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解什么？”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連蕭又不理解了。

    “比如你身上的衣服，”周狄mama指指他的外套，“你不會去想這件衣服到底是不是你的，也不會去想，別人會不會來穿這件衣服?！?/br>
    “因為它就是你的，是你的所有物，在你心里就不屬于別人?！?/br>
    “如果這時候突然有人來穿走你的衣服，你是不是也會不理解？”

    做老師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連蕭聽著周狄mama的話，一下就想到了大白鴨沒了的那陣子，丁宣每天迷迷茫茫的樣子。

    鴨子沒了好久他還會找，他不理解他的寶貝鴨子怎么就見不到了。

    “周狄說你是宣宣的強(qiáng)化物，強(qiáng)化物這個概念，本身就具有針對性。”

    周狄mama邊切菜邊繼續(xù)說。

    “自閉癥的小孩總有自己偏執(zhí)的方向，就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律?！?/br>
    “像我們覺得每天一日三餐，上班上課是正常規(guī)律。那在他們的世界里，也許就覺得看鴿子畫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們不理解他們，他們可能也不理解我們?！?/br>
    “如果突然打破他們的規(guī)律、他們熟悉的環(huán)境，就像突然打亂你的生活節(jié)奏一樣，會讓他們很不安?！?/br>
    “這么想想，其實(shí)他們和我們也沒什么不一樣。只不過他們表達(dá)不安、表達(dá)各種情緒，也是用他們獨(dú)有的習(xí)慣和模式?！?/br>
    “說得有點(diǎn)兒多了。”周狄mama頓了頓，又沖連蕭笑一下，“我自己一直是這么認(rèn)為的。”

    連蕭如果不知道周妙妙的事，絕對想不到那句隨口舉例子般的“看鴿子”，對于周狄mama來說意味著什么。

    “沒有?！彼睦锿Σ皇亲涛?，向周狄mama翹翹嘴角，“我喜歡聽這些，平時自己想不明白。”

    周狄mama撈了個洗干凈的西紅柿給他。

    連蕭靠在廚房門口吃西紅柿，看丁宣。丁宣還在翻畫本，安安靜靜的，像個正常小孩一樣。

    “阿姨，”連蕭看了會兒，又轉(zhuǎn)身問周狄mama，“那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這么……”

    他說到這卡了個殼，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半天，只能想到趙晨晨說的那個“慣”字。

    “不應(yīng)該繼續(xù)慣著丁宣了？”連蕭忍不住皺了下眉毛。

    周狄mama停下切菜的動作，扭頭看了看他。

    “你是個特別好的哥哥，連蕭?！彼龥_連蕭比了個大拇指，“真的很好，特別棒?！?/br>
    “哎，”連蕭就不能聽人正經(jīng)夸他，整個人立馬又不自在又不好意思，“也沒有。”

    “但你自己也還是個小孩，有時候確實(shí)不用那么順著宣宣?！敝艿襪ama又說。

    “該上學(xué)好好上學(xué)，想交朋友想出去玩，就去玩一會兒。”她的目光和她說話的語氣一樣，永遠(yuǎn)那么溫和包容，“未來長著呢，別太委屈自己。”

    在小機(jī)構(gòu)吃完飯，連蕭帶丁宣回家，周狄要去扔垃圾，跟他們一塊兒走了一段。

    “阿姨讓我不用太順著丁宣?！边B蕭牽著丁宣的手一下下捏著，對周狄說。

    “嗯?！敝艿覒?yīng)了聲。

    “‘嗯’什么啊，”連蕭能煩他這個說話方式一輩子，“問你呢，你覺得呢？”

    周狄看看丁宣才說：“我覺得也是。”

    “你也覺得？”連蕭想起周狄下午沒說完的話，估計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你又不能陪丁宣一輩子?！敝艿叶疾挥媒忉專浅５难院喴赓W。

    說完他又看看丁宣：“他能聽懂嗎？”

    連蕭跟他一塊兒朝丁宣臉上看。

    丁宣聽不懂。

    周狄mama把他翻一晚上的繪本送給他了，丁宣一手抱著繪本，一手攥著連蕭，自顧自往前走著，是個快樂的小傻子。

    第82章

    趙晨晨的生日不是只喊了連蕭過去，她請的人很多，吃飯的地方定在他們這片最好的酒樓。

    她說是她爸媽要獎勵女兒考上好高中，連帶著她舞蹈考過了多少級一起，要給她好好搞一場體面的生日聚會。不管小學(xué)還是初中，讓她把想喊的同學(xué)都喊上。

    連趙光耀都收到邀請了，他還專門打電話給連蕭，問該送趙晨晨什么生日禮物好。

    “你，你買好了嗎？”趙光耀在電話里磕磕巴巴的，“還有二光，要不咱們仨，咱們仨合資給她買，買個花籃……”

