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原來是這么想的。”

    “是呀”，小姑娘下意識答了一句，又在瞬息間察覺到不對。

    她拽著兄長衣袖的手一松，僵硬著身子，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玉宸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抖著聲音喚道，“師…師尊。”

    太上一甩拂塵，執(zhí)了半禮，“參見師尊?！?/br>
    青年收了收自己散漫的樣子，神色恭敬，又十分自然地給浮黎遞了個眼神。

    浮黎眸色冷然，順手將玉宸往身后一藏，恭聲向鴻鈞行禮。他抬手舉足間風(fēng)姿如畫，挑不出半分錯漏。

    紫衣的尊者神色漠然，目光一一掠過三位弟子。被注視的人紛紛低頭，最小的那個還想抬頭看他，又被兄長強(qiáng)壓下來。

    “玉宸沒有什么想說的？”驟然浮現(xiàn)心頭的趣味，令祂的視線停駐。平靜無波的語調(diào)，浸透著亙古以來的死寂。

    浮黎神色微動，擋在玉宸前開口道，“師尊…”

    “師尊。”玉宸上前一步，搶先打斷了浮黎的話。小姑娘眼睫顫動，仰頭望著鴻鈞，帶著一派認(rèn)真的姿態(tài)，“師尊您風(fēng)姿卓然，軒然霞舉，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她一口氣說著，最后朝著鴻鈞微微一笑，神色專注，“是玉宸見過最好看的人了?！?/br>
    太上幾個錯步來到玉宸身邊，來不及捂住小姑娘的嘴，便聽見這么一長串的形容詞。

    太上：哦，完了。

    浮黎眼睛一跳，想再將作死的幼妹拽回來。

    又見她緩過神后，朝他眨了眨眼，比個安心的手勢，繼續(xù)不怕死地說道，“玉宸之前，嗯，也是在夸您呢?！?/br>
    鴻鈞默然了一瞬，垂眸看著眼前一臉亮晶晶，像是在求表揚(yáng)的小姑娘，曼聲道，“這還是件好事？”

    玉宸笑嘻嘻的，眨巴著純粹的眸子，奇道，“難道不是嗎？”

    鴻鈞的眼里依然是慣常的冷，失卻溫度，不帶情感，是彌經(jīng)歲月久而不散，比之三十三重天亦高上須臾，下到九曲幽冥更深上半分。窮盡筆墨，亦言說不盡。恰是令人望而生畏，如同仰望天地至理。

    祂瞧著小姑娘的目光冷寂，直看得太上和浮黎緊張幾分，又不好上前。時空也凝滯著，像是被定格的一角。

    但祂確實，沒有生氣。

    ——————————

    【紫霄宮，蓮花臺】

    隔著亙古的光年回望，記憶也似清晰幾分。

    鴻鈞的絳紫道袍曳地，漫卷在長階上。祂側(cè)首望著過去的自己，神色淡淡的，視線偏移幾分，又徐徐地落在玉宸身上，像是想起什么，唇邊隱約泛起笑意。

    幼生期的小姑娘，像是天生有著察覺人心善惡的本能。看似輕易地為人放下警惕，貌似莽撞地說著大膽的言論，到底……也沒有一絲一毫偏離了本心。

    無知者無畏？抑或心靈通透之人無懼？

    “盤古幺女，最是肖父?！彼茋@似嘲的，化為散落一句，遁入虛無中。

    而那抹淺淡至無的笑，亦如它來時的難覓蹤跡，消逝的無聲無息。

    鴻鈞繼而踱步在殿內(nèi)走著。

    奇異而夢幻的一幕架構(gòu)在此間，一側(cè)是漫天星光輝映，另一側(cè)以深藍(lán)為幕，卻似少女閨閣。兩者間涇渭分明，又隱約交織起來。

    頂上真實的琉璃燈墜著暖融的光，光輕柔地鋪了一地，零零散散地，碎金般的流光，又被鴻鈞長長的衣擺拂過，漾出猶如水波的微瀾。

    隨著祂的靠近，璀璨的星海亦蔓延過來，它美得虛幻，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投影，緊緊地追著鴻鈞的步伐，又不敢超前半步。

