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公適才已經(jīng)發(fā)了話了，這逢春殿里每個(gè)姑娘都有，唐姑娘自然也有。

    管事嬤嬤一笑，又多給了她一份，“那就有勞蘇姑娘了?！?/br>
    落雨天，那雨滴聲“莎莎”地落在地上，尤其催眠，唐韻歪在榻上身上搭著被褥，瞧了一陣書，正有些昏昏欲睡，便聽到了敲門聲。

    唐韻下床披了一件披風(fēng)，來開了門。

    蘇姑娘笑著將幾個(gè)橙子遞到了她跟前，“適才太子殿下送來的，說是給咱們嘗嘗鮮，唐姑娘的那份，我?guī)Я诉^來?！?/br>
    適才明公公立在院子里，那嗓門兒估摸著就是對著她這屋里說的，唐韻怎能不知。

    這橙子她今兒要不接，交不了差。

    唐韻只將門扇開了一條小縫，伸手從蘇姑娘手里接過，“多謝蘇姑娘。”

    蘇姑娘一笑。

    唐韻正打算關(guān)門，蘇姑娘及時(shí)地喚住了她，“唐姑娘，院子里的姑娘們說，明日大伙兒結(jié)伴去對面的庭園子游玩，唐姑娘可要去......”

    “不了，你們?nèi)グ??！碧祈嵪胍矝]想，笑著拒絕了。

    她又不選秀，參合這些干甚。

    見蘇姑娘走了，唐韻才關(guān)上了門，將手里的幾個(gè)血橙往木幾上一擱，脫下披風(fēng)，又挪去了床上。

    如今她整個(gè)就是一閑人。

    她唯一要努力的，便是了無痕跡地讓太子對她失望，生厭，放她出宮。

    還有這一屋子的東西，實(shí)在是礙事。

    蘇家姑娘已經(jīng)來了好幾回了。

    *

    明公公送完橙子回來，太子已從幾個(gè)托盤里，挑了不少首飾，見明公公進(jìn)來，抬頭問了一聲，“給了？”

    “奴才交代管事嬤嬤，每個(gè)姑娘一份，已經(jīng)給了唐姑娘?！?/br>
    太子從木幾上起身，將手里的托盤遞了過去，“包好，待會(huì)兒讓阮嬤嬤送過去，本就是她的人，往后不用在扣在東宮，還給她，母后要問起來，就說孤賞給她的?！?/br>
    明公公：......

    終于要見光了。

    這些日子，底下人的一條腿都快跑斷了。

    *

    下鑰前，阮嬤嬤才到的逢春殿。

    用的又是五殿下的名頭，逢春殿內(nèi)的秀女們身邊都跟了丫鬟，多的兩三個(gè)，少的也有一個(gè)，唯獨(dú)唐韻如今屋里沒個(gè)伺候的人。

    五公主賞賜給她一個(gè)嬤嬤，也是情理之中。

    管事嬤嬤從她手里接過信函，看完便將人放了進(jìn)去，心頭倒也有些贊同那云姑娘說的話。

    運(yùn)氣好，救對了人，一步便能登天。

    適才唐韻拿了橙子后，倒頭便睡了一覺，阮嬤嬤過來，她正精神著，趴在木幾上，畫起了路線圖。

    阮嬤嬤瞧也瞧不懂，將手里的一封信箋，高興地交給了她，“殿下送給姑娘的?！?/br>
    唐韻接過展開。

    ——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相思詩。

    這樣的詩詞，唐韻并沒覺得有多稀罕，她每日一封信箋，從不間斷，就差將祖宗先人的名師名句，全抄了一遍。

    稀罕的是，這東西是太子寫的。

    若換做往日她會(huì)受寵若驚，如今只覺得擔(dān)驚受怕。

    她不能再釣著他了。

    唐韻將那信箋放進(jìn)了火盆，火苗子一瞬燃了起來。

    阮嬤嬤又將手里的包袱遞給了她，“里頭是些簪子和首飾，都是太子殿下讓奴婢帶給姑娘的，說往后奴婢不用再去東宮，就跟在姑娘身邊伺候。”

    阮嬤嬤忍不住一臉的高興。

    進(jìn)宮這么久，她四處打雜，總算是回到了姑娘身邊。

    唐韻的心頭卻突地“咯噔”一跳。

    他是何意。

    阮嬤嬤一旦被皇后認(rèn)出來，必定會(huì)去過問太子，太子順勢同皇后娘娘提一句，納她為良娣，她這輩子可就再也出不了宮。

    唐韻有些慌。

    今兒先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送她橙子，如今又將阮嬤嬤還給她，還明目張膽地給她提了這么多金銀首飾，他明擺著就是破罐子破摔。

    沒想再瞞著了。

    往日唐韻巴不得他上鉤，如今終于得到了報(bào)應(yīng)，倒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眼下這段日子，嬤嬤恐怕不能留在這兒?！睎|宮，這宮里，都呆不得了，總會(huì)有人察覺出問題。

    她得出去。

    阮嬤嬤見她神色認(rèn)真，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姑娘是有什么打算？”

    唐韻也沒再瞞著阮嬤嬤，“太子今兒找上了我，要封我為東宮良娣?！?/br>
    阮嬤嬤臉色一變，啞聲問道，“不是太子妃......”