    “摳死你得了！”二光當(dāng)時正在連蕭家玩，沒等趙光耀說完就忍不住罵他，“還合資，仨人合二十塊錢啊？”

    “二十也是錢啊我，我靠，”趙光耀自己都被罵笑了，“二十夠我花半，半拉月了。”

    二光讓他上邊玩去，掛了電話扭臉問連蕭：“你給人買禮物了嗎？準(zhǔn)備送啥?。俊?/br>
    “沒有?！边B蕭一點(diǎn)兒頭緒沒有，“你準(zhǔn)備了？”

    “我給她拿條裙子得了，我姐以前沒賣完的，都在家堆著?！倍馍靷€懶腰，在連蕭的大床躺下。

    “哎！”連蕭更聽不下去了，都不明白這倆人咋琢磨出來的，“你也別說趙光耀了，你比他還不如?！?/br>
    “又不是穿過的，成新了！塑料袋都沒拆，”二光“嘿嘿”樂，“我給你也拿一條??？”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攤著胳膊在床上摩挲，拽個什么就轉(zhuǎn)移話題：“這丁宣枕頭？這枕得什么玩意……你就給人睡你舊衣服??？”

    “別碰我們東西?！边B蕭把衣服從他手上抽走，隨手掛在床頭上。

    丁宣正在書桌前喂小魚，扭頭瞅瞅他被拽散的舊衣服枕頭，出去洗了個手回來，重新把衣服團(tuán)成個塊兒，一本正經(jīng)地放回連蕭枕頭旁邊。

    趙晨晨20號生日當(dāng)天，正好是七中軍訓(xùn)第一天。

    不管是軍訓(xùn)第一天還是開學(xué)第一天，學(xué)生們心里都有個統(tǒng)一的期盼，盼著第一天只是來報個到，走個形式，然后一切正事兒等到第二天才開始。

    然而七中在這方面絲毫沒有照顧他們的心情。

    各班認(rèn)完教官領(lǐng)完軍訓(xùn)服，直接就被拉到cao場上站軍姿，站得全高一叫苦連天。

    二光的班這回跟連蕭隔挺遠(yuǎn)，不挨著了，倆人一個三班一個八班，連小話也說不成。

    連蕭班里沒有以前的同學(xué)，身后三個男生一直在祈雨，還想帶動全班一塊兒祈。連蕭懶得參與他們話題，太傻了，他也不喜歡一上來就跟陌生人說個沒完。

    一圈人互相認(rèn)認(rèn)名字，他就沒再說話，隨著教官的指令站站軍姿走走正步，滿腦子都在琢磨今天該怎么安排丁宣，以及到底要送趙晨晨什么。

    直到上午的軍訓(xùn)結(jié)束，聽見幾個女同學(xué)嘰嘰喳喳地說七中后門有個精品店，賣的東西特別好看，他才想到可以給趙晨晨買條手鏈。

    手鏈、項鏈、掛墜、戒指，女生都喜歡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花樣特別多，柜臺底下一條條的碼出一長排。

    二光看得特起勁，在旁邊一勁兒攛掇，非讓連蕭拿那條掛著小愛心的。

    老板更熱情，還給翻出個鑰匙配鎖的情侶款，說現(xiàn)在可流行了，七中的小情侶都買這套，可以說是時尚前沿。

    連蕭看著其實(shí)都差不多，但是被老板一說就覺得矯情。

    “這個吧。”他點(diǎn)點(diǎn)玻璃柜面，拿了條連著小雪花造型的，讓老板順手給包裝一下。

    “這條也好看，就是欠缺一些時尚元素?！崩习灏宙湹臅r候還點(diǎn)評了一番，順便推薦他們家的水晶球和風(fēng)鈴，“如果再配個水晶球就更好了?！?/br>
    “我姐要有這口才，進(jìn)的衣服也不能剩那么些扔家里?！倍鈽返貌恍?，偷偷跟連蕭咬耳朵。

