補(bǔ)償什么,我過得很好,我媽也很好?!?/br> “我要走了,下次有空再來看你?!?/br> 丟下這番話,陳洛愉幾乎是逃跑一樣狼狽地離開,在他換鞋時高宇衡端著泡好的茶出來,他聽到高宇衡叫他的名字,卻沒聽到陳方文開口留他。 等到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闔上后,他脫力地靠著墻,眼眶又一次紅了。 這次他控制不住情緒,只好把外套的兜帽戴上,低著頭走出小區(qū)。 看著不遠(yuǎn)處的麥當(dāng)勞大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最后在街邊一張長椅上坐下。 下巴處的衣領(lǐng)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他很想停止這種丟人的舉動,但是停不下來,負(fù)面情緒仿佛故意在跟他作對,好不容易逮著個出口,只想盡情發(fā)泄。 他彎下腰,用手肘撐著膝蓋,試圖靠深呼吸恢復(fù)平靜。這時有一雙腳出現(xiàn)在他右邊,他只看了一眼就閉上眼睛。 在他面前蹲下,陳飛麟從外套口袋里拿出麥當(dāng)勞的紙袋,將兩張紙巾遞到他手里,又打開還溫著的香芋派,說:“吃點(diǎn)甜的心情會好。” 擦掉眼淚和鼻涕,陳洛愉的聲音啞到自己都快聽不清了:“我想吃麥旋風(fēng)?!?/br> “好,”陳飛麟站起來,“等我五分鐘?!?/br> 他說完就跑向麥當(dāng)勞,陳洛愉則靠在椅背上,望著對面的歐式建筑發(fā)呆。沒多久那人回來了,他轉(zhuǎn)頭一看,陳飛麟微微喘著氣,把手里的三個透明塑料袋遞到他面前。 “店員說奧利奧有三種口味,我不知道你想吃哪種就都買了?!?/br> 看著這三杯冰淇淋,陳洛愉的眼眶又開始熱了。 這三杯奧利奧對他而言不算什么,卻是陳飛麟一天的飯錢??蛇@個人從來不會跟自己計(jì)較,即便經(jīng)濟(jì)上再拮據(jù),也從來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他知道,只要是他想要的陳飛麟都會盡力滿足,就算是現(xiàn)在還不能滿足的,以后也會做到。 他們還擁有很漫長的未來,可陳方文沒有以后了,那個人只能用現(xiàn)在擁有的東西來彌補(bǔ),彌補(bǔ)他這輩子缺失的父愛。 淚水再次順著眼角滑落,他抱住陳飛麟,把臉埋在這人的腰上哽咽起來。 陳飛麟輕撫著他的頭發(fā),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陪著他,接受往來行人的注視,直到他自己停下來,終于緩過了那股勁。 陳洛愉的鼻子通紅,眼皮也腫了。他不想再坐在這,便拉著陳飛麟走到路口,鉆進(jìn)一輛出租車?yán)铩?/br> 聽到他跟司機(jī)說去黎黃陂路,陳飛麟問:“不回去休息?” 打開一杯草莓味的麥旋風(fēng),他舀了一大口吃起來:“不想回。” 陳飛麟便拿出手機(jī),剛想看時間,一勺冰淇淋就被送到嘴邊。 陳洛愉說:“張嘴。” 他張嘴吃了,陳洛愉問:“甜不甜?” 他點(diǎn)點(diǎn)頭,陳洛愉又打開另一杯奧利奧口味的,把第一勺喂給他。 “這個呢?” 他笑了:“也很甜,你自己吃吧?!?/br> 陳洛愉想說一個人吃不完,司機(jī)在這時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通過后視鏡瞥了他倆一眼。 陳洛愉去看陳飛麟,陳飛麟也看著他,隨后他就轉(zhuǎn)到自己那一側(cè)去看窗外,陳飛麟也用手指撓了撓額頭。 第79章 他有車? 下車后,陳洛愉已經(jīng)吃完了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