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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雨水涼意未消,那外套上卻附著人體體溫,顯得越發(fā)灼人。冷熱交煎,夏懷真不由打了個(gè)激靈,渙散的目光緩緩凝聚,終于看清來人面孔。 ……不是夏楨。 “沈、沈隊(duì)?”夏懷真仿佛剛從一場渾渾噩噩的大夢中驚醒,艱難地恢復(fù)神智,“你怎么會在這兒?” 沈愔臉色鐵青,有那么一瞬間,恨不能將“八風(fēng)不動(dòng)”踩在腳底,效仿丁大少爺不管不顧地咆哮一通。然而緊接著,他看清夏懷真比死人還難看的臉色和近乎惶然的表情,兩腮抽搐了一會兒,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 他撿起夏懷真掉落一旁的拐杖,和雨傘一起塞在她手里,然后不由分說地將人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往門口走去。 夏懷真嚇了一跳,飄來蕩去的三魂七魄徹底歸位:“沈、沈隊(duì),我自己能走,你不用……” 沈愔充耳未聞。 夏懷真還想“垂死掙扎”,可惜剛一動(dòng)就被沈愔輕而易舉地鎮(zhèn)壓了。只聽那人面無表情地說:“別亂動(dòng),拿好傘,小心摔了自己?!?/br> 沈支隊(duì)性格冷靜城府深沉,七情一般不上臉,無論何時(shí)都是一派從容不迫的游刃有余。比方說現(xiàn)在,即便他被小夏姑娘的“作死”行為氣得七竅生煙,臉上依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dòng)。 然而夏懷真哆嗦了下,就像一只嗅到危險(xiǎn)的小動(dòng)物,在他懷里蜷成柔弱乖巧的一團(tuán),閉嘴不吭聲了。 墓地非常規(guī)整,一排排的碑林看著差不多。夏懷真不知道沈愔是依據(jù)什么分辨方位的,只覺得這男人熟悉陵園道路就像熟悉自家后花園,三兩下已經(jīng)兜回門口。他拉開車門,將渾身濕透的夏懷真抱進(jìn)副駕位,再“砰”一下甩上車門——?jiǎng)屿o不算大,夏懷真卻跟著瑟縮了下,總覺得比起摔車門,沈支隊(duì)其實(shí)更想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小夏姑娘兩只手下意識蜷緊,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點(diǎn)什么,哪怕道個(gè)歉也好,畢竟大雨天跑來陵園,還牽連沈愔心急火燎地滿世界找她……這事怎么聽怎么cao蛋。 但沒等她尋到合適的說辭,沈愔已經(jīng)拉下手閘,用力踩住油門。性能良好的奧迪A6原地咆哮一聲,離弦之箭似的竄出去,強(qiáng)大的慣性迎面推來,將夏懷真拍在座位上,小夏姑娘后腦磕在墊枕上,打好的腹稿緊跟著煙消云散。 夏懷真于是閉緊嘴,打定主意裝啞巴。 沈愔沒有直接開回家,轎車七拐八拐,突然往胡同里一插,緩緩?fù)?吭诼愤?。夏懷真不明所以,只見沈愔面沉如水地拉開車門,抱著她進(jìn)了一家時(shí)裝店,挑出一身干凈衣裳塞給她,言簡意賅:“換上。” 夏懷真二話不說,乖乖照做。 換好衣服,沈愔又帶著她進(jìn)了旁邊的潮州餐廳,炒菜的香氣膩膩歪歪地迎上來,夏懷真這才想起,已經(jīng)到了中午吃飯的點(diǎn)。 沈愔沉著臉,將菜單推過來:“看看想吃什么?!?/br> 夏懷真像一頭倉皇的小貓,隱約知道自己闖了禍,但不知道哪不對。她小心覷著沈愔臉色,半晌怯生生地說:“我、我都行,你隨意點(diǎn)吧?!?/br> 第54章 魔咒(上) 這世上最難滿足的要求就是“隨便”,因?yàn)樵诖蠖鄶?shù)時(shí)候,這兩個(gè)字意味著“我不好意思直接提要求,你有眼力見一點(diǎn),把我想要的直接拿給我”。 但夏懷真是一個(gè)另類,因?yàn)樗龥]有耍性子的底氣,她說“隨便”,就是真的讓沈愔按自己喜歡的口味點(diǎn),不用照顧她。 沈愔近乎森冷地瞪了她一眼,將菜單遞給餐廳服務(wù)員:“番茄牛筋,黃豆豬手,炒豆苗,鳳爪花生湯,兩碗米飯——牛筋盡量燉爛些?!?/br> 夏懷真摸了摸腳踝上被雨水浸透的紗布,大氣不敢出一口。 沈愔問服務(wù)員要了條干毛巾,裹住夏懷真濕漉漉的頭發(fā),用力擦拭起來。夏懷真被他扯得頭皮發(fā)痛,小臉皺巴巴得擰作一團(tuán),偏偏一聲不敢吭。 好在菜上得很快,牛筋軟爛可口,豬手肥糯香濃,豆苗則炒得格外清甜,正好解了葷腥的油膩。夏懷真不敢看沈愔的表情,只顧埋頭扒飯,沒吃兩口,碗里突然多出一塊牛筋。 夏懷真偷摸抬起頭,只見沈愔臉色漠然,語氣卻比方才和緩少許:“給你點(diǎn)的,多吃些?!?/br> 她心里越是緊張,手上越是片刻不得閑,攥著熱水杯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囁嚅道:“我、我今天接到一個(gè)電話……” 沈愔伸出去的筷子一頓,不動(dòng)聲色地夾起一塊豬手,送進(jìn)這姑娘碗里。 “我不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但是那人告訴我,老師……老師的骨灰被人遷到西山陵園里,”夏懷真輕聲說,“我……我知道他不懷好意,但那是老師的埋骨之地,我不能不去看看?!?/br> 沈愔盛了碗湯,特意挑出一只又肥又大的鳳爪,連湯帶料地遞給夏懷真。 “我以為大白天,那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敢怎么樣,”小夏姑娘撩起眼皮,偷偷打量沈愔,見他臉色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于是乖巧的低頭認(rèn)錯(cuò),“對不起我錯(cuò)了,我應(yīng)該事先跟你說一聲?!?/br> 夏懷真道歉的態(tài)度很誠懇,但沈愔知道,這丫頭說“對不起”就跟喝水吃飯一樣,壓根不往心里去。 他有滿腹的困惑、數(shù)不清的疑慮,千鈞重石一般沉甸甸冷冰冰地壓在胸口。他想剖開胸口,將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困惑與疑慮攤平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惜時(shí)機(jī)不對、場合也不對,就算摧心撓肝也只能自己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