    揣著雪花手鏈走出精品店時，連蕭掃見門邊墻上掛著的一堆鑰匙墜，有個青蛙造型的小墜子挺可愛，腦袋上還頂著個小鴨子。

    看的時候沒想起來，都快走到路口了，他頓頓腳又拐回來，把那個鑰匙掛墜買了。

    “喲呵，小蟲合蟆?！倍馇肥智纺_地拿過去亂捏，“給丁宣的？這不夠時髦吧。”

    連蕭真不愛跟他說話。手指頭一勾，他把不夠時髦的小青蛙收回來塞進(jìn)兜里。

    趙晨晨的生日聚會安排在晚飯，沒有具體時間。

    畢竟各個學(xué)校時間都不一樣，她讓大家伙兒看著安排，差不多到飯點(diǎn)了直接過來就行。

    下午的軍訓(xùn)五點(diǎn)才結(jié)束，二光把軍訓(xùn)服系在腰上來找他：“咱們晚上直接翹?。烤筒粊韺W(xué)校了，不然不趕趟。”

    “嗯?！边B蕭應(yīng)了聲，“先回家接丁宣?！?/br>
    “接，”二光在肩膀上蹭著腦門跟上他，“我順便去你家洗個澡，這一身汗?！?/br>
    周狄今天也軍訓(xùn)，他們學(xué)校遠(yuǎn)，連蕭到小機(jī)構(gòu)的時候他還沒回來。

    來的路上連蕭還在想，不然今天就先不接丁宣，等給趙晨晨過完生日，他快點(diǎn)兒趕回來再接。

    結(jié)果今天小機(jī)構(gòu)人也多，周狄mama一個人忙得話都顧不上多說，看見連蕭進(jìn)門就朝屋里指指，說宣宣已經(jīng)下課了，屋里畫畫呢。

    連蕭也不好再把丁宣留在這，進(jìn)屋吹了聲口哨，招呼小狗似的，帶著丁宣回家。

    丁宣沒見過連蕭穿軍訓(xùn)服的模樣，一路上偏頭看了好幾眼，一會兒摸摸扣子上冒出來的小線頭，一會兒還貼著鼻子聞聞。

    “臭嗎。”連蕭看他這模樣挺好玩，故意摁著丁宣的后腦勺讓他聞個夠。

    “聞我的，我更臭！”二光跟個缺心眼兒一樣，賤嗖嗖地敞著胳肢窩往前湊。

    丁宣的臉被捂在連蕭懷里看不見了，直往外推他。連蕭一撒手，他又忽閃著眼睛自己挨回來。

    五點(diǎn)來鐘的傍晚，外面天還沒黑，可是推開家門，客廳已經(jīng)顯得昏昏沉沉。

    二光來到連蕭家就等于回自己家，根本不用招呼，直接扒了個精光跑去衛(wèi)生間沖澡，還扯著嗓子讓連蕭找件衣服給他。

    連蕭去把大燈摁開，在閃爍的光影里看著丁宣自己換鞋脫外套，心里軟乎得不行，想想天都要黑了，要在別人吃飯的時間把丁宣自己留家里，怎么都不是個滋味。

    但這會兒他也顧不上安排丁宣，時間感覺挺富裕，真把接人洗澡換衣服的功夫都刨掉，眼瞅著就到了六點(diǎn)。

    兩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各自去收拾，丁宣自己玩自己的，看一會兒他的小魚，屋里屋外地溜達(dá)一圈。

    等二光他倆穿好衣服準(zhǔn)備出發(fā)了，丁宣好像才意識到連蕭要出門。他站在電視跟前左右看看，也跟著去穿衣服穿鞋。

    “你不去?！边B蕭跟突然被人擰了一下似的，伸手輕輕一抵丁宣的腦門。

    丁宣摸著額頭看看他，喊了聲連蕭，攥著他的手。

    “我一會兒就回來?！边B蕭把丁宣帶回沙發(fā)上坐著，“你在家看電視?！?/br>
    他把電視找好臺放著，幾間屋子的燈都打開，又翻出小零食碼在桌上給丁宣準(zhǔn)備好。

    二光在門口等得直抖腿，沖著掛表一個勁兒催他：“哎喲我的哥，你就去吃個飯，又不是去西天取經(jīng)，頂多倆鐘頭回來了……咱們能不能出發(fā)了？御弟哥哥？”

    “催屁。”連蕭蹲在沙發(fā)跟前，又拆開一小袋雪餅，塞進(jìn)丁宣手里。

    丁宣接過來拿好，又張張嘴喊他：“連蕭。”

    “嗯，馬上就回來了?！边B蕭在他臉上揉搓了兩把，起身去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