    倒成了這深藍(lán)幕景的一部分，襯托得它愈發(fā)清絕疏闊。

    只可惜，太過孤寂。

    “上清，玉宸?！?/br>
    鴻鈞念著小徒弟的名號，手中不知何時執(zhí)起了一枚發(fā)墜，略顯幾分古舊的樣式，仍被保養(yǎng)得很好。其上的雪球毛絨絨的，一如往昔，白的純粹，是被珍視過的模樣。

    “取出灰霧后，亦成了無用之物。”

    祂漠然地想著，手指動了動，像是要將之隨手毀去，又垂落了意味不明的目光，轉(zhuǎn)而將發(fā)墜重新收入袖中。

    “罷了，便當(dāng)物歸原主?！?/br>
    寢殿早已無人居住很久了，仍殘留著一星半點的痕跡。

    石桌上未名的花開了半簇，尚未盛放，卻久久地凝固在將開未開的時候，鮮妍的花枝猶垂著露水，平添了一抹水靈生氣。

    鴻鈞端坐在石桌旁，指尖執(zhí)起素白的花瓶下一只方巧的茶盞。約莫是離去得匆忙，盞內(nèi)仍殘留著半杯苦茶，冷澀的香氣裊裊地散去，尚未飲下，便覺舌尖泛起苦來。

    璨璨的星海綴著祂的衣袍，得幾分偏愛的已墜入茶盞，作了其間一輪圓月。

    但祂晃了晃茶盞，水色瀲滟，款款漾開，圓月又倏的破碎開來，化成了漫天的星子。

    天上地上的星星那么多。

    沒有一顆是祂等的那顆。

    ——————————

    小姑娘仰頭等了師尊許久，仍未得到回復(fù)，略帶疑惑地歪了歪頭，又飛快地端正了儀態(tài)，乖乖巧巧地望著祂。

    鴻鈞方才收了視線，無悲無喜地道了聲“隨你?！?/br>
    不出意料的，小姑娘笑逐顏開，明艷灼灼的容顏更盛幾分。她尚帶著幾分青澀稚嫩，與不諳世事的天真，卻無人可否認(rèn)其出落得傾絕。

    但更讓祂矚目的，是她所擁有的，這昆侖玄境少有的鮮活。

    鴻鈞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憑借這點，稍加縱容也是無妨的。

    太上、浮黎松了口氣，姿態(tài)放松幾分。

    浮黎略一欠身，冷肅的眉眼轉(zhuǎn)過幾輪晦澀，“幼妹頑劣，無意冒犯師尊?！?/br>
    鴻鈞可有可無地頷首，便見浮黎直起身來，重新將玉宸納入他的羽翼之下，是庇護(hù)的姿態(tài)。

    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笑得無邪，伸手輕輕地扯了扯浮黎的衣袖，轉(zhuǎn)而牽上他的手。穩(wěn)穩(wěn)的，透著一股安心的氣息。

    浮黎一怔，垂下眸子，不知想了些什么。他復(fù)而抽出手來，將她小小的手?jǐn)n緊。

    一側(cè)的太上若有所思地瞧了眼弟弟meimei，思量片刻，笑道，“此事本因我而起，謝師尊寬厚?！?/br>
    清風(fēng)朗月般的青年眉眼疏闊，身姿挺拔，他靜靜凝望著鴻鈞，又輕聲問道，“師尊此次前來，可是為了異動？”

    他略一停頓，神情自若地與鴻鈞對視，坦然道，“之前時空法則突然產(chǎn)生動亂，似有銀光鋪天蓋地而來，其勢輝宏。弟子本意掐算因果，無奈才疏學(xué)淺，未得半分訊息，反倒受了反噬?！?/br>
    “若說全無消息，倒也未必。”太上笑了笑，“命數(shù)詭譎，星軌偏移。此番異動過后，洪荒眾生命運(yùn)竟落入迷霧之中，有以新易舊之態(tài)……”