    當(dāng)初姑娘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添在了名冊上后，還曾高興地同她說過，往后會(huì)好好地同太子過日子，當(dāng)好東宮的太子妃。

    如今，竟給了個(gè)良娣。

    姑娘豈不是空歡喜了一場。

    阮嬤嬤心疼地看向她，原本想安慰兩句，卻見唐韻的臉上卻沒有半點(diǎn)悲傷，平靜地同她道，“東宮選秀的名冊，太子拿給我瞧了，沒有我的名字，不出意外，我的名字應(yīng)該在景陽殿和華清殿，太子如今怕是正在想著法子，怎么將我和他的關(guān)系挑到明面上，他這時(shí)候讓嬤嬤過來，便是打好了算盤，等著太皇后娘娘去質(zhì)問他，借此將我接到東宮，永世為妾.......”

    阮嬤嬤臉色都白了。

    唐韻抬頭看向阮嬤嬤，突地問，“嬤嬤知道當(dāng)初我為何，沒有跟著顧景淵走嗎?！?/br>
    阮嬤嬤愣了愣。

    唐韻輕聲道，“因?yàn)槲掖饝?yīng)過母親，這輩子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能為人妾，更不能做人外室。”

    阮嬤嬤鼻頭一酸，便也明白了。

    當(dāng)年的吳氏可不就是個(gè)外室，明面上先夫人是因姑娘的身份被逼死，可實(shí)際上是先夫人心死了，自個(gè)兒不想活了。

    唐文軒養(yǎng)外室也就罷了，那私生子竟然只比姑娘小一歲。

    一想到唐文軒摟著先夫人，一口一句甜言蜜語地哄著，轉(zhuǎn)過身就同旁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別說是先夫人，她都覺得惡心。

    先夫人落得這般下場，成了姑娘心頭的一個(gè)結(jié)，一道刺，又怎可能去當(dāng)人外室，做人妾。

    阮嬤嬤紅了眼圈，突地道，“姑娘，咱們走吧?！?/br>
    出宮離開這兒。

    寧家如今已經(jīng)安穩(wěn)了下來，姑娘也沒必要再繼續(xù)呆下去，等出去后，他們?nèi)€(gè)遠(yuǎn)點(diǎn)的地方，憑姑娘的姿色，找個(gè)如意郎君，不成問題。

    “是得走了。”唐韻起身，目光看著屋子里的那幾口箱子，神色冷靜地道，“嬤嬤今兒收拾收拾，明日就走?！?/br>
    這些東西，她不能再留。

    蘇姑娘已經(jīng)過來了好幾次，想要進(jìn)她的屋子，今日送橙子過來時(shí)，目光明顯在往她屋里瞟。

    再這般下去，遲早得曝光。

    過兩日便是母親的忌日，明日她去找五殿下給嬤嬤打個(gè)掩護(hù)，正好可以將這些東西帶走。

    唐韻一刻都不敢耽擱，趕緊同阮嬤嬤，將最近幾個(gè)月明公公送來的木匣子全都搬出，連同今日包袱里裝著的幾樣珠寶，齊齊翻了出來。

    一面收拾，唐韻一面吩咐阮嬤嬤，“東西拿出去后，嬤嬤全部換成糧食，在街頭搭個(gè)棚子，每日去施米，施完為止?！?/br>
    這宮里的東西，說到底也是從老百姓身上搜刮得來的，如今還回去，算是物歸原主。

    可到底是算計(jì)慣了，唐韻腦子一轉(zhuǎn)，又添了一句，“以寧家的名義吧。”寧家的鋪?zhàn)尤缃耠m安寧了，生意終究是受了影響。

    搭棚施粥，一能為寧家?guī)ド?，二能打出名氣，為將來外祖父回金陵做好鋪墊。

    阮嬤嬤一愣，“姑娘不走？”

    “暫時(shí)我還走不了，嬤嬤先出去等我?！睂幖液貌蝗菀撞抛叩搅私袢者@一步，她斷不會(huì)蠢到在這時(shí)候去得罪太子，毀了這一切。

    她還得繼續(xù)與他周旋一陣子。

    阮嬤嬤急著道，“奴婢怎放心得下姑娘......”

    “嬤嬤放心，我在宮里還有五殿下呢，出去之后，嬤嬤還得為我辦幾件事，嬤嬤先抽些錢財(cái)出來，去蜀地買個(gè)小院子，咱以后就去那，看大舅舅鑿鹽?！?/br>
    阮嬤嬤心頭一酸，到底是點(diǎn)了頭，“好?！?/br>
    唐韻繼續(xù)道，“還有一事，嬤嬤讓表哥幫忙給西域的二舅舅送個(gè)信，讓他尋幾本西域的游記帶回來?！?/br>
    五殿下對她的恩情，她無以回報(bào)。

    想著五殿下為了那本缺失了幾頁的西域游記，整日愁眉苦臉的，出宮之前，她給她找來，也算是給她的一份辭別之禮。

    阮嬤嬤點(diǎn)頭，“好，奴婢都記得。”

    唐韻說完，兩人繼續(xù)收拾著屋里的東西，易碎的玉器珠寶，裝在原來的木匣子里沒動(dòng)，旁的金簪銀珠，都一股腦兒地倒進(jìn)了包袱。

    收拾完，余了一地的空匣子。

    匣子也不能留。

    唐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屋里的火盆，斟酌一二，最終還是丟了進(jìn)去。

    *

    翌日又是一個(gè)陰雨天。

    秀女們第三回 復(fù)選的日子，只得拖后。

    唐韻同管事嬤嬤打了一聲招呼，一早便去了五公主的覓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