    他言猶未盡，目光中已染上深深的憂慮。

    鴻鈞不答。

    祂冷寂的眼眸里湮滅了遠(yuǎn)古混沌的光影，映著太上鎮(zhèn)定從容的面容，又輕輕掠過浮黎，最終停留在玉宸身上。

    小姑娘被三方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被浮黎攏緊的小手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又被兄長握住。

    紫衣的尊者踏著腳下薄雪，走到她面前，仍是淡淡的神色。祂紆尊降貴地俯下身子，輕輕地取下了那枚發(fā)墜。

    玉宸一顫，茫然地喚道，“師尊？”

    她下意識想伸手去探自己的長發(fā)，又倏忽睜大了眼。

    在鴻鈞手中的發(fā)墜不復(fù)之前的純澈，若隱若現(xiàn)的灰霧無處藏身，顯出痕跡來。那抹暗沉的灰，似時光長流中夾縫里潛藏的惡意，試圖探出一角。

    鴻鈞微微用力，灰霧被迫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只得匍匐起來，又死死地拽著發(fā)墜不放。

    浮黎臉色驟變。

    太上上前一步，驚疑不定地問道，“這是何物？”

    發(fā)墜折著漸落的日光，熠熠生輝。

    分明是溫暖的色調(diào)，卻無端摻入了透骨的冷意。

    鴻鈞端詳了它許久，抬起了那雙冷寂的眸。祂沒有看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卻偏轉(zhuǎn)頭，隔著滔滔的歲月，真真切切地“注視”著通天。

    紅衣道尊一瞬間仿若毛骨悚然，來不及做出應(yīng)對，耳畔便響起了祂不帶情緒的，漠然的聲音。

    “當(dāng)歸。”

    簡短的兩個字，言靈無聲運(yùn)轉(zhuǎn)。

    灰霧翻騰起來，仿佛能聽見其未盡的哀嚎，該是極為凄厲的慘叫。

    通天模模糊糊地想著，再度睜眼時，輝宏的星海落入他眼中，腳下是水晶鋪成的道路，蔓延萬里，不知去向。

    一切同他來時一樣。

    “但…”他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神色凝重地朝著星輝再度伸出手來，星云黯淡幾分，像是要聚起之前的威勢，又帶著幾分虛張聲勢的意味。

    通天垂著眼眸，突然嗤笑一聲。

    他負(fù)著手，漫不經(jīng)心地往回走。

    濯濯的星光墜入云端，跌跌撞撞地溢散開來。粲然的金色亦失去了原有的光輝，收攏了明黃的色澤。

    黑暗再度降臨，又是新的一朝。

    “通天？”低聲的呼喚縈繞耳側(cè)。

    他恍惚得睜開眼，元始冷淡的面容出現(xiàn)在眼前。似是發(fā)覺他醒了，元始又蹙起了眉，帶上點不耐的語氣，“怎么去了那么久？”

    玉清道尊隨著時日漸長，壓抑不下的擔(dān)憂下一秒便要井噴而出，化成聲聲數(shù)落。

    于是接下來，便當(dāng)是他與兄長的置氣。

    通天輕輕顫了下睫羽，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了一只軟儒可愛的小姑娘。他唇邊倏忽綻開幾寸笑意，仗著所處姿勢的便利，湊到元始耳邊，半帶委屈、半帶捉弄地喚了他一聲。

    “哥哥?！?/br>
    元始手一抖，摔了茶盞。

    ※※※※※※※※※※※※※※※※※※※※

    1天干物燥，小心手滑。

    2通天的大哥叫太清，玉宸的大哥叫太上。

    那我就不用打“老子”兩個字了誒。

    ————————

    榜單要求：3151/10000

    所以從1號到7號，

    你們應(yīng)該還能看到優(yōu)秀周更作者...2、3次

    抱頭蹲。